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祥和的季節,歡歌笑語是情理之中,但是往往也是衝突最多的時節,因為這時候的農忙最多。
鄭若縈文靜而內斂,她隻是想替父分憂所以逼著自己去從事經商這條路。這種性子也使得她對待鄭家的這些佃農還有莊戶都是極為優厚,遇到災年還有同情心泛濫給他們免去許多的負擔。
老蔡還有鄭益謙卻也教導過她,升米恩鬥米仇,恩威要會並施,一味的討好隻會換來手底下人的輕視,對待不聽話的人,自然也需要會運用手段。她不崇尚暴力,卻也知道對付這些無畏的鄉民,不用暴力的話,無法讓他們吸引教訓,在他們的眼裡,隻會覺得你好欺負,然後蹬鼻子上臉。
小戶惹大戶的事,多少年沒見了,這幫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老蔡都說了,不教訓一下他們都忘了自己乾嘛的。
鄭家人一幫人來宣示了一下自已的主權,沒有武力發泄點,更遺憾地走了。撂一句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來擺平!
一整天何麓也沒有找碴的人出現,何保正笑侃這腰板粗果然好使,山水這幫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何保正看著也沒什麼事,就去霞苑窯下村去取昨天燒製的蚊香模具。昨天的場麵讓他微微有些硬化的血管又充盈了起來,血脈賁張的感覺真好。他的先人做過保正,也曾帶領村民們一起為了村子的利益抵禦外侮,到他這一代有心無力,更沒有機會。帶領所有人打架的感覺讓他真的感覺自己是一個保正。
去的時候因為是跟在鄭家人的屁股後麵,沒有人敢來摸老虎的屁股。可是回來的時候就碰上不長眼的人!
山水是通往何麓的必經之地,山水人不敢惹鄭家人,可是不怵何麓的人。他們昨夜就有人發現了何保正,不少人還認出了他們圍攻的就是何麓的梁川,原來天天穿著爛衫從他們村口經過的一個小乞丐,現在的打虎英雄。
乞丐怎麼可能變成打虎英雄?就像街上楊春瘦蟲不可能變成狀元一樣,他們看過梁川風光遊街的模樣,但是他們不相信這個小乞丐能打死老虎。
何保正拉著一車的陶製模具剛走到山水村口就被有心人擋了下來,何保正現在可不是以前那個隻會種田的鄉巴佬,縣衙也去過了,也跟不少人打過交道。
俗話說站在二樓看到的地麵的垃圾,站在二十樓看到的是天下的美景。一個人的眼界越高,他就越不會拘泥細瑣的小事。何保正現在哪裡看得上這些泥腿子。
“何家洛,你個老小子現在胳膊肘往外拐,跟著外鄉的小乞丐一起犯渾,昨天是不是你去通風報信的!”
山水的保正慷慨激昂地陳詞質問何保正,旁邊還站著好幾個山水的後生,手裡拿著榔頭柴刀之類的械鬥工具,一個個臉色不善的盯著何保正。
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地都掛著淤青,有人眼角腫得半高,除了這個保正,沒有一個人完人。今天隻怕是沒辦法善了,他也沒想平安通過這裡,吃一頓榔頭,下次再把吃的虧補回來。
何保正有些看不起這幫人,看見他們掛彩那更是心裡暗爽,臉上嘿嘿賊笑:“我說啟佑,你年紀也不小了,脾氣還這麼大,當心氣壞了身子。”
這個叫陳啟佑的山水保正一聽這個妻管嚴的破落戶現在都敢調笑自己了,更是氣得直哆嗦。
“何家洛,老不要臉的,媽的,你彆給臉不要,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張老驢皮子臉,你今天不說清楚那水渠引水的事就你橫著躺回你們何麓!”陳啟佑一臉厲色,顯是被何保正氣得不輕。
“嗬嗬!”何保正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我當是什麼事呢,你們這些幾個後生,彆一臉我騙你們老娘的表情看著我行不行,老子當保正的時候你們他娘還在牆上呢!”
何保正好死不死,一句話把幾個小年輕氣得是三屍神亂炸,四個人叫著嚷著就要上來給何保正好看,被陳啟佑攔了下來。
“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有種呢,何家洛,最近本事見長啊,咱們也算有些交情,你今天要是不給個準信這路你過不去你信不!”
“我還就不信了,老陳頭說你們要臉不,那水是人家自己做的水車引的水,憑什麼讓你們用,你們也好意思也得出口,我都替你們害臊,不要說了,快給老子讓開,老子還要趕回去辦正事!”
