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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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經說到這裡,江又翎必須要做出反應。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觀察江又翎的神情。

作為風暴眼的中心,江又翎的樣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微微垂著眼睛,像沒有聽見剛剛那一番話一般平靜。

就在眾人都覺得他選擇了逃避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抬起頭來,對上王興平投來的,潛藏惡意的眼神。

“王總說得對,”江又翎輕聲道,適時露出了一個笑容,“寰宇對我們家有知遇之恩,我一直很感激老秦總對我的恩惠。想必王總在寰宇的時候也是受過許多老秦總的照顧,才會有這樣的感想。”

聽完他的話,王興平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的愛好就是揭開彆人竭力掩藏的痛處,尤其是那種地位不如他或對他有所求的人,看對方被他直戳弱點後,露出那種隱忍又無法發作的表情,以此作樂。

秦鬱是這次合作方的老板,還不是王興平惹得起的,但他當年在寰宇留下不少不愉快的記憶,對秦氏父子心存芥蒂,這口氣憋了多年,不發作實在難受。

所以當他看見秦鬱身邊跟著的還是那張熟悉麵孔的時候,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一個上代和他有恩怨的小小助理,不堪的過去他很了解,又地位低微,影響不到大局,正是絕佳的調侃工具。

但麵對他的話,江又翎不躲不閃,對上他的眼神清亮,唇角掛著的笑意仍是那樣恰如其分,說話的語氣也還是客客氣氣,還替他輕巧地圓了過去,硬生生把他的挑釁掰成了對老東家的感恩。

他剛剛說的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有一點效果。

再要窮追猛打下去,出醜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為難未果,王興平覺得無趣,一口飲儘了杯中酒,準備結束這個話題。

他放緩聲音,像個關心小輩的長輩一樣衝江又翎道:“井江這麼大,要是目光隻放在寰宇這一小塊地方,可是會錯過很多機會的。”

“世界這麼大,不妨出來闖闖。”

他說完,本想順勢轉開話頭,卻無意間一眼,看見坐在江又翎旁邊的秦鬱驟然冷下了麵色,眼神朝他投過來,銳利得像刀子。

王興平隻是趣味惡劣,並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當下心頭一轉,想明白了:看來這位接手了寰宇的小秦總,並不打算放走這個父親替他培養的助理。

察覺到這一點,王興平覺得氣都順了很多。

能讓秦鬱感到不舒服,他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他衝江又翎舉杯,這回笑容多了幾分和善:“恩情固然要報,但報了這麼些年,也夠了吧?我看小江做這麼些年助理也是屈才了,外麵世界這麼廣闊,考不考慮離開寰宇,到普山發展?”

江又翎舉起酒杯,接了他的敬酒,但對他發出的邀請禮貌拒絕:“謝謝王總好意,我在寰宇待得很滿意,目前沒有去彆處的打算。”

王興平勾起嘴角:“話不用說得這麼早,隻要你有這個想法,儘管聯係我,普山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薪資待遇好說。”

江又翎微微一笑:“王總說笑了。”

席間的其他人:“……”

這是在乾什麼?先是當著麵揭人家父母去世的傷疤,然後話鋒一轉,開始當著人家老板的麵挖角?

王總的行事風格,還真是相當奇特。

王興平當然知道他挖角不可能成功,他隻是想要膈應一下秦鬱,如果能讓這個江助理產生不該有的心思,那就再好不過。

畢竟,誰又甘心一輩子做一個小小的助理呢?

就算江又翎真的就那麼傻,要給寰宇勤勤懇懇打工一輩子,但他的話可不是隻說給江又翎聽的,隻要秦鬱對原本可以全盤信任的下屬產生一絲防備之心,他就不虧。

王興平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絕妙,心情大好,就沒有再說什麼不適宜的話,其他人見狀頗有眼色地岔開話題,讓這場局的氛圍終於輕鬆了一些。

走出飯店門外,夜風撲麵而來,江又翎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緊繃一整晚的神經終於得以舒緩片刻。

他不動聲色地往前走,暗自鬆開揣在口袋裡,從在酒局中就一直握成拳的手。

疼痛延遲而來,他這才感受到手心已經被自己掐出了幾道深痕。

接秦鬱的車已經停到了門口,他走上前,自覺替秦鬱拉開車門,等秦鬱坐進車裡,才向車裡的男人請示道:“秦總,我就先回去了。”

秦鬱有專車接送,江又翎是沒有這個特權的,他習慣了把秦鬱送上車,然後自己打車回家——反正公司都會報銷。

沒想到秦鬱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向他示意道:“上來。”

江又翎猶豫了片刻,便鑽進車裡,帶上了門。

這個時間,打車確實不好打,難得秦鬱有閒心捎上他,他當然沒有拒絕的必要。

他關上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秦鬱便衝司機道:“先送他回建雲苑。”

司機應了一聲,車平穩地開動,江又翎麵朝窗外,沒有出聲,暗地裡卻驚異地抬起了眉梢。

秦鬱居然知道他住哪?

