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謀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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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歸吵架,但王夫人善識大體,並不肯落個苛待庶女的汙名。故而次日量體裁衣、讓管家嬤嬤開庫房取綢緞,連徐寧徐婉一並算在內。

徐寧得了實惠,對這些花把勢就不怎麼看重了——衣裳不過是麵子,可在這內宅千百雙眼睛盯著,打扮得花枝招展並無益處,反而徒添麻煩。

遠不如銀子用途廣泛,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即是。

何況嫡母名義上給諸位小姐一同裁衣,可明眼人都瞧得出,徐馨才是其中主角:她要出嫁了,不多做幾身鮮明彩煥的衣裳怎麼能行?王府居大不易,她代表的也是誠意伯府顏麵。

徐寧微微欠了欠身,含笑道:“大姐姐先挑吧,咱們不著急。”

徐婉頂見不得她這副奴顏婢膝模樣,誰跟你咱們?

她卻是不懂謙遜的,揚眉上前,就在那一籮筐絲線捆著的布匹裡挑挑揀揀起來,“正說今年開春的衣裳怎麼還沒送來?隻當太太忘了呢。”

內涵王氏怠忽職守——雖也是事實,可誰不知裡頭苦衷?歲末溫妃娘娘才派人來提親,兩邊拉拉扯扯,又得忙著三書六禮,可不就得小半年工夫?

王氏才不信婉丫頭會沒衣裳穿,方姨娘得寵多年,老爺私自賞她的體己便數不勝數,還為一匹布斤斤計較,真是貪得無厭!

徐馨沉下臉,她早煩透了徐婉這告狀精,自己那天不過潑了她一點湯水,就大驚小怪到父親那兒告狀,害得爹娘起了齟齬——她再糊塗,也知道誠意伯跟王氏之間貌合神離,可身為子女,哪有不期盼家庭美滿的?她不能怪父親耳根子軟,便隻有恨方姨娘母女狐媚挑唆了。

徐馨淡淡道:“放下。”

徐婉哪裡肯,她覺得手上這匹布質地青嫩,正合自己的膚色,聽說還是蘇州來的宋錦,愈發愛不釋手。

徐寧輕咳了咳,看在同是庶出份上,忍不住教她個乖,“二姐,這是溫妃娘娘賞的綢緞。”

意思等做成衣裳,得去溫妃跟前謝恩的,總不能娘娘那兒無法交差吧?

往小了說是徐馨丟麵子,往大了說整個伯府都得受牽連。

唇亡齒寒,徐婉知道厲害,隻得依依不舍放下,心下著實惱恨:娘娘之所以提這門親事,聽說是曾祖父曾對溫家有大恩,不但將溫老太爺從死人堆裡救了出來,後來還不辭奔波幫著溫家平反,因此府中人口得蒙大赦,娘娘也才有幸進宮。

如今娘娘的日子好過了,便想起當初的一飯之恩來,說到底不過是回報徐家,跟娶誰什麼相乾?徐馨之所以脫穎而出,不過仗著她是太太所生罷了。

而自己就因為托身在姨娘肚裡,錯過如此良緣,徐婉想想便不平衡。看著眼前花團錦簇的貢緞,更覺得自己如小醜般,不過是旁人眼裡的陪襯。

那廂徐馨冷著臉挑完,又隨意揀了幾匹妝花緞子扔到徐寧懷中,徐寧嘴上謙辭,實際好處一點沒少占,都叫半夏給接過去了。

等徐婉回過神來,眼前剩下全是些暗沉老氣的料子,這還挑什麼挑!

憋了滿肚子火無處發泄,又不便對大姐姐開炮,徐婉隻能找徐寧晦氣,“三妹,聽說文先生送了你一套文房四寶?所值不菲。”

徐寧望著她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心想她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方姨娘如此神通廣大,府裡府外都遍布人手?

又或者,是文思遠自己走漏的消息?想將他倆溫水煮青蛙似的綁在一塊,等謠言越傳越烈,父親不得不捏著鼻子將自己許配過去?

徐寧心裡轉了千百個彎,麵上卻不露聲色,“確有此事,但我已命人退回,想必先生弄錯了。”

徐婉毫不掩飾幸災樂禍,“我瞧著未必是誤會,先前咱們一起上課時,先生便對你格外垂青,回回點你起來提問,連你的功課也看得格外仔細,怕不是日久生情了吧?”

雖說老太太本就有意指婚,可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人怎麼想是一回事,私底下也得規規矩矩,謹守著男女之大防,若是暗通款曲眉目傳情,傳出去豈不叫府裡蒙羞?

是人都難免八卦,徐馨也來了精神,“真的嗎?文先生心悅三妹?”

