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後,暖烘烘的日光毫無保留的傾灑進李義府的府邸,給屋內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博古架上的珍玩、牆壁上的書畫,都在這日光下顯得愈發古樸雅致。
李義府身著一襲暗紋長袍,端坐在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看似閒適,實則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憂慮。
他抬眸看向站在身前的徐願,斟酌著字句緩緩說道:“賢侄啊,如今這朝堂局勢,猶如風高浪急的海麵,稍有不慎,便會船毀人亡,伯父行事,不可不謹慎呐。”
徐願聞言,臉上神色未變,嘴角依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
他身姿挺拔,一襲玄色錦袍襯得他愈發氣宇軒昂,隻是眉眼間的那股精明勁兒,在這看似謙遜的笑容下隱藏得極好。
他伸手,動作流暢自然,將桌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銀票輕輕拿起。
那些銀票嶄新得發亮,顯然是剛從銀行取出不久,還帶著絲絲縷縷的油墨香氣。
徐願將銀票緩緩放到李義府身旁的案幾上,
“伯父,您可真是說笑了,我能有什麼事情勞煩您呢。”
徐願笑著開口,聲音溫和醇厚。
“這些錢,不過是侄兒的一點小心意,想著伯父平日裡操勞政務,閒暇時能有好茶相伴,也算解解乏。”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越過李義府,望向窗外枝丫上嘰嘰喳喳的雀鳥,語氣略帶感慨,“畢竟,現在這長安城裡,物價飛漲,連喝口好茶都成了件奢侈事兒,就當是侄兒的一點孝心。”
話鋒一轉,他收回目光,直直地看向李義府,一字一句道,“侄兒隻不過希望伯父,往後在朝堂諸事上,能夠按照規矩行事。”
“太子殿下,那可是陛下唯一的血脈,是大唐名正言順的儲君,未來的天下之主啊。”
徐願說這話時,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李義府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銀票上,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可心底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擊著扶手,一下又一下。
在這陛下大力整治貪腐的節骨眼上,整個長安城都被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氛圍之中。
街頭巷尾,到處都能看到錦衣衛那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身影,時刻監察著朝堂內外的一舉一動。
更彆提還有那隱匿在暗處的影衛,不知何時便會出鞘,取人性命。
而眼前這徐願,行事竟如此大膽直白,公然拿出銀票行賄,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他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背後有太子殿下,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李義府自認為方才那一番話,已經說得足夠委婉含蓄,本想著點到為止,給彼此都留些周旋的餘地,可這小子倒好,不僅不順著自己的話茬往下說,反而直接把這遮羞布扯了個乾乾淨淨,將這見不得光的交易赤裸裸的擺在了眼前。
想到這兒,李義府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裡帶著幾分無奈,又透著一絲妥協。
他緩緩伸出手,拿起那一遝銀票,揣進懷裡,拍了拍,像是在安撫自己。
“應該的,應該的。”
他笑著回應,笑聲裡帶著幾分刻意的輕鬆,“我還當賢侄要伯父做什麼為難之事呢,原來隻是這點小事。”
他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天下人皆知我李義府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自當遵從太子殿下號令,這還用賢侄提醒嘛。”
說完,他提高音量,朝著書房外喊道:“來人啊,上好茶!”
聲音在這略顯空曠的主廳裡回蕩,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喊聲剛落,便有下人匆匆應和,腳步聲由遠及近。
徐願卻擺了擺手,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謙遜的笑容,“伯父如此說,侄兒這心裡也就徹底踏實了。”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如釋重負,“茶就不喝了,侄兒身上還有諸多要務纏身,實在耽擱不得。”
“伯父留步,侄兒先行告辭。”
說罷,他微微欠身行禮,轉身便走,腳步匆匆,身姿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急切。
李義府看著徐願離去的背影,也未多作挽留,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吩咐管家將其送出府。
他重新坐回椅子,緩緩從懷裡掏出銀票,一張一張展開,仔細端詳。
這些銀票嶄新發亮,紙張的質地細膩光滑,墨色鮮亮。
管家送完徐願後,急匆匆的回到大廳,一進書房,便看到李義府正對著銀票出神。
管家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他快走幾步,來到李義府麵前,眉頭緊皺,忍不住開口勸阻:“老爺,這銀票,拿不得啊!如今這形勢,一旦被人知曉,咱們家可就大禍臨頭了。”
李義府抬起頭,目光溫和的看著管家,這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對自己忠心耿耿,此刻滿臉的焦急都是為了自己。
“福伯,您從小看著我長大,我的為人您還不清楚嗎?”
“有些錢能收,有些錢萬萬不能收,這道理我怎會不懂?”
他輕輕歎了口氣,神色間滿是無奈,“可這次這錢,不得不收呐!”
他眼神變得堅定,望向窗外的天空,仿佛能透過那片湛藍,看到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這背後可是太子殿下,陛下就這一個兒子啊。”
“如今太子監國,日後登基不過是遲早的事兒,咱們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往後可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李義府長歎一聲,這哪裡是一萬兩銀子的事兒,分明是有人逼他在這朝堂爭鬥中選邊站隊。
“福伯,去泡杯茶來,讓我好好想想。”
他輕聲說道,聲音裡透著糾結靠在椅背上。
李義府繼續端詳著手中的銀票,思緒飄向朝堂。
如今太子監國,陛下龍體抱恙,朝堂局勢已然明朗。
太子大肆拉攏官員,目的就是收攬權力,與齊太師抗衡。
齊太師背後是陛下撐腰,而擺在大唐官員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一條是追隨太子,日後飛黃騰達,儘享榮華富貴。
另一條,雖當下安穩,靠著陛下的庇護能保一時周全,可一旦太子登基,怕是再無容身之所,甚至可能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隻是,陛下還能在位多久呢?這個問題沉甸甸的壓在李義府心頭,讓他陷入沉思,久久無法釋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