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地而起直插雲霄的巨大光柱像是實心的玻璃那樣崩成了碎片，伴著山呼海嘯的轟然聲。
貝奧武夫緩緩走到β落下的地方檢查那具直接被子彈貫穿顱骨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密集的子彈伴隨夜如銀線銜接槍口的曳光彈一起覆蓋了這個老人所在的區域，在神軀的甲胄上迸成綿密的星火。
他的身體千瘡百孔，簡直下一刻就要崩潰，赤金色的光從貝奧武夫密布身體的縫隙中滲出來，摻著血的顏色。
他像是被雷霆包圍了，四麵八方都是來自加圖索家族和學院執行部專員的火力壓製，神軀琉璃化的甲胄上流淌著熔岩般的火河，但貝奧武夫忽然愣住了。
β，被賢者之石射穿顱骨的β……他還沒死。
巨大的創口留在他的太陽穴上，旋轉的子彈摧毀了他的整個前額葉和小半個大腦，從那個創口可以看見另一邊地麵被染紅的積雪。
巨量的黑血溢出來，這種狀態就算是龍王也應該接近失去生機、隻剩下位於脊椎的第二大腦還在運作並幫助它們維持身體機能的運轉，可這個從群青殿中走出來的老怪物居然還在瞪大他因為顱內壓爆炸而布滿血絲的眼球，嗓子裡發出赫赫的聲音。
這種生命力已經超出了人類和人類的範疇更像是某種怪物。
貝奧武夫抖索自己的右腕，熔岩般熾熱的龍血就被那顆擂動的心臟送向這條手臂。
皮膚剝落、血肉淋漓地展現在冰冷的空氣中，蒼白的鱗片像是針一樣從血肉的深處鑽出來，讓人想起某種迅速生長的苔蘚。
那些針鱗在紮出體表之後立刻張開化作扇貝般微微煽動的鱗甲，下一秒鱗片轟然扣合發出金鐵交加的聲音。
貝奧武夫無視了戰場上正在向自己逼近的加圖索家族精銳。
他伸出那隻已經完全畸變為膿類特征的右手，狠狠扼住β的脖子。
弗拉梅爾導師要的隻是群青殿中的某位元老，不在乎那個元老到底是屍體還是活著的。
狙擊槍的視鏡中漢高看見光暈中的貝奧武夫掙脫出來，他掐著枯槁如木乃伊的老人的脖子將他拎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那顆被幾乎擊碎的腦袋從肩膀上摘下來。
可忽然貝奧武夫頓住了。
漢高也愣住了。
他看到那個在血與火的時代將威名播撒歐洲的老人忽然將目光轉向了他。
貝奧武夫的眼睛裡原本燃燒著金色的火炬，此刻火炬熄滅了。
他很慢很慢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此刻漢高才看見一柄黑色的尖刺狀武器不知什麼時候從貝奧武夫的後心插入，貫穿他的心臟，從前胸透了出來。
那是一把黑色的三菱軍刺，軍刺的表麵流淌著銀白色與猩紅色的液體，那分彆是貝奧武夫的血液和刺入貝奧武夫心臟之前就已經淬好的水銀。
頭頂鉛灰色雲層腳踩裂開溝壑淌出熔岩地麵的神軀動作忽然出現了一絲遲滯。
從貝奧武夫的身體上生長出來的那些白色絲線已經崩潰了，它並非立刻煙消雲散，而是如一條橫跨萬丈深淵的橋梁那樣一點點崩潰。
等那些散開的白色絲線終於徹底潰散在空氣中，言靈神軀的領域也如剛才β念誦的風王之瞳領域那樣化作元素的亂流被風吹向了呼嘯的遠方。
琉璃鍛造般瑰麗的巨人光影崩潰的瞬間，貝奧武夫的胸膛盛開出巨大的血色玫瑰。
他無力地跪下，因為失血和水銀侵蝕而虛弱、顯得暗淡的黃金瞳死死瞪著漢高的方向。
漢高狠狠地咬碎了齒尖的雪茄，他猛的再度拉開槍栓，從衣衿的口袋中翻出來一枚新的子彈，哢嚓一聲按入槍膛。
沒有瞄準的過程，危險而致命的領域瞬間展開，言靈聖裁再度激活。
直接從命運中錨定死亡的聖言卻在這一次罕見的失效了，漢高發射的子彈在半空中就被崩碎。
他狠狠打了個寒顫。
做到這一切的是一枚對向發射的彈丸。
兩發子彈在高速前進的過程中碰撞，化作狂風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火星。
