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安抿了一口酒,皺了眉頭咽下去,額頭上的疤都帶著淩厲。
“你剛才要問那套院子的事?”
陳十一心想,這人也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要怎麼才能住進去?”
白衫男子疑惑地問道。
“哪套院子?”
“就旁邊那個。”
白衫男子哦了一聲,轉頭對著陳十一說道。
“那套院子是無主的,已經荒廢了至少五六年,一直無人居住,沒人去住的原因,就是修繕需要大量銀錢,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沒有錢。”
那個大嗓門的大哥也接著說道。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院子,死的人特彆冤,鬨鬼。”
陳十一眨了眨墨色的雙眸。
“心裡有鬼的人才怕鬼,我不怕。”
幾人興許是喝了點酒,聽得陳十一這樣說,都紛紛大笑起來。
“你不怕就去收拾住了,再說,老崔在這裡,沒人敢前來鬨事。”
“你們是土匪嗎?”
陳十一心直口快,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白衫男子覺得這小姑娘甚是有趣。
“你見過土匪嗎?知道土匪長什麼樣嗎?”
陳十一搖了搖頭。
“我們可不是什麼土匪,我們比土匪更厲害,我們是專門抓土匪的。”
白衫男子的話一說完,幾人又大笑起來。
大嗓門大哥又接著說道。
“崔大哥,你這裡稍微收拾一下多敞亮,所以說,家中還是要有個女人,噓寒問暖的,多好,回頭帶你相看幾個。”
崔永安撇了一下嘴角,朝陳十一揮了揮手,讓她走了。
離開的路上,陳十一終於安定了心思。
她決定今晚把院子的事情和溫之衡說一下,順便帶他來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行。
她往山上打了兩捆柴火,又尋了些茶包,給早晨那戶善良的農家送去一捆,而後又帶著剩餘的柴火回到了住處。
天色已晚,回去的時候,溫之衡和溫之遠已經回來了。
溫之衡起身接過陳十一身上背著的柴火。
“剛還在談及你,快,大家都等著你吃東西。”
三個黃色的饅頭,又大又硬,還有上午剩下的幾塊蔬菜餅,就著水,還有茶包。
這就是所有人的食物。
那三個饅頭,估計是溫家兄弟從嘴裡省出來的。
陳十一打量了溫之衡的雙手,之前,修長蔥白,手執墨色的筆,應當是最賞心悅目的。
如今,掛滿了血痕。
他們艱苦地勞作,還要省下口糧養活家人。
一生榮華富貴,卻一朝跌入泥潭。
巨大的落差,此刻,他們怕是身心疲憊。
大家默不作聲地吃完,陳十一趁溫之衡無事,便揪了他的衣袖。
“大少爺,我帶你去個地方。”
夜色漸濃,頭頂沒有星光閃爍,明天應是會下雨。
溫之衡和陳十一,打著火把,慢慢摸索在小徑上。
“十一,你要帶我去哪裡?”
“大少爺,前麵就快到了。”
他溫熱的手心緊緊抓住陳十一的手臂。
“小心點,當心摔了。”
他們相互攙扶著,終於走到那廢棄的院子旁邊。
溫之衡不解地問道。
“你帶我,是過來看這套院子的?”
陳十一應聲點頭。
溫之衡沉默了一會說道。
“十一,我現在沒有銀子,住不起這樣的院子,我休息的時候去深山走一趟,打點值錢的獵物,就換這裡住,可好?”
陳十一忙解釋道。
“大少爺,我打聽過了,這房子無需房契便可入住,不遠處一戶人家也是這樣住的,他說,這邊太多空房子,根本無需房錢。”
溫之衡疑惑地問道。
“周圍有這麼多空房子嗎?”
“嗯,這裡人煙稀少,大多數都是像我們這般的流放而來,有的離開的離開,死的死,剩下的,身上都沒有銀錢,就是想住這樣的房子,修繕也是一大筆費用。”
溫之衡苦笑。
“所以,我們還是住不起。”
“大少爺,我今天大致看了一眼,這院子,有一間屋子蓋了瓦片,還挺結實,整修一下,能弄出一間乾淨的房子,其他的我們日後再慢慢修繕。”
溫之衡似乎有點鬆動。
“我們下礦回來就已經很晚,天都要黑了。”
陳十一笑了。
“大少爺,你不用擔心,我以前也幫彆人修過房子,我會做。”
火把在黑夜中,隨著風搖曳不定,溫之衡的雙眸漆黑閃耀,良久,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他伸出手揉了揉十一的亂發。
“這些事情合該讓男人來做的,你是個女子,無需承擔家中的責任。”
“我沒事的,大少爺你不用擔心。其實,我是覺得,現在住的地方很不好,要租錢不說,老鼠蟲蟻橫行,很容易生病,而且,離大路太近,來來往往的人特彆多,小姐生的美,怕有人起壞心思。”
“還有啊,這座院子旁邊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後也能種糧食種菜,自給自足。”
溫之衡聽了很是觸動。
“謝謝你,十一,這一路來,多虧有你。”
次日,他們的早膳依舊沒有著落。
溫之衡早早就起來了,轉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裡弄吃的。
天色越來越亮,最後隻好放棄,隨著溫之遠一起上工去。
溫母安慰道。
“你隻管安心去,彆壞了那邊的規矩,受罰了我們連傷藥都買不起,吃的東西我們自己去找,總不會餓死的。”
陳十一也早早地跑到廢棄的院子裡了。
院子的門太過老舊,稍稍一推開,吱呀一聲,竟然快碎開了。
院子內長滿了雜草,有些比她的人還要高些,雜草儘頭,是一主兩廂房,並列排著,在左手邊,是一間小小的柴房,右邊,頂上生著煙囪,是一間廚房。
房子很大,但是真破。
主房的頂上有一半已經塌陷,一間廂房的屋頂全部空了,隻留得另一間廂房還看得過去。
陳十一隻是略微掃了一眼,想著還是先弄點吃的,才有力氣乾活。
自他們來到房陵,天空就從未放過晴,烏雲壓壓的,令人心頭越加煩悶。
天空飄著星雨,霧蒙蒙的,連帶著不遠處的溪流,氤氳嫋嫋,水汽升騰。
陳十一忽然想到,這麼寬的溪流,水裡麵應該會有魚吧?
她把院子裡的雜草拔了一堆,打成結,然後繞了一個簡單的漁網。
十一邊做邊感歎。
以前的苦難,如今成了吃飯的本事,也不知道該是欣慰,還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