再後來,陳十一也沒有關注九條龍舟誰勝誰負。
因又有人來了。
陳十一就知道,今天她不想見到的人,都想見她。
九王叔龍沐川走到了她們麵前,坐到了胡老爺子那一排。
周圍的人都站起身,連忙給他行禮。
陳十一直接雙膝跪下,對他行了叩拜之禮。
眾人很是驚奇,雖陳十一這樣是對的,但九王叔對外都說不需要多禮,所以他們行的禮都是按照平時的來。
龍沐川也沒讓陳十一起來,坐在蒲團上,手肘擱在案桌上撐著下巴,懶散地說。
“你是哪家的姑娘?為何行這麼大的禮?”
陳十一不卑不亢地說道。
“曾經有人說過,如日後遇到九王叔,需行磕頭跪拜之禮。”
龍沐川正想說什麼,身後,一個清澈悠揚的聲音響起。
“九王叔甚是仁厚,決計不會為難一個女子的,那讓你行磕頭跪拜之禮的,定然不安好心,想要敗壞九王叔的名聲。”
眾人一見,連忙行跪拜之禮。
“見過五皇子殿下。”
“不必多禮。”
陳十一起身後,整個身子縮在溫之柔的身後。
心裡一直默念,你們都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五皇子身穿玄色蟒袍像個大人,臉龐看起來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形高挑,眼睛如琉璃一般純淨,卻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帶了一絲狡黠。
他徑直走到陳十一麵前,上下打量著她。
“你就是胡大人家的表小姐?”
陳十一心想,這個人她不認識啊,但看起來好像與她很是熟稔。
“小女正是。”
“你長得挺好玩的。”
好玩?
這個詞,和長相有什麼關係?
龍沐川起身站在五皇子麵前,眼眸冷靜地瞥了他一眼。
“你是來找本王的嗎?”
“是的,王叔,父皇說,給龍舟的魁首贈禮的事情就交給你,父皇還說,你辦事,他放心。”
龍沐川頷首,又掃了陳十一一眼,轉身離去。
五皇子朝陳十一眨了眨眼,也跟著離開了。
場麵終於安靜了下來,陳十一一動,總覺得全身都是汗。
繁複無比的衣裳穿在身上一點都不透氣,實在憋悶得慌,百靈用手帕給她不停地擦汗,扇子不斷地搖動著。
陳十一甚是希望早點結束這勞什子賽會。
當聽得諫議大夫夫人講,晚宴過後還有河燈燈會。
“不能先離開嗎?”
夫人搖了搖頭。
“最好不要。”
她又問道。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這種宴會我第一次參加,有點不適應。”
夫人笑了。
“第一次都這樣,以後熟了就不會了。”
溫之柔剛才被侯府那邊叫了回去,這會又過來了。
“十一,衣衫是否不舒適,要不去換一套,我的你穿著也剛好。”
陳十一搖頭,依舊鎮定地跪坐在蒲團之上。
溫之柔還想說什麼,一旁的諫議大夫夫人開了口。
“侯府小姐是否走錯了地方?禦使大夫表小姐初來京都,並未與人相熟,小姐這番熟稔的做派,恐怕不太妥當。”
“自然是不妥當的。”
隨即莫尋煙帶著貼身丫鬟走了進來。
大家都站起來行禮打招呼。
莫尋煙笑著走近陳十一。
“小丫頭片子,我們又見麵了。”
陳十一回了她一個笑容。
莫尋煙走到溫之柔麵前說道。
“你約莫是糊塗了,侯府的位置在那邊,走吧。”
溫之柔垂下的雙眸抬眼看了陳十一。
“十一,下個月月初我成親,希望你能過來喝杯喜酒。”
說完,就跟著莫尋煙走了出去。
陳十一現在一動不動,就靜靜地坐在那裡。
她覺得,自己坐在原位尚且有那麼多的事,要是走動,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
終於挨到晚宴過去,一排排的紅色燈籠圍繞著整個湖邊亮了起來。
湖麵上倒映著燈籠,紅與黑的交織,浸染著明玉湖華麗且厚重。
天色終於全部暗了下來,湖中央,一支一支的竹筏上亮了燈籠,舞伶人在上麵揮動衣袖,綻放著最美麗的舞姿,清麗高亢的曲聲和著排山倒海般的古箏,又傳來笛聲悠揚,真是妙極,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忽然,竹筏連在一起,形成了一條線,前麵龍頭帶起,蜿蜒曲折,竟若一條翱翔九天的飛龍,遊蕩在明玉湖上。
實在是妙哉!