同一時間在漢高的感知中一股突如其來氣流的變動發生在他的身側。
漢高鬆開槍械，伸手從空氣中抓住某個人的衣領，把他遠遠地投擲出去。
言靈鬼魂，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冥照的下位言靈，古代的傳奇刺客中有超過一半都擁有這兩個言靈中的某一個。
但是在科學技術迅猛發展的今天，無法將自己的體溫與周圍環境融合的鬼魂已經逐漸被夜視儀和熱掃描儀淘汰，擁有這個言靈的學員甚至很難在執行部中找到合適的工作崗位而不得不進入芝加哥國際火車站就業。
在將那個悄無聲息潛伏到自己身邊的男人丟出去的同時漢高猛地拍打身邊的冷杉，滿樹的積雪墜落，窸窸窣窣的落雪聲中周圍居然還佇立著兩個同樣使用鬼魂這個言靈將自己隱藏起來的潛伏者。
老家夥冷哼一聲，居然從後腰摸出兩柄金色的老式轉輪手槍。
煉金轉輪德州拂曉，在西部大開發時代漢高和這對煉金轉輪的威名從西海岸一直流傳到密西西比河！
震耳欲聾的槍聲撕碎林中因為遠離戰場而保有的平靜，05英寸馬格努姆手槍彈連續點射分彆轟碎了那兩個家夥的腦袋。
這種子彈可以一槍打翻河馬，每一發子彈的頭部都刻有煉金武器特有的神秘花紋。
為了完成這項任務守夜人可謂將他武裝到牙齒。
能夠激發無塵之地的煉金道具不隻是加圖索家族能夠擁有，類似的東西漢高身上也有不少。
無塵之地的領域自動激活，同一時間密集的鋼鐵彈幕從森林的深處像是割草機一樣揮灑出來，沿途的冷杉灌木全部被攔腰截斷。
那層僅僅隻夠將漢高周圍兩米範圍籠罩進去的球形氣壁表麵蕩漾起密密麻麻的漣漪，動能未減的彈頭旋轉著鑲嵌在那個領域的邊緣像是卡在某條龍的肌肉縫隙中拚了命往裡麵鑽的、不甘的鬼齒龍蝰。
漢高驚駭欲絕，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場博弈中弗拉梅爾或許並非最終的獵手。
金屬的洪流從森林的深處洶湧而來，將漢高壓製得無法動彈。
他其實並非無法動彈，隻是無塵之地的領域雖然能夠隔絕外界的衝擊和動能，卻將他的行動範圍鉗製在了這個方圓不過三四米的狹小空間中。
子彈被無塵之地的領域偏移，打在不遠處滿是積雪的地麵，雪塵和冰層被濺起一個人的高度。
引擎的轟鳴聲從側麵響起，遠方林中那些挺拔的喬木縫隙裡猩紅的車燈像是成群的螢火蟲那樣向漢高包抄而來。
那居然是一群騎乘著雪地摩托全身上下都籠罩在白色作戰服中的精銳士兵，他們訓練有素，在這種複雜的地形中居然宛如閒庭信步，片刻就來到了近前。
無塵之地能夠將子彈格擋在能夠傷害到言靈念誦者的範圍之外，但是它無法排斥近身的攻擊。
雪地摩托上的男人們緘沉默地將狹長的鋼刀拖拽在地麵，作出日本古代騎士衝鋒時的挑擊式。
等他們距離漢高隻剩下短短十米距離的時候，遠處一刻也不見停歇的鋼鐵彈幕忽然就終止了。
這時老人才終於能看清那些被派來對付他的家夥們的姿態。
體型接近棕熊的男人們將身體完全趴在雪地摩托上，姿勢像是奔跑中的獵豹，他們甚至連臉上都帶著密不透風的口罩，隻露出漠然的眼看眼睛。
“很看不起人啊，對付貝奧武夫甚至用上了能夠使用時間零的老怪物，對付我卻隻是你們這群小雜碎麼？”漢高啐了一口，他並不關閉無塵之地，他的身上帶夠了能源，能夠把這個效果堪稱bug的言靈當做被動那樣掛著。
悄無聲息間某種禁忌的力量在漢高的身體裡被激活了，熾熱的血液在血管中激蕩，機體能力在一瞬間得到巨大的提升。
封神之路。
區彆於暴血技術的封神之路。
暗麵社會中傳承千年的混血種家族或者機構並不少見，北美混血種的話語權並不低於密黨。
連獅心會都能從失落的古籍中發掘出暴血這種技術，在那個烈火烹油的西部大開發時代從遺留在這片大地上的印第安部落手中得到某些蠻荒的技巧對漢高來說並不困難。
開啟封神之路後老家夥像是返老還童了，他的肌肉充盈麵色紅潤，黃金瞳燃燒起幾乎溢出瞳孔的火焰。