“辦你娘的正事,上!”四個年輕人抄著榔頭就跳上牛車,把何保正一把揪了下來,暴雨梨花般的榔頭落到何保正的身上。他蜷縮在地上,死死地護住自己的頭,其他地方被打還好,要是被打到腦袋,那不死也半殘了。
何保正出去一天,按理說午後就應該回來了,可是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他。他心裡一股不詳的直覺縈繞在心頭,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昨天還發生械鬥。。
農村械鬥的一個特點就是睚眥必報,不管是師出有名還是主動挑釁,吃了虧就一定要討回來,彆人傷我一千,我就要加倍奉還!昨天幾個山水村民被自己傷了,範殿元他們也把他們打得不輕,他們會這麼輕易就算了?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梁川撒開腿朝興化跑去,剛跑出何麓村口,就遠遠地看見何保正的老青牛,慢悠悠地朝何麓走來,但是車上並沒有看到趕車的老何!
媽的!
梁川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牽住牛繩,老牛一有拉繩就停了下來。梁川朝後一看,何保正渾身是血,像一具死屍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車鬥裡,要不要嘴裡還若有若無、氣若遊絲地低聲哼哼著,梁川會當他是一個死人。
“老何,老何!”梁川晃了晃何保正的身子,心急如焚,何保正不測怎麼跟王氏還有他女兒交待。
“彆晃了,再晃就散架啦。。”何保正眼皮奮力拉起來,看了一眼梁川,又悠悠地暈了過去。
還能說話,說明傷勢還會不危及性命。梁川跳上牛車,拿起牛鞭揮了幾下,趕著牛車往家裡趕。何三叔茶園耕完地後,從山上回來了。上次自己的傷就是何三叔給弄好的,死馬當活馬醫了,現在要去鳳山請大夫,到鳳山都天黑了。
老何這樣子指不定就是前麵幾個村子人乾的,現在想過去?過得去嗎。。
何三叔平常一個人臉上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見人都樂嗬嗬的。今天看了何保正這個模樣,臉上變得憂愁鬱展,念叨著:“造孽,怎麼把人打成這樣。”
三叔一手看病的本事都是給牛看病看出來的,先看看人身上有沒有流血的大傷口,小傷口用毛竹上麵刮下來的竹白敷上去,有止血的作用。手再一寸寸地捏一下身上的骨骼,確認是否有骨折,萬幸的是就小臂斷了,其他的地方就是淤青,沒有什麼大礙。
三叔配了一劑給牛綁腿的外傷藥,上次梁川就是貼了這藥好得特彆快。
先處理好了梁川才把何保正拉回家,王氏一看自己的男人被打成這樣,雖然平時磕磕絆絆不停,但是兩個做了幾十年夫妻,夫妻同心,一看被打得不成人形,抱著自己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那聲音穿透了屋牆,香樟樹下的村姑全都聽得清清楚。
鳳英有事沒事就喜歡拿何保正的家裡的長短說事,動靜一響,馬上就耳朵貼到牆根準備聽牆角了。
結果,她期望的沒有聽到,卻聽到了不幸的消息,何保正被人打殘了!
這就像平湖上的一聲炸雷,鳳英馬上回來通報了所有村裡的婦女。“姐妹們大事不好,家洛被人打傷了!”所有人女人一聽這消息,立刻炸毛。這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昨晚的那幫人來報複了!
村鬥就是這樣,吃虧永遠要找回來。
這群女人直接湧進了何保正的家,梁川沒想到這群女人消息這麼靈通,一個個殺氣騰騰地,準備找人拚命的架式。
何保正人本來暈迷著,被這大動靜給吵醒了。
“這誰乾的?”
“狗日的,興化回來的時候被山水陳啟佑帶人給堵了。。”何保正說了一半大家就了然於心。
原來是山水那幫鳥人乾的!梁川的拳頭不由得握緊了,可是這事鬨大鬨開了就不是一兩的小事。。
明刀明槍地乾他們是縮頭烏龜,就會放冷箭打落單的,一時間所有人群情激憤,衝著梁川喊道:“三郎,這事不能就算了,你帶頭我們去找山水那幫人算賬!”
農村械鬥是沒有結局的,要麼一方徹底被打服,要麼官府出麵調停,兩者好像前麵還靠譜一些,上了官府知縣老爺能定什麼?還不是和稀泥,村子之間的梁子越結越大,村村之間的仇恨越來越深,官府的責任難辭其咎!
梁川思慮再三,對著這些村姑說道:“拿上你們的家夥,跟我走!沒有我的吩咐你們絕對不能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