此時,驚歎聲,喝彩聲,歡呼聲,聲聲不斷…
陳十一被這精彩的畫麵感染,覺得這世間原可以這般美好。
難熬的一天終於在美好中結束。
甚好,甚好!
陳十一終於跟著諫議大夫夫人緩慢地走到放置馬車的地方。
胡老爺子似乎還有事情,已派人通知陳十一先回,不必等他。
陳十一坐進馬車的那一瞬間,猶如魚兒遇到水,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百靈,右邊匣子裡的水囊遞給我一下,我快渴死了。”
“還有幾塊蜜棗糕,要嗎?”
“要…”
忽然,車廂外傳來一陣敲擊的聲音。
正好把糕點塞在嘴裡的陳十一,頓時把自己噎住了。
她拚命地捶打著胸口,心想,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都已經結束了,還來打擾她?
百靈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奴婢參見九王叔。”
“你家姑娘呢?”
“在馬車裡。”
龍沐川嘴角上揚。
“陳十一,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
陳十一心裡十分抗拒。
她腦袋鑽出簾子,看著龍沐川,假笑了一下。
“不勞煩九王叔,我和諫議大夫夫人一起。”
龍沐川依舊靠在陳十一的馬車壁上。
“倘若本王一定要送呢?”
“真的不必勞煩王叔了,父皇留了胡大人,並囑咐侄兒一定要將表小姐安全地送回府中。”
龍沐川和陳十一均是震驚,抬眼看著五皇子的身影從昏黃的燈火中走了過來。
他笑容恣意,朝龍沐川行了一禮。
“王叔,父皇還說,秋後的狩獵定要王叔安排才能妥當,正想著找你議事呢。”
龍沐川深深的看了五皇子一眼。
路上,馬車轆轆,一輛接著一輛。
莫尋煙掀開簾子,打量了周圍,又把簾子放了下來,轉頭對著正在假寐的溫之衡說。
“陳十一可真有能耐,一向不近女色的九王叔接連幾次地找她,也不知道是為何,還有那五皇子,話裡話外很是維護陳十一,夫君,你真有眼光,看上的人彆人也都看上了…”
溫之衡不想搭理莫尋煙的嘲諷譏笑的話。
整個下午,她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湖麵上的熱鬨。
她從未去招惹過彆人,但避免不了彆人來招惹她。
“夫君,你那和離書什麼時候寫?”
“你確定現在要?”
“這是自然,我不可能守著活寡過一輩子吧!”
“你勸著你父親收斂一點,他的變法觸了世家的基業,聖上用你父親作為開山石,但後果,你懂得的,你的父親或許在某一天就會走上以前侯府的老路,你若還是頂著侯府夫人的身份,說不定能庇佑你一段時日。”
莫尋煙臉色唰地蒼白,隨即又冷笑一聲。
“你會那麼好心?”
溫之衡彈了彈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說道。
“信不信隨你,和離書我早已寫好,在淩雲閣二層書架的青瓶內,你想走,隨時可以…”
莫尋煙不明所以地問道。
“溫之衡,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車廂內沉默了半晌,車廂尾部的夜明燈照耀得人臉若隱若現。
許久,才聽得一低沉的聲音。
“你沒有為難陳十一,這是給你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