龍化的特征同樣出現在漢高的身體上，鱗片和利爪撕開防寒服的內層猙獰的展露在空氣中。
他的雙手手腕像是電影中的金剛狼那樣腕間彈出骨白色的直刃，鬼魅般側衝，直刃從當先那名騎士的咽喉下方刺入。
旋即漢高順手奪下手中狹長的鋼刀，他提著長刀一腳踹飛擋在麵前那輛雪地摩托，向著敵人發起反衝鋒。
一名騎士被長刀攔腰斬斷，內臟和鮮血噴湧出半米的高度。
借著從側下方飛躍而過的雪地摩托漢高找到了著力點，繼續以狂風般的高速撲擊出去，猿猴般跳到另一輛雪地摩托的油缸上，頂著另一名騎士的胸膛用德州拂曉開火，黏稠的血漿和大簇的火花從開口處噴湧出來。
漢高順手撕開了被擊碎胸腔的這名騎士的麵罩，露出下麵那張阿爾卑斯類歐羅巴人種特有的、區彆於其他人種的五官特征。
他原本以為這些騎士是加圖索家族從這個國家的軍隊中調集的精銳，可現在看來他們居然可能是直接從意大利來的加圖索本家士兵。
更多騎士從四麵八方撲向半龍化的老人，浮動在他身體表麵的無塵之地氣壁格擋著從四麵八方射來的流彈，鋼刀砍入氣壁的領域時像是利刃斬入流水，明顯的遲滯感讓所有做到這一步的騎士微微一愣。
但他們又迅速地俯身，因為漢高正調轉德州拂曉的槍口，那兩支轉輪手槍已經證明了它們的威力甚至超過霰彈槍，沒有人能抵擋這種戰爭兵器的正麵射擊，無論你是否穿著防彈衣或者穿著哪一家公司最先進的防彈衣。
隻有無塵之地這樣的領域能讓人在漢高的槍口活下來。
德州拂曉連續發射，汞核心的子彈裹著火焰和暴風離膛，隻是片刻的功夫漢高周圍就隻剩下一地的屍體。
他提著手槍，嘴裡咬著子彈，將那些金屬質地的小東西一顆顆塞進轉輪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向著黑暗中連續發射六槍，槍管正在預熱的聲音就此凝滯。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股蓬勃的殺機在漢高身後出現的同時他交叉煉金轉輪格擋在自己胸前。
那麼剛才貫穿了貝奧武夫心臟的黑色軍刺狠狠刺在德州拂曉交叉的槍身上。
“是你！”漢高聲音嘶啞。
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張冷漠但同樣枯槁的臉。
他如此蒼老，卻又從眼縫中滲出野獸般的貪婪。是群青殿中的另一個元老，曾與梅涅克卡塞爾同時代競爭的舊日領袖。
他以前的名字已經無人知曉了，但現在他在群青殿中的代號是θ，也就是西塔。
在劍橋大學讀書時梅涅克與這個男人有過交手，那是梅涅克第一次見識時間零的威力。
所以後來在得到昂熱之後整個獅心會都如獲至寶，認為他掌握了能夠終結純血龍類的傳奇聖言。
θ的眼簾落下再睜開，那對模糊的冰藍色眸子在眼孔中亮起金色的烈焰。
漢高立刻丟棄他那對舉世無雙的煉金轉輪，揮動手腕上的直刃要刺穿θ的心臟。
但在時間零的使用者麵前所有的偷襲都是毫無意義的，黑色軍刺像是隨意揮動就將漢高全力刺出的直刃格開。
漢高必須全神貫注並且將自己的身體潛能激發到極限才能勉強跟上眼前這個怪物的速度。
在這種距離下他的言靈聖裁已經失去作用了，θ能在子彈衝出槍膛之前就用利刃摧毀那把煉金武裝。
占據忽然陷入一麵倒的局勢，但一條黑影忽然從天而降。
是β仍在抽搐的屍體。
另一個像是開啟了時間零的男人信手轉著短弧刀一腳踩在β的臉上。
他冷冷地看著θ。
“你們的生命是共享的對麼，你沒死的話他也不會死，隻要有某種道具就能把他複活。”路明非似笑非笑的說。
θ緘默地轉身。
他這時候才看到，和貝奧武夫一同行動的那支狩獵隊已經和他的人交火了。
雙方的人數並不成正比，可是處於劣勢的老人們居然在將戰線一點點向023號城市的外麵推去。
此時他們已經占據了貝奧武夫倒下的地方。
攻堅戰仍在持續。
可是……
他沒有看到愷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