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後開封府外的告示欄上便貼出了一張告示,三日後在開封府的戶房之後寅賓房舉行競價,競價的標的是位於汴河大街與馬行街交彙路口的地塊。
特殊的是這地塊現在已經被朝廷征召走了,也挖成了臨時的河道,說是地塊不如說是畫在紙上的大餅更為恰當。
這時候拍賣競標這塊官地,等於是空手套白狼,汴京人民可都精著,天知道官家的宮殿什麼時候蓋好,蓋好了這臨時挖起來的河道也不知猴年馬月能填回去。
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回填上去,也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地才能拿到手,使用權完全在紙上!
再者這地也不是什麼便宜物件,要花的可都是大價錢,當初征地雷允恭使了手段沒花幾個錢,如今朝廷的地要賣,誰敢跟朝廷使手段,官府的人更要賺錢!
明眼人看著就知道這時候賣地,一定是朝廷缺錢了!低買高賣,便是原來住在這裡的住戶也沒有一個想來贖地的,就是因為買不起啊!
宮殿一蓋三五年已經算快,十年八載的更是稀鬆平常,要是回頭錢花了開封府給拖個十來年才能拿地,那誰受得了?
這臨時的河道是為了給官家修宮殿用的,誰知道官家會不會看著修的效果不錯,借這個機會把其他宮殿也一並修了?
種種顧慮之下,所有觀望的人隻有一個念頭,這輩子隻怕是拿不到這塊地了,手頭光有開封府的地契有什麼用?開封府也是官家養的一條看門狗啊,他們還敢朝自己的主子吠不成?
競標的榜文出來了。
又是一陣嘩然。
眾人一看那榜上競價的是何人?信安郡王趙允寧家的小公爺趙宗諤!那是汴京天字第一號的大紈絝,他看上的東西誰敢去搶,有命搶隻怕沒命花吧?
但是不參與不代表他們並不想看熱鬨,寅賓房跟正堂一樣都是開封府對外處理事務的場合,老百姓可以在這些地方對官府的作為進行群眾監督,說白了就是看熱鬨。老百姓也喜歡這樣的活動,在普法匱乏的年代,這種事情比看戲還來得有意思得多。
梁川與趙宗諤兩均接到了開封府戶房的涵帖,孫厚樸為了支持梁川的競價活動,已經寫了文書回清源,做了一個連梁川都想不定的大膽決定!
孫家的財沒他的份,既然如此,他正式決定分家,從此開始獨立門戶。這是何等的決心,作為孫家的庶長子,雖然無法繼承孫家的全部家產,但是分到幾成家產還是妥妥的。孫厚樸的決定一出,等於是一個銅板也拿不到,以後就是淪落到街上乞討,他們孫家也不會再可憐他一眼。
孫家給不了孫厚五成家財,一到兩成還是妥妥的,便這樣也能富可敵國不為過!
破釜沉舟,成敗全他娘押在梁川身上了!
孫厚樸當著眾人的麵給梁川一個承諾,在他傾儘所有家財的範圍內將與趙宗諤拚財拚到底,不惜一切代價。
孫厚樸並不傻,相反他從梁川身上看到了呂不韋當年發家奇貨可居的故事,他時常在想,自己怎麼就不能也來豪賭一把!
在汴京孫厚樸才看到,有時候錢多不一定好用,人生並不是隻有錢財與生意,梁川的落魄的時候有人跟隨他,這不是他有沒有錢的緣故,這是他做人的緣故。
孫厚樸覺得在他自己身上可能缺少的就是這種品質,有一天他如果將梁川的這種品質學到手了,不知道自己會有怎樣一番成就?
