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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的天色似乎灰了些。
或許是清晨的霧散成了雲,或許是有些夢碎成了煙,或許是支持的目光終究會有疲意,或許是自以為是的日光永遠學不會轉個彎再落到地上。
和友人之間,他討厭事無巨細式地打攪,他習慣雙方充滿尊重的留白。此刻的他開始檢討自己的怠惰——沒有好好跟蹤一條真澄的情緒變化。他很少去故意捕捉這些朋友們的心靈噪聲,在[理所當然的朋友關係]和[防意如城的戀愛關係]中安頓下來。
說要好好調查一下現在各部員情況的,又礙於隱私,遲遲沒有行動。
讓一條說出這樣的話,毫無疑問,[罪魁禍首]是他。
很遺憾,來歐洲的目的被解構了他本以為他和其他人的到來,對一條而言是一種鼓勵。
沒想到,短短幾日的相處,鼓勵沒起作用,還斬斷了少女曆時15年好不容易才做出的決意。
之所以和一條真澄約會,是他以為一條麻遠和她說了什麼.他幫忙一起想辦法。
沒想到是這種事。
淺間靜水讓自己成為了小醜。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聽到這樣的話,我感到很抱歉。”
一條真澄以為淺間的閉眼,是為了收起對她的失望和不屑。
少女抓住了淺間的手,急道,
“hero君,你誤會了!這不是妥協,我沒有放棄我的音樂生涯!我隻是我隻是察覺到,歐洲的音樂環境並不比日本好多少現在的柏林,不是曾經的維也納當然無論是導師、樂團還是同學,他們都沒有問題.這次的巡回演出,多虧他們的支持,才讓我取得了這樣的成績和關注度.可是,我更清楚.我必須從這裡離開,我必須回去因為隻有在東京,我才能找到自己更需要的成長與認可。
hero君,請你相信我!我很清楚,我所追求的[世界]、所追求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語無倫次的一條,眼裡開始有些模糊。
淺間睜開了眼,沒有急著掙脫她的手。
明明是她緊抓著他的手,他卻看到了自己創造的鎖鏈,緊鎖著一條真澄整個人,引導著她走向了馴服。
他仿佛看到了高飛的鳥兒重新鑽進籠子,對他說——在籠裡為他歌唱也很美好。
兩人對視著,各有希冀和歉疚。
屏蔽無關的意見,遵循自己的內心,構建純粹的世界.
這些都是他告訴一條的。
曾經個性軟弱隻想逃避的鋼琴少女,她的完美世界,並非隻有鋼琴就夠了。
“i桑,你該不會,又被霸淩了吧.是那幾個女生麼?”
一條鬆開淺間,連連擺手,
“不不是她們雖然看起來不太友善,但其實都不壞。”
“那就是海老女士水平不足,你不好意思解雇她,所以想找個理由抽身?”
一條又搖搖頭,
“老師很好老師也會回國,隻是會比我晚一些日子回父親那邊已經和她溝通好了.不知道這麼說好不好,其實老師在歐洲過得並不如意.”
“.”
淺間儘量沒有往[一條真澄回國是她父親的主意]這方麵想。他儘可能地在為一條考慮著現在回國的得失。
古典音樂留學圈子裡有[有錢美德、沒錢意俄]這樣的說法。郎朗不留歐,他就遇不上大師格拉夫曼,阿格裡奇不留歐,她就遇不上大師古爾達。這些師傅讓新一代的大師少奮鬥了至少10年。
但淺間說不出[留在歐洲會更好]這種話.因為一條的老師隻是海老女士,而她並不是魯賓斯坦、古爾德那樣的頂級大師,她的影響力還比不上曾經來英和體育祭開幕式做表演的內田光子。
從現實主義來看,海老女士是一條真澄通往肖賽大獎的一條路,但不是惟一的路。
淺間不好和一條說太現實主義的話。
在淺間眼中,一條家的大小姐,這位日本新一代鋼琴天才,挑老師並不適合像鄧文迪女士挑老公那樣,一山更望一山高。
她不是那種野心之人。
音樂界的師徒關係,很多時候是看緣分。
一條家的財力就是緣分。
如果一條麻遠願意,真正的大師們,一定會站在最近的地方,發現一條的琴音。
假如一條真澄是一個從貧民窟裡走出來的女孩,哪怕日本有著世界第二大的音樂市場,有著完整的音樂教育、音樂演出、唱片錄製發行產業鏈,淺間也絕對會站出來堅決反對她的這個決定。趁著巡回演出的熱度,打響天才少女的名頭更重要。
看見對麵的男孩沉默,一條真澄試圖重新牽起他的手。
淺間將兩隻手順勢插進了短褲口袋。
一條沒有在意這些,她直視著淺間,
“我不會留戀在這裡的小小名聲,我更希望抓住那個能讓我的演奏變得更好的靈感。
無論老師還是指揮這幾天都在和我說,我終於有屬於自己的情感詮釋了。我很清楚,給我帶來變化的那個人是誰。”
“i桑,你這樣子的說法有些狡猾了。”
一條沒有否認,她回東京原因就是為了淺間。
“我知道,在歐洲的我,不可能占用你的太多時間,所以,回東京,回到你生活的地方,這對我來說,對我的演奏來說,很重要。哪怕能讓[你來看我表演]這件事的容易度上升1%,我也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恩格斯隻是馬克斯的戰友,不是馬克斯的掛件.i桑,我並不認同你的觀點,真正改變你演奏的是你自己,你不能把外因當做主因,不能拿我當做你回東京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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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是借口!hero君,請你不要在這樣弱化貶低自己的作用。我沒有想要用我的人生綁架你。
想離你更近一點,這是我的鋼琴告訴我的答案!”
