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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在這種完全是由於自己的失誤所害,結果被徒弟給救了的情形下,方奕明難得老臉一紅。
“宋大哥……”這時段景輝弱弱插話,“我們是不是該先把眼前的東西應付過去……”
他的手上還拿著厚厚一疊黃紙,並且一刻不停地向前方扔去。
但是僅僅隻有他最開始攻擊時,那些具有生命的黑發才產生了退縮。沒過一會兒,段景輝便發現火焰在靠近它們時的瞬間便被熄滅,化作了縷縷白煙。
“赤焰符失效了!”段景輝萬分焦急地喊到,“它們不懼火焰!”
方奕明也借著這件火燒眉毛的險情,微不可察地掙脫出了宋炎平的環抱,“破除這個容器的關鍵應當就在井底。”
他們尚未有喘息的時間,便有更多的黑發自井中噴湧而出。
“現下怕是連跑都來不及了。”宋炎平還算冷靜地說出了他們的困境。
段景輝也明顯慌了神,最後心一橫,死馬當活馬醫般地將手中幾十張赤焰符全部甩向空中。
“赤焰符,全部,破!”他大聲吼道,額頭都不免冒出汗滴。
“千機令,護。”
熟悉的十二道劍光出現,緊接著化作了一塊具有弧度的圓形屏障,將他們三人護於結界之中。
宋炎平快速上前一步,用手扶住了段景輝的肩膀。
結界之外,一道道符咒相繼發出耀眼的光芒,宛若星辰墜落人間。
“同時用這麼多符咒,你不要命了?”他嘴上雖責備道,但攙扶著段景輝的手上動作卻是輕柔的。
“我隻是……”
段景輝有些虛弱的話還未說完,就看見井口開始不斷有水溢出,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水向外噴出,直接形成了一道粗壯的水柱。
像流星般的烈焰,還未觸及草地,便被逐個澆滅。
連帶著被一同熄滅的還有段景輝眼中的星光,此刻他額頭上的熱汗也變得冰冷,一顆心如墜冰窖。
“完了。”
漆黑的井水一時間充斥著整個院落,而後又緩緩褪去,還好方奕明的結界足夠堅固,三人並未沾上臟水。
宋炎平架著整個人已經完全疲軟,快要支撐不住的段景輝,隨後慢慢將他放在地上。
相對於比自己小了一歲的段景輝,宋炎平就要顯得臨危不亂的多。
“現下怎麼辦?”
“她現身了。”
聞言,宋炎平隨著方奕明的目光看去。
老舊的井口已經不再吐出黑發與汙水,一隻腫爛的手抓上了井口的石壁,類似於頭顱的東西探了出來。
“這是水鬼?”
麵對他的疑問,方奕明肯定地點頭認可,而後兩人都沒有輕舉妄動。
這一晚上,先是去救段景輝,又是尋找陣眼,方奕明早已耗費了太多體力。
而且……他的視線從自己微微顫抖的胳膊掃過,停在沾著汙水的下半身。那黑發似乎能夠汲取人靈力,剛才方奕明被纏住時便感到了體力的流失,現在的他甚至快要拿不穩手上的劍。
待那水鬼真正露出整個身形時,他們才發現,她竟然還有些許人形。
水鬼僅露出來的皮肉十分浮腫、潰爛,不知到底有多長的黑發遮住了她的麵龐,連脖子都沒有露出來。
隻有身上已經被臟水玷汙的襦裙,還能夠勾勒出她的身形,可在腰身的下方,那些裙擺攪在了一起——這女水鬼明顯沒有下半身的軀體。
流水聲,頭發之間的摩擦聲,瓦片之間被撥動所發出的碰撞聲,繼而從房頂掉落的破碎聲回蕩在他們耳邊。
方奕明再一次握緊了漢陽劍,卻發現越想要握緊,手顫抖地越厲害。
宋炎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有些倨傲地開口道:“不是說了要在今晚比試一番,看誰殺的妖怪多?”
方奕明沒想到這件他信口胡謅出的比試會被提起,還是在這種時候。
其實比試的結果根本就不重要,以他對宋炎平的了解,就算是自己最後慘敗,到需要打獵時,宋炎平也根本不會推脫。
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承諾,宋炎平雖有時會抱怨,但一直都在踐行的諾言。
“雖說一定是我勝。”宋炎平繼續說道,“但我還想贏得再漂亮些,這隻水鬼就歸我了。”
“你想單獨對付她?!”方奕明的語氣中滿是顯而易見的不讚同,“不可。”
“有何不可?”宋炎平還是那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我跟著師尊行走世間,捉鬼滅妖也足足五年有餘,對付一個水鬼而已,易如反掌。”
“宋炎平!現在我們眼前的並非尋常水鬼,她的一縷發絲就能吞噬人的靈力,你靠近她無異於送死!”
