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內一片叫好聲中，宋引章跟張好好等人跨入堂內，宋引章在錢塘雖也經常出沒類似場合。
但連錢王府壽宴的規格，都不及今日之萬一，在萬眾矚目之下，宋引章的腿腳控製不住有些發軟。
今日場間，儘是王公貴族，是站立在東京城權力金字塔最頂端之人，在這些人目光注視下，宋引章心跳得劇烈。
少女開始下意識在席間尋找那道她唯一熟悉的身影，但看見陸澤以後，宋引章眼神裡充斥著莫名光彩。
這好似是一位溺水之人，在最關鍵的時候抓住救命稻草。
陸澤神態溫和看向宋引章，望向她的眼神裡充斥著鼓勵之意，後者胸膛上當即湧動著在平日裡從未有過的勇氣。
眾女陸續落座。
宋引章心神定下，場內同時變得安靜下來，她手撫孤月，撥弦奏曲，琵琶聲回蕩在眾人耳畔。
張好好同時跟聲吟唱起來，兩女之前在金玉滿堂配合過無數次，今日合作的同樣是相得益彰。
“翠萼淩晨綻，清香逐處飄。”
“霏霏含宿霧，灼灼豔朝陽。”
張好好揚聲所唱乃是禦詩，她聲調婉轉、曲音悠揚，令場間賓客們不由身體前傾，聆聽得格外認真。
諸如那平陽侯趙虞，這時候都閉上雙目，在微微搖晃著腦袋，似乎極其享受這一刻回蕩在耳畔的絲竹之聲。
一曲唱罷。
場內當即響起掌聲跟叫好聲。
今日東道主蕭欽言微笑著看向不遠處的柯政，詢問道：“柯公，不知您覺得此曲如何？”
柯政目光落在宋引章身上：“唱得還算可以琵琶自然是要更好一些。”
張好好原本臉上掛著笑容，正準備起身跟柯政相公致謝，畢竟能得柯相爺點評尚可，殊為不易。
可在聽到最後那番話後，張行首當即就尷尬起來，臉上笑容瞬間就有些掛不住。
禦史中丞齊牧捋須笑道：“世人隻知曉柯公詩詞書法聞名天下，卻不知柯公早年更是音律大家。”
“能得您音律一讚，委實不易。”
宋引章這時激動萬分，她站起身來對著柯政盈盈拜謝：“謝柯公謬讚！”
這時，蕭府的管家忠叔來到蕭欽言身邊耳語起來，後者聞言挑了挑眉，接著不動聲色看向端坐在席下的陸澤。
蕭欽言笑道：“確實不錯。既然如此，那就請宋娘子再獨撫一曲吧。”
張好好等女便陸續下場，張行首看向宋引章眼神裡都充斥羨豔之色，宋引章的運道竟真是這般好。
而後。
宋引章成功利用這次獨奏機會，她這次所奏之曲，乃是陸澤之前教導過她的邊塞名曲——《西涼大風》。
這首琵琶曲慷慨且激蕩，比她上次在那清樂坊演奏時更融會貫通，剛剛得到數位大佬稱讚，宋引章已進入狀態。
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當中，逐漸忘卻如今身處環境，隻縱情傾心在她懷裡的孤月上麵，仿佛要奏出金戈鐵馬。
而這一刻，所有人都安靜聆聽著這首《西涼大風》，好似真正能夠感受到西境漫天風沙，吹拂在他們臉頰之上。
在連接奏出幾個華彩曲段後，宋引章以一輪如急雨般的撥弦，突兀結束了這整首樂曲。
整個正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最終，柯政率先鼓掌，接著便是雷鳴般掌聲，宋引章壓抑著內心狂喜，抱著琵琶起身，嫋嫋對著眾人見禮。
她環顧四周，隻見賓客們竟是都已起身，顯然，現在的稱讚跟掌聲才是真正被驚豔到的反應。
宋引章看向角落，在那裡的張好好同樣震驚捂住了嘴巴，眼神裡閃爍著驚豔跟淡淡的不甘。
她最終看向陸澤，佳人耳根泛紅，她在今天不想讓麵前男人失望，宋引章眼眉低垂下去，眼中有淚花閃爍。
之後，便是柯政相公題字環節，這位久久未曾再替人題過字的柯相，在宋引章孤月琵琶背麵揮斥狂草。
隻有兩字。
巾幗！
“宋娘子你弱質盈盈，這曲中卻有金戈風雷之意，古人有雲，巾幗不讓須眉。宋娘子器識，亦與此同！”
而柯政所題這兩字，令在場眾人的神色皆是大變，蕭欽言目露精光，而齊牧等清流之人則是個個眉頭緊鎖。
平陽侯趙虞深深看了柯政一眼，沒有想到柯政相公在即將離開東京城前，竟然向這座城表達出如此的態度。
巾幗
這兩個字，究竟是給宋娘子所題，還是在告訴皇宮裡的那位皇後娘娘？
柯政那犀利目光環視正堂四周。
“柯某忝為首相十餘載，後日便要出京他任，我大宋朝四京二十四路州府的重擔，就托付給諸位。”
“忽以奢迷幸佞為善，當以清貞直諫為法，權與諸君共勉。隻希冀明日的東京城，可以變得比今天更好一些。”
眾人一時做默，都不敢出聲。
隻有蕭欽言微笑著舉起酒杯：“柯公此言大善，諸位，還請隨蕭某一道舉杯，以水酒一盞，折柳送柯公！”
現場的氣氛，當即恢複如常。
陸澤坐回座位，看向柯政的眼神裡帶著莫名之色，這柯老頭雖馬上就要離開京城，可還是想攪動東京城的風雲。
我讓你給宋引章題字，是讓你題風骨二字，可沒讓你題什麼巾幗，在今日過後，皇後娘娘難道不會多想？
巾幗不讓須眉，在這偌大的東京城裡，誰是須眉，哪個人才能夠是皇後都不讓的須眉？
自然是皇帝官家。
柯政題字，明麵上稱讚皇後母儀天下，才華、風度都不弱於官家，可誰知道，這文人說話，是不是又在反諷呢？
今日這蕭府踩新院宴席，真正主題恰恰是環繞在朝堂上的黨爭，柯政所題那兩字，可以說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宴席雖在繼續。
但場間賓客們卻好似各有心事，原本熱鬨的宴席，在宋引章撫琴過後，被看不清的陰雲所籠罩。
臨散席的時候，陸澤是跟高鵠同處一席，算是給這位高伯父體麵，讓他在這宴席上不至於顯得形單影隻。
高鵠對陸澤遞來的善意相當感激。
人在風光無限時，身邊儘是朋友，隻有身處低穀時，才能夠看清楚人心，年輕陸侯爺當然是個善良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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