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幾日裡,李承乾的靈柩靜靜停放,李璟祐則將自己緊鎖在太子東宮之內,這裡曾是他憧憬未來的據點,可此刻,卻成了他內心煎熬的囚牢。
他終於站在了權力的至高點,坐擁了這夢寐以求的天下,然而,一種難以言說的空虛感卻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真切的意識到,自己在得到這一切的同時,似乎也永遠的失去了最為珍貴的東西。
曾經,父皇李承乾在他心中,猶如那不可撼動的蒼穹,是他的天,父皇的存在,讓他有了避風的港灣,可如今,他卻在權力欲望的驅使下,親手將這片庇護他多年的天空殘忍地撕裂開來。
從今往後,人生的風風雨雨都要他獨自去麵對,再也不會有那如山般的身影為他遮風擋雨。
他的內心被無儘的自責啃噬著,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就纏繞著他。
為了登上這至高無上的皇位,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知道自己的親姑姑在權力的傾軋中香消玉殞,卻隻能選擇隱忍。
他下毒,親手將毒遞到了父皇手中,他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自己簡直喪失了人性,為了權力變得如此不擇手段。
若是母後還在世,看到如今這一幕,看到被權力蒙蔽雙眼的他,會是怎樣的痛心疾首,會如何看待他這個忤逆不孝的兒子,想到這裡,李璟祐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紅。
在沒有得到那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之前,李璟祐日日夜夜都在幻想成為天下之主的那一刻,他覺得隻要登上皇位,便能擁有無儘的榮耀、財富和掌控一切的力量,所有的夢想都能得以實現。
可當這一切真的變成現實,他坐在那冰冷堅硬的龍椅上時,卻突然感到一種深深的失落。
這至高無上的皇位並沒有帶給他想象中的滿足。
反而讓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就在李璟祐沉浸在這無邊無際的迷茫之中無法自拔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徐願和江流兒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屋內昏暗的光線讓他們一時有些看不清李璟祐的麵容,但從他那低垂的雙肩和頹廢的姿態,二人便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消沉。
“殿下,哦不,如今您已經是陛下了。”
“陛下,您可不能再這樣繼續消沉下去了。”
許願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前走了幾步,恭敬地拱了拱手。
“我們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成功了,這天下如今已經是陛下您的囊中之物,您肩負著造福萬民的重任啊!”
接著,許願神色變得愈發嚴肅起來,他微微皺起眉頭,說道:“陛下,當務之急,是儘快收剿兵權。”
“如今,三千營的兵權還牢牢掌握在秦如召手中,此人手握重兵,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還有節製四京的遣京使,這些關鍵職位都必須儘快換成我們的心腹,隻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掌控局勢。”
“朝堂之上,那些對我們心懷不滿的大臣,也都要一一清除,換上我們自己的人。”
“陛下,事不宜遲,還請速速下令吧!”
李璟祐緩緩抬起頭,他靜靜的看著許願,片刻之後,輕輕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許願剛想再開口說些什麼,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江流兒神色匆匆的向前走了兩步,對著李璟祐拱手說道:“陛下!宮門外聚集了大量百姓,宮中侍衛前去驅趕,可百姓們就是不肯離去,情緒十分激動,這可如何是好啊?”
聽到這個消息,李璟祐的身體微微一震,原本就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心裡非常清楚,一個皇帝在位時的功過是非,從他死後百姓的反應便能窺見一二。百姓們此刻的舉動,無疑是對先帝李承乾一生功績的最直接反映。
先帝在位期間,兢兢業業,心懷天下,將大唐治理得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如今先帝駕崩,百姓們自發的前來悼念,這足以證明先帝在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
就在李璟祐沉思之際,許願先是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江流兒,隨後又將目光落在李璟祐身上,猶豫了片刻之後,說道:“陛下,臣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璟祐緩緩轉過身,抬起頭看了許願一眼,聲音平靜的說道:“說吧,不必拘謹。”
“陛下,百姓們圍聚在宮門前,究其根本,無非是出於對先帝的深切緬懷之情。”
許願清了清嗓子,神色認真的說道,“先帝這一生的功績,那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先帝以一己之力將大唐帶入了如今這般繁榮富強的盛世。”
“在他的治理下,我大唐百姓從此告彆了饑寒交迫的日子,不再遭受戰亂之苦,過上了安穩幸福的生活。”
“所以,臣認為,在這特殊時期,我們應該采用一些特彆的方法,來緬懷先帝,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先帝一生秉持著天下為公的偉大理念,行事作風與曆代帝王截然不同,他的胸懷抱負,堪稱萬世之楷模。”
“因此,他的身後之事,自然也不能用尋常的方式來對待。”
“臣建議,派人前往東海,選取最純淨的水晶,打造一具華麗精美的水晶棺,用以保存先帝的遺體。”
許願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李璟祐的神色,見他沒有露出明顯的不悅之色,便繼續說道,“另外,等將先帝的遺體妥善處理完畢後,放入水晶棺中。然後,在皇宮之外,擇一塊風水寶地,修建一座緬懷先帝的紀念館。”
“百姓們若是思念先帝,隻需購買一張門票,就能夠進入館內,近距離瞻仰先帝的儀容。”
“臣想,以先帝那心係天下百姓的仁愛之心,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同意臣這個提議的。”
許願的這番話一出口,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流兒都震驚的看著他,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他的嘴巴微微張開,臉上有些憤怒。
徐願他怎麼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如此行事,簡直是將先帝的哀榮視如糞土,將皇家的尊嚴置於何地?
江流兒雖然一直忠心耿耿的效命於李璟祐,可他出身窮苦,在這權力的鬥爭中,他對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獲取勝利這種事,在一定程度上覺得無可厚非。
可他也曾受過先帝的一飯之恩,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心中始終存有對先帝的敬重之情。
如今,他們已經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大權在握,又何必做出這等有辱先帝的事情,又何須用這般手段來對待先帝呢!
“陛下,萬萬不可啊!”江流兒滿臉焦急,急忙向前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先帝乃我大唐的一代聖君,他的功績和品德,為萬民所敬仰。”
“我們理應按照祖宗規矩,將先帝風光大葬,入葬昭陵,讓先帝得以安息。”
“若是按照徐願的提議去做,不僅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也會讓我大唐皇室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啊!陛下,還請您三思啊!”
可李璟祐卻不知為何,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看著李璟祐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江流兒更加著急了,他不停地磕頭,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陛下,真的萬萬不可啊!這可是關乎我大唐國運和皇室尊嚴的大事啊!”
下一刻,李璟祐竟然毫無征兆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裡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笑了一陣之後,他緩緩走到許願麵前,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說道:“徐願,你說的,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