“我會避開。”
“這裡鋪天蓋地都是長發,根本避無可避,你拿什麼保證?”方奕明是當真動了怒,完全卸下了平日裡的漫不經心,變得橫眉立目。
宋炎平則直接選擇了無視他的質問,自顧自闡述著自己的計謀,“屆時我拿著斷魂劍,將那水鬼引去西邊,師尊你便可以借機靠近水井,攻擊井中的陣眼,這個容器一破,我們便都能出去了。”
“那你若是沒有逃脫,被追上了呢?”方奕明冷若寒霜道。
一直流利闡述的宋炎平難得噎住,出聲時微微低下了頭顱,“你們會成功出去的。”
他的手不留痕跡地撫上腹部,而後僅一瞬間便準備提劍衝出結界。
不過就在宋炎平剛抬起腿時,方奕明便禁錮住了他的手臂,不容置喙道:“我還沒死,不需要你來逞能。我來引開水鬼,你去陣眼。”
可是宋炎平也決不退步,他注視著方奕明的眼睛,“師尊,你的漢陽劍在抖。”
方奕明心中一駭,麵上卻不顯,與宋炎平對視的雙眼沒有半分退卻之意。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段景輝方才先是被水鬼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而後又因兩人的爭吵而噤若寒蟬。
直到聽見宋炎平提出引開水鬼的事情,他木訥的腦子終於靈光一閃,激動得從地上站了起來。
見兩人好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依舊在對峙中,段景輝深吸一口氣,大聲吼道:“我有任何人都不用當誘餌的法子!”
這句震耳欲聾的話終於引起了那對師徒的注意,在兩人同時用還帶著些許怒氣的眸子看過來時,段景輝的聲音又弱了下來,“其實我還有可以操縱人偶的符紙。”
說到這裡,方奕明也想了起來,白日裡他同段景輝交手時,也曾被會自爆的人偶給蠱惑。
“下次可以早點說。”宋炎平忍不住吐槽道。
段景輝甚至覺得他其實真正想說的話是,你怎麼不等我死了之後再說。
“你們也沒人問啊。”
宋炎平哽住,一時語塞了。
“你的身體怕是承受不住了吧,把符咒給我。”方奕明心中也鬆了一口氣,現下說話都輕快了些。
聽見這話,段景輝開始掏起了袖子,隨後又拿出了一疊熟悉的黃紙,隻不過上麵的符文與方才的赤焰符大不相同。
“這裡有兩道符,一道操縱人偶行動,一道可以令人偶爆破。”段景輝又從衣襟裡拿出了一個布袋,“人偶數量不多,現下我身上好像就隻有五個。”
“足夠了。”宋炎平回答,同時還拿走了他手上攥著的一大疊黃符,“師尊,你去破陣眼吧。”
這次方奕明沒再反駁他,直接點頭同意了,隨後看向段景輝道:“你跟在我身後便是。”
這對師徒又恢複了往日的默契,段景輝甚至都要懷疑剛才的爭吵隻是自己的幻覺。
下方的水鬼還在地麵上蠕動,她畸形的身體正靠著腐爛的雙臂爬行。
宋炎平從布袋中拿出五個小木偶,向空中一擲,而後整齊排成一排。隨後他便將附魂符與破裂符拿出,雙手成印,把符紙貼了上去。
最後,他咬破手指,血液滲出,一滴滴血珠分彆飛向了各個人偶。
“魂生,咒起。”
隨之令下,五個與宋炎平長相極其相似的人偶出現,除卻他們十分僵硬的神情,其餘都與真人彆無二致。
宋炎平一瞬間自然而然的獲得了人偶的操縱權,就像是控製自己身上的軀乾。
那五個人偶向瓦礫下方奔去,在院落四處的黑發果真一同追逐起了它們。
另一邊,方奕明無聲向水井靠近,突然,他的神情有些許僵硬——他的腿似乎逐漸沒了知覺。
於是他沒再繼續踩著屋簷行走,而是控製著漢陽劍,向井底刺去。
段景輝一眼就注視到了銀白色劍身上惹眼的黃符,那是……破裂符?
人偶身上的破裂符在空氣中抖動,宋炎平同時控製著五個不同的個體,難免感到了些許吃力。
片刻後,五個人偶身上都被發絲纏滿,時機恰好,那水鬼還湊上了其中一具人偶,緊緊貼在一起。
此時,不大的院落中,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
“破裂符,炸。”
井底與院落中同時迸發出火光,一切似乎都在崩塌。
在世界塌陷之前,爆破的前一刻,宋炎平似乎聽見了一聲沙啞的呢喃。
“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