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家夥口中的那個老板路明非一直很感興趣，有能力掌握023號城市這種大型研究基地的人就算在暗麵社會他們的名字也應該如雷灌耳。
路明非認識很多大人物，他們自稱是暗麵社會的王。強如聖宮醫學會坐擁每一位從上古年間活到今天的元老、還有曾發起戰爭宛如人形天災的黑日上杉越。
藏在西伯利亞的老板是否也是這樣高貴的存在？
簇擁著一行人前進的白俄羅斯女孩們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陰影。她們遠去時靴子踢踏在大理石地磚上的聲音清脆悅耳。
那座教堂的內部居然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環形的牆麵向四麵八方延伸，輻射狀的通道卻往地下更深處。
這下麵居然十分溫暖，溫暖得簡直像是在熱帶雨林。各種熱帶植物也遍布那個地下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為它們提供照明的則是某種微微發光的苔蘚。
瘋狂生長的藤蔓纏繞在扶梯、金屬和各種管道設備的每一個角落，它們的末端吐出青色的觸須的枝葉，四處都開著各色的花卉。
那些花卉越是遠離這個空間的中央就越是稀疏，越是靠近則越是密集，最後像是河流一樣彙聚起來旋轉纏繞著佇立在穹頂之下的柱子向上。
所謂的教堂其實根本就是核反應堆的某個部分，就算溫度和濕度都是以植被和苔蘚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如此瘋長，唯一的解釋就是放射性物質在催促著生命如沙漠中的沙子那樣從地底汩汩的湧出
聖象屏的金色漣漪在搖曳燭光中漲潮，教堂穹頂之下左側的基督普世君王像凝固著審判者的威儀、右手食指與中指以古老手勢扣住經文，金箔裂紋在他眉間織成荊棘冠冕的形狀；右側的聖母將幼年基督摟在褪色的群青長袍裡，她的銀冠正在氧化，卻讓懷中小基督的麵容愈發瑩白如月。
成群結隊的孩子跪在屏風的前麵，有女孩踮腳親吻聖母像腳邊的百合花紋，她褪色的紅頭巾滑落肩頭，露出後頸淡青色銀色鏈條，那應該是一條墜子，其他孩子的脖子上也掛著類似的東西。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看到有個孩子將自己的掛墜放在衣襟的外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東西看上去有點眼熟。
是銀色的三葉草……
“Гocпoдnпonлyn……”悠遠的童聲禱文在穹頂撞成碎片，是祈求主的原諒。他們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來，也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在意誰來到這裡。
這裡是地獄也是天堂，來這裡的人就陷入其中永遠無法自拔。
路明非和零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悄無聲息向兩側散開，將布寧與克裡斯廷娜保護在他們之間。
蝴蝶般的刀片帶著沙沙的割裂聲撕開縫製在蘇茜防寒服表麵的那些口袋，旋轉著浮動在空氣中，像是追隨在她身後的飛鳥。
聖像的前麵擺放著巨大的管風琴，剛才他們聽到的那種樂聲就是來自這台樂器。
它的音樂低沉莊嚴，演奏它的人則是穿著黑袍的男子。那個男人有寬闊的後背和漆黑的長發，挺拔地坐在管風琴的麵前，背對來時的那條棧橋。
有些孩子跪倒在屏風前麵，更多的孩子則簇擁在管風琴的旁邊，他們齊聲誦唱詩歌，臉頰流淌著熒光母性光輝撲麵而來的漂亮護士懷抱嬰兒站在他們之間。
這真是詭異的一幕，可作為見慣了大場麵的路明非和蘇茜，真正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那些麵骨嶙峋形如枯骨的龍血猛犬居然溫順地臥倒在那個男人的腳邊。
不知道多少頭嗜血的惡犬蜷縮在那裡，它們的脖子上沒有帶電的項圈，滲出黃金光澤的眼縫中貪婪的視線一遍又一遍掃過身邊的孩子，卻始終沒有露出利齒。
身體裡流淌龍血的亞種和混血種是兩種概念，能延續發展至今的混血種大多數都能夠穩定自己的血統，那些墮落者畢竟隻是少數。而龍血亞種則大多狂暴嗜血，在古代通常被歸為不朽者一類，也就是完全失控的混血種。