二見和間島沒有學一條獨立追夢,一條卻向她們的人生方向靠攏。
糟糕的結果。
淺間從褲兜裡抽出一隻手,拍了拍自己腦袋,驅散[逃避、消失、遺忘]等等念頭。
“i桑,你這樣子,讓鼓勵你來歐洲追夢的我顯得很蠢。”
“hero君,你就是我的夢裡,最重要的一部分。
[放下包袱,好好追夢吧。沒有什麼夢想,是不能實現的。]
這是你之前鼓勵我追夢說的話.就算我實現不了這個夢,我也會努力,讓我變成你夢裡的一部分。”
似乎除了波奇,她們都能對他隨口說出的話倒背如流搞得自己像回旋鏢發射器一樣.
“i桑,你已經是噩夢的一部分了。”
一條笑了起來,似乎被揉著眉心的淺間拒絕,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hero君,難道沒有人說,你經常會說一些很過分的話嗎?”
“攻擊性表達,是情商過低的正常表現,習慣就好。對了,讓人習慣不合理的言行,也是一種情商過低的表現。”
“.”
淺間接受了一條真澄回東京的事實。但他拒絕了一條潛入[治愈係少女同盟]為他當臥底的建議。
他既不相信一條的演技,也不相信一條的忠誠。間諜可不是過家家,這職業根本不適合她。
這位大小姐關鍵時刻一定會倒戈的。
“所以,接下來去哪?”
“哈克市場,理世說最有東柏林味道的地方。運氣好的話,可以淘到一些好玩的東西。”
聽到一條這麼回答,淺間不禁感慨,不死川操心的東西未免也太多了.簡直是居委會大媽級的管事半徑.
而且居然比一條真澄更像地頭蛇!
現在時間6點多一點,慵懶的歐洲人是不可能出攤這麼早的。
估計一條沒有告訴不死川約會時間。
兩人步行穿越四個街口,兩條狹長的綠地,走到了哈克市場。
果然,無論是帳篷還是餐車,都沒有搭起來,整個廣場空蕩蕩的。
繼續向北走,走到了街邊店鋪清一色未開張的哈克庭院。
餐廳、咖啡館、紀念品商店、美妝店、北歐家具店,隻是瞅一眼的話,沒什麼值得一看的東西。
兩人走進庭院巷道,穿過幾個貼滿海報和塗鴉的走廊。
隨著建築質感越來越粗獷,牆麵上的貼紙和塗鴉的密度也越來越大。
“這兩個男人是?”
一條真澄指著牆麵上的一幅塗鴉問道。
眼前的塗鴉是仿品,畫中的兩個男人是前蘇聯領導人勃列日涅夫和前民主德國領導人埃裡希·昂納克,他們正在接吻。
“這幅畫叫《兄弟之吻》,一個是著名的勳章收集者,另一個是著名的城牆守護者。勳章收集者沒能收集榮耀,城牆守護者沒能守護人心,所以大家都喜歡拿他們當段子的主角。”
淺間答了等於沒答。
一條沒有追問,她的注意力被兩側的其他塗鴉散發的尿騷味弄得有些頭疼。
大概率是附近酒吧的醉漢們乾的。
帶二維碼的surport ukraine(支持烏方)的牆麵募捐小貼紙被弄得很臟。
淺間也偶爾能在牆麵上看到純中文的貼紙,比如[我就愛穿我女友的內衣]、[乾得越來越少,功夫越來越好]等等,創作者的精神狀態令人擔憂。
這出國留學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一條不是很喜歡這種混亂的、堆疊的、能引發人密集恐懼症的藝術空間。
她仰著頭,看著更高處的塗鴉,一點點後退,直到挨在淺間身上,
“hero君,這裡不是很美式麼?為什麼會說這是東柏林風?”