文思遠確實生得玉樹臨風,但因是長者,又隔著師徒之誼,徐馨往日隻拿他當夫子看。如今想想,姓文的的確對三妹格外注意,那一份殷切體貼,是對旁人都不曾有的。

徐馨莫名有點不舒服,她習慣要當這世上最好的,人人都該愛著她捧著她才是——但,反正她都要出閣,無謂因這點小事鬨得不痛快。

徐馨難得拿出長姐風範,“文先生也算是個實誠人,若三妹也對他有意,或者我可以幫忙說上一嘴。”

這話倒發自真心,堂堂伯府的庶出女兒也比那些小門小戶的嫡出女兒尊貴多了,至於聘禮,老太太那兒多少還有些體己,想來不至於太寒酸,當然,杜姨娘倘求一求,或者母親也願意幫襯點——徐馨自己挑中了世上最得意的一門親事,樂得從指頭縫裡施舍點給姊妹們,反正她也不會給太多。

徐寧先扔給徐婉一個殺氣騰騰的眼色,鎮住那張胡說八道的嘴,“二姐上月一共就去了學堂八天,倒記得先生點了我幾次名,真是好記性。”

徐婉啞然,這不是說她信口胡謅麼?雖然是她編的,可旁人點出事實卻讓她生了好大的氣呢。

待要辯駁,徐寧懶得與她饒舌,隻從容看著徐馨:“我不知旁人怎麼想,可我對先生隻懷著孺慕之思。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身為弟子更得尊重。大姐姐,如今你的婚事要緊,咱們彆亂傳這些閒話罷。”

她竟公然教訓起自己來……但小妹這般義正辭嚴,似乎真是清清白白?若非受了冤枉,好端端也不會發起脾氣。

不知怎的,徐馨心裡反而太平了些。她寧願文思遠對她們一視同仁,最好是維持現狀,這樣,她才能安心出嫁。

王氏請的都是手熟的老裁縫,沒多久就給幾位小姐一人趕出了四套衣裳。

本打算迎親那天一同站出來供人相看的,但,徐寧卻早早地上了身。

因王氏的娘家人來了。

幾位舅太太都在暖閣裡陪王氏說話,徐寧也趁機進去應了個卯。她天生有個本事,極容易討長輩們歡心,徐寧猜測這是因為她內心老成的緣故。彆看她這會子麵貌稚嫩,誰知道這具軀殼裡裝著個二十多歲的靈魂呢?

成年人跟成年人的對話總是簡單的。

她不去討好老太太隻因她不想,並非她不會——誰叫文思遠陰魂不散總纏著她,徐寧實在很難對文家人產生好感。

若是在現代,反手就一個舉報讓這不修師德的家夥下崗了。

幾位舅太太都對徐家這庶女很滿意,她竟記得她們每個人的喜好,連要喝幾分燙的茶水都一絲不錯,委實是個伶俐人兒。

等徐寧出了門,何大奶奶便對王氏道:“你們家三丫頭出落得越發秀外慧中,是否也該打算起來了?”

王氏自家閨女有了著落,對這些讚美並不怎麼生氣。何況寧姐兒乖巧妥帖,往日對她亦算得關心尊敬——不管是不是裝的,能做到這樣就很不錯了。

她也樂意幫徐寧找一門體麵親事,可長幼有序,總得徐婉先定下才好提徐寧的。偏老爺對那蹄子愛逾珍寶,方姨娘又是個眼高於頂的,差不多的達官顯貴竟還看不上,不是嫌這個暴發戶,就是嫌那個太紈絝,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癩蛤蟆還挑起天鵝肉來了!

何大奶奶笑道:“我看,你也用不著麻煩了,親上做親不就很好?”

王氏訝道:“嫂嫂的意思……”

她倒是沒想過讓徐寧嫁去娘家。似誠意伯府這種門楣出來的女孩子都有大用處,尤其老爺的官階蒸蒸日上,若能與上峰或同儕結親,彼此扶持,豈非大有裨益?

王家老爺外放了好幾年了,這幾年重心已不在京師,與徐家往來也不甚頻密。

會不會太浪費了?

何大奶奶道:“你家老爺心偏到胳肢窩裡,專疼那伶俐嘴乖的小妖精,眼裡哪還放得下旁人?與其白白耽擱人家,倒不如你撈她一把,她還打心底裡感激你。左右這婚事不急,先合了八字,換了婚書,嫁妝聘禮慢慢備著,待定好日子再來迎親,豈不從容得很?”

王氏覺得是個主意,隻是人選麼……長房的幾個侄兒她舍不得,太不三不四的也嫌晦氣——到底她是伯府主母,給庶女定的婚事太不像樣也惹人笑話不是?

徐寧站在廊下,聽嫡母絮絮討論她的婚事人選,嘴角不自禁地露出抹笑意。

其實她一開始挑中的就是王家,知根知底,又沾親帶故,比盲婚啞嫁強許多。何況幾位表哥她大多已見過,沒有長得很醜的,談吐也還算得斯文。能力雖瞧不出來,但王家反正也不缺銀子,坐吃山空都儘夠了——最早便是兩淮鹽運使發家,如今又成了晉地富商,產業遍布各地,真真拔根毫毛都比腰粗呢。

至於遠嫁,那更合她心意。雖然徐家這幫子人在她看來很好敷衍,可能自立門戶不比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強?日後倘有合適的機會,她甚至想將杜氏一起接過去,相依為命,怎麼也比現在舒坦。

反正杜氏對便宜爹那張老菜幫子臉早就看膩了,男女之間相處個七八年,本身就剩不下多少感情。方姨娘能十年如一日對徐建業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才真真叫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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