眾人看著這個公子哥玩了這麼大一票個個都是由衷地敬佩,人家孫厚樸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家庭出身,一投資就是桌上的牌麵全部梭拉,奶奶的,這才是乾大事的料。
孫厚樸作為將來自己的合夥人,對於出資也是當初說好的,梁川他出技術由孫厚樸出錢,兩人按比例分。這個城市綜合體雖然要花大錢,還不至於要孫厚樸把他的家當全部拿出來。
孫厚樸這樣做還有一重考慮,自己是鐵了心將寶全押在梁川的身上,要是將來梁川出了事,自己賭輸了,也不會牽連到清源的孫家,這又與當初梁川勸他的不謀而合。
雞蛋可不能全部押在一個籃子裡,碎了就慘了。
三日後孫厚樸帶著各種地契還有錢鈔房契跟梁川,還有秦京尉遲添以及耶律重光耶律罕等人出現在開封府的寅賓房。
這次的競價活動滋事體大,戶房先生早早地就將這事彙報給了府尹程琳,他一個小吏可不想來擔這麼大的責任。
程琳在天子腳下做事,幾乎天天應付的就是這些王公貴族的子弟,經常打個小官司左邊是哪個朝廷大員家的家眷右邊就是哪個將軍的死黨,處理起這樣的案子雖說棘手但也不是沒經驗。
他一看這競價名單上第一個是趙宗諤眉頭先是皺了一下,再看另一個人,正是當日幫自己破了楊二才楊大眼凶案的梁川,後來不知如何與丁謂苟且在一起,還在呂夷簡的餞行宴上大放異彩,近日朝中還傳聞梁川此人背景深厚,深不可測的那種。。
他看著梁川的名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梁川不可不謂是如今汴京城冉冉升起一顆新星,跟著還是丁謂這樣的大腿,要是沒有意外的話,將來丁謂提點他一下,直接青雲直上,從一介家奴變為朝廷上的重臣,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性!隻是,趙宗諤怎麼插到這裡麵來!
這條大鱷一向是逐利而肥的狠角色,難道他。。
程琳多年官場老手的經驗告訴他,也隻有靠山硬的人才敢跟趙宗諤這種不講理的衙內來事了。
官場中一大禁忌就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得罪人,寧願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麼大人物,也不能去不明不白地招人背後暗算。梁川明眼裡是丁謂的管事,可是據說他背後還有什麼大勢力給他撐腰?
比丁謂大的還有誰?一個是劉太後一個是官家,沒了。
程琳是理性的,太後與官家會與丁謂家的一個家奴認識,這傳出去不是笑話嗎?要是安插的眼線,現在滿朝都知道這個人有點背景了,會如此大意?
想來想去就是一個結論,這一趟渾水絕不能沾到自己身上,坐山觀虎鬥,萬萬不可大意。
趙宗諤緩緩而來,身後跟著一眾家丁,以前王德用楊琪還會跟他時不時混在一起,自從楊琪被發配西北之後連王德用也不敢怎麼張揚了,夾著尾巴低調做人。
寅賓房裡左邊坐著趙宗諤,右邊坐著梁川與孫厚樸。趙宗諤跨著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梁川與孫厚樸則是正襟危坐,連那把太師椅的椅背都沒有靠上去。
趙宗諤不識得孫厚樸,一臉很是不屑地問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孫厚樸看了看梁川,倒是不知道現在怎麼稱呼自己了。
梁川道“這是與我一起合夥的戰友,清源孫氏。”
趙宗諤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什麼時候他這個小公爺要跟這些下九流的貨色坐在一起平起平坐,這就讓他自己都覺得很掉價,什麼狗屁清源孫氏,他聽都沒聽過,隻是道“你們這些個南蠻子不好好呆在老家非要來這裡湊熱鬨,怎麼著你錢不夠還要拉人來湊數嗎?”
紈絝說話果然有紈絝的樣,很專業。
梁川沒理會他的譏諷,對著程琳道“大人,時辰差不多了,貴府也未收到其他人競價的申請涵咱們何不早些開始,競價結束後好辦手續?”
程琳點點道“韓貼司你把規矩高聲宣讀一遍!”
原來那位文書先生姓韓,今天不用他主事,他隻要負責打下手,不用他擔責任,身上的壓力沒有了,他氣色看著自然不錯。
文書高聲道“本次競價標的為汴河大街馬行街交叉路口地塊,押金五萬貫,競價起步價五萬貫,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一千貫,上不封頂,競價雙方出的最高價者得到該地,若是競價獲勝者未能當場繳清出價視為放棄,本府將沒收五萬貫押金,土地由對方獲得,獲勝者僅需支付五萬貫。”
孫厚樸看了一眼梁川,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這開封府算得真精,橫豎至少都能賺個五萬貫,對方肯定不會缺錢,這樣設定的話依我看這地價值不少於十萬貫,否則一方隻要違約他們立馬能得到十萬貫,相當於把這塊地賣了兩次!”