“因為這裡貧窮、混亂,夜晚充斥著叛逆青年、朋克歌手、潦倒藝術家、垮掉派作家、異裝癖派對客、流浪漢癮君子、無政府主義瘋子。在西柏林人眼中,東柏林就是這個樣子,這個下場。或許他們唯一能接受的東柏林元素,就是那個交通燈小綠人了吧。”
“這樣啊,因為偏見?”
淺間點點頭,將一條扶穩後推開。
“但東柏林不等於貶義詞。因為,它證明了世界上最自由、最現代、最有批判力的文化土壤,會誕生在資本不喜歡的地方。”
一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
“那東柏林和西柏林,hero君更喜歡哪一個?”
不知為什麼,淺間感覺一條在問他,[不死川理世和一條真澄,你更喜歡哪一個?]
“老實說,berin都很boring。從感情上來說,東柏林更讓人親切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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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看著混亂的塗鴉牆,疑問道,
“親切?”
“嚴肅,但不死板,熱鬨,但不浮誇。失敗沒有毀滅它的精氣神,它有著雙重性格的錯位感,質樸又炙熱。”
“嘿誒——原來hero君喜歡這種類型的麼?”
一條將[不嚴肅]的不死川直接pass掉後,又將[不熱鬨]的二見、間島排除在淺間的好球區外。
她的心裡瞬間快樂了100倍。
見一條對於塗鴉藝術沒太大興趣,淺間帶著不怎麼記路的她,走出了哈克市場的塗鴉區,慢慢往回走。
四下無人的清晨漫步,一條一邊倒退著,一邊看淺間,腳步顯出與[情書收割姬]人設不符的活潑可愛。
7點不到的街道上,終於有供應早餐的餐車開張。
淺間甚至幫店主搭起帳篷和戶外桌椅,隻為更早吃到點東西。
一條站在餐車前,扭頭向淺間問道,
“hero君,你吃什麼?”
“和你一樣吧。”
一條點了兩份滑蛋吐司,淺間的那份把餐車所有種類的火腿都加了一片。
一共36歐,一點也不便宜。
老板是一對黎巴嫩裔的夫婦,熟練的出餐動作令人賞心悅目。
很快,咖啡和滑蛋吐司就被端上了桌。
淺間和一條坐在街道上,不用抬頭就能看到建築上方的太陽。
帳篷完全遮不住斜射而來的刺眼陽光,稍顯倦意的一條眯起了眼睛。
“包裡有墨鏡和帽子,需要嗎?”
一條搖搖頭,順其自然地將板凳移了移,將後背留給太陽,靠著淺間吃著早餐。
淺間拿起叉子,將所有的火腿挑出來三七分,將小份放進了一條的盤子裡。
“我吃不了這麼多呢。”
“[和你一樣],幫我分點。”
“好吧。”
兩人先對付著吐司旁堆積成山的沙拉。
沙拉裡有香腸碎、火腿粒、酸黃瓜粒、蘋果粒、歐芹碎、蛋黃醬和酸奶油。
“這個沙拉叫feischsat(肉沙拉),我們學校食堂裡也經常供應這種沙拉,裡麵的香腸叫啤酒香腸,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很適合當啤酒的下酒菜。這個沙拉稍微有些不一樣,學校的肉沙拉沒有蘋果粒,有時候會放些黑胡椒,有時候會加土豆泥和洋蔥碎。”
看來德國的學校食堂也很懂得融合創新。
“德國料理吃的習慣麼?”
“除了酸菜太鹹了,其他其實都還好,但是,最想吃的,還是hero君的料理。”
“謝謝誇獎。”
“不是誇獎哦,比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德國料理,還要好吃100倍。話說,昨天hero君又給大家弄飯了吧?不要總是在我缺席的時候這樣啊!”
“彆因為我會弄點飯,就把我當廚子啊.不給你們做飯就做不了朋友了是吧?”
一條臉色微紅,笑道,
“當我的男朋友,可以不做飯哦。一輩子都不用下廚房,做飯這件事交給我就可以了。”
“那我還是做飯吧。”
淺間聳了聳肩,夾著火腿,吃了一大口吐司。
一條又順著食堂的話題,和淺間聊起了她一個人在柏林兩點一線的生活。
什麼比較方便,什麼不方便,什麼合胃口,什麼接受不了,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
淺間耐心地聽著,他覺得一條真澄要比藤原和鳳凰院要接地氣得多,她很容易就能讓淺間忘掉她那五攝家大小姐的身份。
少女的喜悅、少女的煩惱、少女的吐槽、少女的向往
仿佛一群懷著巨大溫柔的新風,吹過名為青春的街道。
少女臉上紅暈,彷如一封情書。淺間對這種戀愛的氛圍保持著警惕,但他無法心不在焉。他一直扮演著稱職的朋友或者心理醫生,適宜地給出寬慰或者建議。
“所以說,沒有hero君是不行的。”
一條真澄用這句話,作為了柏林留子日常分享的結束語。
怎麼又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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