就算是學院也沒辦法馴養龍血猛犬，而隻能用攜帶高壓電的項圈來控製他們的行為。
但就算路明非和零以及蘇茜已經露出了警惕的神情、甚至毫不猶豫展現了自己的殺意，那些龍血猛犬依舊溫馴地蜷伏在男人的腳下。
片刻後孩子們吟誦詩歌的聲音停歇了，管風琴音管的振動最後一次戰栗，整個教堂的穹頂之下陷入了沉寂。
黑衣男人緩緩起身，他帶著那些簇擁在管風琴旁邊的孩子們一同扭過頭來，麵含微笑地看向同時點亮黃金瞳的一行人。
蘇茜驚呆了。
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張和亞曆山大布寧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那個家夥更加年輕更加健康，一呼一吸的時候胸膛起伏衣襟上的銀十字勳章也起伏。
“克裡斯廷娜，克裡斯廷娜，我親愛的女兒，好久不見了，你還懷念我麼？”小布寧緩緩張開雙臂，分明是個年輕人的模樣，那對發散如死人的瞳孔裡卻滲出叫人不寒而栗的荒蕪，
“你還願意如很多年前那樣撲進我的懷抱麼？”
克裡斯廷娜全身都顫抖著。
“你才不是她的爸爸！你根本不配做她的爸爸！”老布寧咆哮，他居然一直隨身攜帶著短管獵槍，那裡麵全是淬過水銀的彈丸。
顯然老家夥在一直以來與路明非的相處中還是撒了謊，他並非對暗麵社會的一切都一無所知，相反他深知龍類的弱點到底是什麼，在麵對純血龍族甚至某些血統超標的墮落混血種時淬過水銀的子彈對他們而言是劇毒。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
鋪天蓋地的彈丸覆蓋了一個巨大的原型範圍，那些孩子們也在這個範圍的殺傷之中。
路明非甚至都來不及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他眼睜睜看著老布寧氣喘籲籲地連續發射，空氣中刹那間彌漫開硝煙的味道。
但沒有哪怕一粒彈丸落在小布林的身上，孩子們也平靜站著。
他們的眼神冰冷，冷得不像是小孩，倒像是久經訓練的克格勃特工。
蜷縮在小布林腳邊的龍血猛犬人立而起，它們用自己堅硬的背部鱗甲扛住了這一次的子彈攻擊，密密麻麻的彈丸在它們背部堅硬如鋼鐵的鱗片上迸碎成綿密的火星。
槍聲平息之後透過龍血猛犬組成的銅牆鐵壁路明非看到了小布寧的臉上正露出殘忍的冷笑。
那家夥高舉右手，剛才還用來彈奏管風琴的手掌上青筋暴起，關節處正生長出密集的黑色鱗片。他掐住一隻龍血猛犬的脖子，將它狠狠擲在地上。
布寧裹著大衣微微顫抖了一下，身體像是一隻猥瑣的老土撥鼠那樣往後縮了縮。
作為老板在外麵活動的代言人老布寧當然也知道龍血猛犬的存在，他甚至能夠從國防部調集一整支坦克裝甲連在莫斯科郊區用以對抗阻擊卡塞爾學院派遣出用以狩獵路明非的龍血亞種。
那些基因被汙染的畜牲曾在冷戰時期被投放到戰場上，世界上最精銳的特種部隊也沒法對抗它們，片刻就會被撕成碎片，超級戰士項目的成品在它們麵前也隻能堪堪自保。
龍血猛犬在普通人看來被說成鋼筋鐵骨也不為過。
可剛才小布寧隻是掐住一條惡犬的脖子將它擲在地上，幾秒鐘後那頭怪物就已經斷了氣，仔細看去就能看到被折斷的頸骨刺穿它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滾燙猩紅的血液正緩緩流淌出來。
“你的軍隊仍停留在站台上，你的朋友被留在了辦公室裡，作為一個還算成功的複製體你是一條很不錯的好狗，你仍執意孤身下行隻是為了在不爆發衝突的前提下從我手中得到血清……可亞曆山大布寧……你沒學會我的冷酷，你該在我問候我的女兒時仍保持理智的。”小布寧帶著猛犬的屍體向前，他甚至不看路明非也不看零，仿佛老布寧和克裡斯廷娜才是這裡唯一的主角。
“哪怕你曾想要殺死她也該如此麼？”老布寧咬著牙在小布寧的威嚴中緩緩退後，路明非皺眉。
“你還沒有忘記她麼，那個叫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的女人？你甚至把對她的愛延續到她的女兒身上，哪怕克裡斯廷娜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小布寧冷笑。
老布寧咬著牙不說話，但克裡斯廷娜眼睛裡的憎恨幾乎要溢出來。
“正好我要用到克裡斯廷娜，你也算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小布寧嗤笑一聲，向老布寧伸出手去，他無視周圍所有人，仿佛一位真正的王。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收縮。