梁川說道“一點小錢無所謂。”
孫厚樸心頭在滴血,心道你倒是無所謂,賺錢門道那麼多,我們賣茶葉的也算是一本萬利的生意,賺錢感覺都沒你動動嘴皮子來得快!
文書宣讀完規則問了一下雙方“二位對規則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一會競價開始了即不可再對規則提出異議,全權由程大人負責解釋。”
“那便開始吧。”
“雙方將押金清點一下,交到本貼司處。”
梁川道“拿現錢太麻煩了,可以用房契地契頂吧。”
“自然可以,等價的財貨全部可以。”
雙方立即拿出了等價的一大堆地契房契還有樓產鋪麵。
文書清點了一下雙方押金無誤。
文書轉身對程琳示意道“大人可以開始吧。”
程琳點點頭。
文書高聲道“本次雙方自由競價,開始!”
趙宗諤一聽這規則,也頗為意外!
趙宗諤並不想要這塊地,這塊地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他先是從慶忌口中得知梁川對這塊地有意向,立刻就橫插了一腳,想黃了梁川的好事。
那地天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手上,又不是什麼風水寶地,開個青樓窯子隻怕都沒人光顧,拿來乾嘛?養豬不成?
梁川想要,他偏不想讓梁川這麼容易得到!便是讓他得到了也要讓他大大地出一次血!
“五萬一千貫!”
趙宗諤閒庭信步地啜起了茶水,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
寅賓房外圍著不少汴京城的生意人,他們有的也對這塊地有點興趣,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就是不能得罪趙宗諤,索性就當一個熱鬨看看。他們看趙宗諤那誌在必得的樣子都有點替梁川著急。
梁川白了趙宗諤一眼,一次隻能加價一千貫你就真出一千貫擺明了不想買地就想來搗亂的。
孫厚樸也看出來了,低聲道“三哥,他不是成心想買地的。”
梁川也不猶豫,大聲道“十萬貫!”
梁川嘴角一揚眼神裡滿是看不起趙宗諤的神情,你來的搗亂老子就跟你來狠的,也不用一次一千貫地加了,來點乾脆的,直接表明一下老子的態度!
梁川的報價一出趙宗諤一聽身子一震舌頭都讓茶水給燙到了,這小子玩這麼大,看來是真想要這塊地了!
好, 既然你這樣想得到不讓你真出點血是真對不起自己了。
房外一乾看熱鬨的人一聽梁川的出價直接翻了一翻,全場都沸騰了,這塊地雖然也值一點錢,但是絕對用不到十萬貫,這梁川出手真你娘的闊綽啊!
有的人已經注意到了,上次在汴河大街賣磚頭的就是梁川,人人紛紛議論起來,原來是他!
趙宗諤道“十萬一千貫!”
他加的也不多,但是每次就比梁川多一千貫,氣死你!有本事你就繼續加,反正我就比你多一千貫!
“十五萬貫!”
梁川也不囉嗦,一加價就是五萬貫,房外外所有人都給梁川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份霸氣給感染了,你娘的這才是大手筆啊,報價這麼高眼睛都不眨一下,再看趙宗諤,這小子與其說是來買地的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吧,眾人頓時有些看不起他。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全盯在趙宗諤身上,就盼著他會不會再加上去。
十五萬貫已經夠買三塊汴河大街的地了,再往上加就是血虧。
這錢要是再加一點,連馬行街上最旺的鋪麵都能買下來了!誰會舍得出這麼大的血,在這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買這麼一塊地?
梁川故意刺激了一下趙宗諤道“小公爺您高抬貴手就把這地讓給小的吧,何必跟小的一般見識?”
其實趙宗諤到這時候心裡已經隱約有一種想法,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萬一自己加價上去出十五萬貫買這麼個爛河道做甚?
不過梁川刺激之下,周遭又有無數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趙宗諤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什麼時候他也擔心起錢來了,而且還是讓一個蠻子給逼的,心下一狠怒道“十五萬一千貫!”
嘶,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奶奶的,這皇親貴戚確實不一樣哈,有點底氣!
雙方已經到了拚刺刀的地步了,這十五萬貫絕不是一個小數目,要知道給遼國的歲幣一年也才十萬貫,十五萬貫就為了那一塊破地,地下埋了金子不成?
眾人立時將目光投送到梁川身上,接下來就看這位叫梁川的小兄弟怎麼樣,能不能铩一下信安郡王府的威風,讓咱老百姓也揚眉吐氣一回!眾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梁川,期待著他再次出手!