秦鬱不是那種會關心下屬的領導,從未詢問過他的私人生活,江又翎也沒有和他提過自己住的地方,沒想到秦鬱能知道他住的小區名字。

不過他從來沒有刻意隱瞞過,也許秦鬱是偶然間知道的也說不定。

江又翎沒在這件事上糾結下去,拿起手機,開始回複晚上在飯局上錯過的工作消息。

秦鬱看了片刻窗外,緩緩轉頭,看向江又翎的側臉。

車窗外車水馬龍,江又翎並未察覺秦鬱投來的視線,低著頭,任由車內昏黃燈光打在他臉上,神情沒有平日裡工作中那樣緊繃的狀態,光影斑駁,倒是為他本就清雋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柔和。

秦鬱側眼看了他一會,突然開口:“最近工作怎麼樣?”

江又翎怔了片刻,抬眸看他,確認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後,想了想,謹慎地回答:“挺好的,有白助理幫忙分擔一部分,輕鬆多了。”

其實沒輕鬆多少,但是江又翎不會放過一個在主角攻麵前表忠心的機會,按他現在踐行的路線,在秦鬱麵前多說白熙的好話準沒錯。

秦鬱嗯了一聲,隔許久又說:“今晚你不該來。”

雖說來不來並不是江又翎自願的,但秦鬱就是能做到把話說得像是他自己的錯。

江又翎平靜道:“沒關係,我來之前就有準備,王總的話對我沒什麼影響。”

當年寰宇內部決定發展策略,江又翎的父母和王興平所站的派彆截然相反,而當時的秦總最終選擇了江又翎的父母那一派,對他們予以重用。

兩邊就這樣結下了梁子,王興平相當記仇,不光是恨上了江又翎的父母,就連老秦總都記恨上了,所以後來,他才會在寰宇危難關頭選擇離開。

江又翎對這段恩怨早有了解,剛剛進入寰宇的時候,王興平還仗著高管身份對他做過更多事情。

他知道今晚要對上王興平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不管對方說什麼,都不會泄露一絲情緒。

畢竟他知道王興平這樣的人,欺辱他得不到樂趣,也就不會窮追猛打,非要他難堪不可。

秦鬱又沉默了。

江又翎覺得這場對話已經告一段落,正要低頭,秦鬱再度開口,語氣沉沉:“要是有機會,你會離開寰宇嗎?”

江又翎心頭一跳,餘光掃過,秦鬱注視著窗外,沒有看向他的方向。

他斟酌片刻,搖頭:“王總並不是真心想招攬我,即使他說的是真的,我也不會答應。”

秦鬱沒有再說話,江又翎就當是他默認了這個回答。

恰在這時,車子停了下來。

江又翎打開車門,回頭衝秦鬱點頭,客氣地道謝:“我到了,謝謝秦總。”

秦鬱依然沒有說話,車窗搖上,江又翎站在原地,目送車子遠去。

他知道剛剛那個問題,他應該回答什麼樣的答案,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不會在領導問自己是否打算跳槽的時候回答“對啊”或者“不好說,看情況吧,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但江又翎就是說不出口。

他既不能坦白他確實在準備離開,也不想在這時對秦鬱撒謊。

於是他有意曲解了秦鬱的意思,把這個問題轉成了他會不會接受王興平的橄欖枝。

答案自然是不會,不要說王興平隻是單純想羞辱他,就算是真心邀請,江又翎也不會答應。

幸好秦鬱似乎也隻是隨口一問,並不在意他小小的偷換概念。

井江的夜風吹來,江又翎打了個寒噤,突然回憶起來,好像很久以前,秦鬱也問過他相同的問題。

當時他回答了什麼?

時隔久遠,他有些記不清了。

秦鬱的車子已經消失在視野裡,江又翎收回目光,轉頭離開。

車子緩緩開動,秦鬱眸色晦暗難明,他注視著窗外往後飛速退去的風景,後視鏡裡站在路邊的江又翎變成一個小小的身影。

江又翎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秦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他聽出來了王興平的真實目的,但秦鬱隻是覺得對方相當可笑。

他記得,上一次問這個問題,還是五年前,江又翎剛剛成為他助理的時候。

那時候,麵對他的疑問,江又翎隻是很平靜地說了兩個字。

“不會。”

秦鬱閉上眼睛,麵色重歸平靜。

沒關係,江又翎是不會離開的。

隻有這點,他無比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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