一把刀，一把快到極限甚至連幻影都看不見的刀由上而下斬向他的手臂，小布寧的反應力完全超過了曾經蘇維埃在這座城市中創造的那些超級戰士，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辦法閃避。
出刀的是蘇茜。
而被她握在手中的則居然是那把多年來路明非都從未離身的色欲。
就在走過棧橋之後路明非將這把來自七宗罪的肋差交到了師姐的手中，握住這樣的神話武裝就等同於握住了勇氣。
就算要麵對的是李霧月在重傷時留下的殘軀那樣血統高貴的存在，七宗罪也能讓蘇茜在那種情況下挺起他的脊梁。
可惜的是蘇茜的血統沒有辦法喚醒色欲，這把刀在她的手中隻是一把更鋒利的肋差，刀刃割破小布寧的皮膚斬斷他的肌肉組織，最後卡死在這男人的臂骨上，接著便再也無法存進分毫。
蘇茜的瞳孔中流露出震驚的神情，她的血統是a級，在卡塞爾學院這種精英遍地的地方也算得上是最頂尖的那幾個人，作為女性她的體能可能比不上愷撒和楚子航，但全力揮砍刀刃的時候同樣能夠輕而易舉的斬斷一頭非洲野牛。
這樣的力量以這樣的速度揮舞可能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刃，居然沒有辦法砍斷小布寧的手臂！
一瞬間裡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有個孩子發出了第一聲憤怒的咆哮，他向著蘇茜發起衝鋒。
在麵對這些表情猙獰的孩子的時候，就算蘇茜的小腿上捆著能夠瞬間將他們轟成碎片的熱武器，她也沒有勇氣將槍口對準他們。
但隨後一股強勁的熱風貼著蘇茜的鬢發向前掠過，雷鳴般的槍響就在她的耳畔響起。
路明非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把銀色的沙漠之鷹，子彈連射，每一槍都點在一個向前衝鋒的孩子的眉心。
“一群克隆人罷了，你看他們的眉眼，能看到奧金涅茲、謝苗、瓦洛佳、阿列克謝和索尼婭的影子。”打空一個彈夾之後，路明非立刻換上另一個彈夾，幾秒鐘之內子彈被清空，這片生長著茂盛樹林的地下空間已經屍橫遍野。
那些溫馴的龍血猛犬們似乎懾於在場某個人的威嚴，蜷縮在地麵上瑟瑟發抖，不敢抬起它們的頭來。
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發生在一瞬間，當小布寧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他正痛苦的嘶吼著。
他伸手去抓那把嵌入自己骨頭裡的短刀，卻怎麼都拔不出來，旋即他感受到自己的雙腳離開了地麵。
像是他剛才擰住某隻龍血猛犬的脖子將那畜牲提起地麵那樣，路明非也擰住了小布寧的脖子。
色欲在路明非的手中蘇醒了，它微微嗡鳴著緩緩抵住布寧的脖子。
“克裡斯廷娜的母親，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你是在歌劇院中認識她的對麼？”他低聲說，大地與山之王的權柄被激活，言靈王權以無可辯駁的力量壓製著龍血猛犬們無法抬頭。
他不等小布寧做出回應，短刀已經捅進了他的咽喉。
在途經歌劇院的時候路明非看到了包含有喬薇妮的那張海報，就在同一張海報上他看到了某個留下了自己簽名的舞者。
她同樣是最閃耀的舞台中央，裙擺起落如盛開的繁花。
她是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
但真正讓路明非記住她的並非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相貌。
那是一張和極北之地幾十年前的聖女星之瑪利亞如出一轍的臉。
小布寧的屍體顫抖著從嘴裡赫赫的吐出血來，被丟在地上，痙攣著，然後失去生機。
老布寧呆呆地看著路明非。
“他有很多陰謀。”路明非甩了甩手上的血，“但我從某個德國人那裡學到了一件事情……隻要死去，陰謀家的野心也就跟著死去了。”
“什麼？”
“你不認識他，他是赫爾佐格博士。”路明非說，他看向小布寧，“去找血清吧，找到之後立刻離開，彆管你的盟友了，都是些各懷鬼胎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