無數道炙熱的眼神向梁川射來,要是這時候慫了豈不讓人看了笑話,梁川已下定決心在汴京乾出一番事業,這時候有退縮的道理,小公爺又如何瑞在不把他的氣勢打壓下去,以後自己的地盤不是隨便人想來踩一腳就來?
梁川果然沒讓大家失望,自信而又不失風度地道“二十萬貫!”
二十萬貫!
相信在場的人除了程琳趙宗諤與孫厚樸,再沒有人見過二十萬貫是什麼樣!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連趙宗諤都愣住了,嘴裡有些發乾,呆呆地看了梁川一眼,二十萬貫啊,這一下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要是讓他真拍下來了,他也沒有辦法在一時半會拿出來,這麼多的錢,光用擔子挑銀子都能裝滿這個寅賓房了。
眾人開始有些狐疑了,兩人的樣子拚到這個時候本該有種你死我活的意味,怎麼倒有一種詐騙的感覺,跟過家家似的。。。
眾人對梁川有了一絲的擔心,大家總以為趙宗諤是來玩的,這下看來反倒是梁川像是來玩的。
不過敢拿二十萬貫來豪賭,還是跟開封府的程琳豪賭,不管他是不是來玩的,他今天這份豪氣已經在汴京打出名聲了。
程琳可不是什麼善茬,梁川今天要是敢把他當猴耍,程琳就敢叫梁川天靈蓋直接打開吃猴腦!
程琳也覺著有些不對勁,這兩個人怎麼都互相有一種要把對方繞進去的感覺。作為主持人,他還是道“梁川,本府可好心告訴你一下,二十萬貫不是二十貫啊,一會你拿不出來不僅那塊地是趙宗諤的,你五萬貫的押金本府也要全部沒收!”
梁川從懷中掏出一張微微發黃的紙道“這是清源大賈蒲家還有吳家出具的兩張欠條,欠款各是一百萬貫,清源吳家還有蒲家大家可以去打聽一下,在南洋做的全是名貴生意,他們家財有多少路上隨便找一個都問得到!”
文書接過梁川手中的欠條一看,上麵竟然還有泉州府的公章,這官府的公章可不是一般敢亂偽造的,到清源一問是假的梁川的人頭立馬得落地,今天眾目睽睽之下梁川犯不著冒這麼大的風險!
泉州可是大大的有錢,趙惟憲可不就在那裡做一個富貴王爺,這也是汴京城儘人皆知的事。
官府出麵給商人作保的事並不稀罕,相反在泉州這樣的以商業著稱的城市,這樣一張欠條更顯得合情合理。
既是有官府作保,定是真的無疑了,上麵各是一百萬貫的欠款。
程琳看向文書,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兩百萬貫!天呐,難怪梁川不把二十萬貫放在眼裡,現場炸開了鍋,今天果然是一出好戲,有那麼多錢在手上,難怪梁川跟過家家似的,可不就是過家家嘛。
趙宗諤卻是不信,料定這是梁川的障眼法,身子挪了過去,親眼看到那兩張欠條,心中叫苦不迭,這他娘的還真是兩百萬!
一計不行那就反其道而行!
此時趙宗諤心裡泛起了壞水,既然錢這麼多就讓你多流一點血,地我不要了,你想要的話那你就多出一點錢吧!
他又把出價加了上去道“二十萬貫零一千!”
說完他獰笑著看著梁川,你不是有錢嗎,你再加呀!
眾人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這兩位爺不把錢當錢,分明是神仙打架,這場架再打下去,開封府可要賺到笑了!
眾人期待著梁川霸氣再氣出手,誰知梁川話風一轉道“小公爺果然豪氣乾雲,我露了財小公爺還如此執著,既是這樣我也不好搶人所好,這地我就讓給小公爺了!”
什麼!
眾人還等著梁川再殺一陣,手頭還攥著二百萬的欠條這就不出錢了?
連趙宗諤也傻眼了。
你他娘不帶這樣無恥的!
地是你要的,價錢也是你出的,把老子釣上來,就這麼算了?
趙宗諤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過,石化在原地,原來他才是那隻猴,讓人耍得團團轉!
梁川身後一乾人等強忍著心中的笑意,果然東家坑人都是不留一手的,這下就看趙宗諤有沒有二十萬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