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越驊才擠出一句:“江又翎,你還記得我們倆在哪認識的嗎?”
江又翎:“……記得,在法學選修的課堂上,我們為了完成小組作業,組隊到了一起。”
越驊不敢置信地提高了聲音:“記得你還問我這麼蠢的問題?那堂課的老師可是給了我們最高分,還盛情邀請你修法學當第二專業,要是知道你問出這種問題,他非氣死不可。”
江又翎乾咳一聲:“我就是確認一下。”
在《霸道總裁的心尖寵》裡麵,秦鬱不但找理由開掉了他,為了報複他頻頻為難主角受的行為,還特地跟人事打招呼,沒有給他一分錢賠償。
這段劇情的描述太過理所當然,讓江又翎都懷疑起了自己這二十來年的常識。
不過現在,他從越驊這裡得到了答案,果然,不是他的問題,是秦鬱沒有法律意識的問題。
越驊從震驚中緩過來,敏銳地抓住了江又翎話中的另一個重點:“你說,秦鬱準備開掉你?他難道瘋了?”
“他沒打算開除我,”江又翎更正,又嚴謹補充,“現在還沒這個打算。”
現在主角受還沒進公司,秦鬱當然不會開除他,不過等劇情進展到那時候,秦鬱自然就會有這樣的打算了。
他頓了頓,決定說實話:“是我不想乾了。”
回來的飛機上,他一直在考慮該怎麼規避充當秦鬱和主角受感情升溫墊腳石的命運,得出的結論是:隻要他做一個識時務的人,等主角受來了,找準時機主動讓位,秦鬱總不能按頭他去偷機密吧。
等他離職,拿著自己勤勤懇懇工作多年攢下的積蓄,就能過上提早三十年退休的幸福生活了。
電話那邊足足寂靜了半分鐘,隨後音量一下子放大,越驊的大嗓門傳出來:“你終於想開了???”
江又翎遲疑:“……想開什麼?”
“不在秦鬱這一棵樹上吊死啊!”越驊很激動,“既然想開了,那我終於可以跟你直說了,秦鬱這個人真不行,長得就是一副渣男相!你暗戀他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江又翎正舉起杯子喝水,聞言一口水卡在喉嚨裡,差點把自己嗆死。
他緩了緩,問:“你怎麼會覺得……我暗戀秦鬱?”
越驊訝異:“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一直給秦鬱任勞任怨地當助理?”
他這個問題問得太突然,江又翎一時語塞。
“難道不是暗戀他,為了留在他身邊,寧願默默做他身邊的影子,一直仰望他?”越驊完全不顧他的死活,繼續著他的推理。
“……”江又翎小心試探,“你聽過《霸道總裁的心尖寵》嗎?”
“這什麼?新上的電視劇嗎?”越驊很迷茫。
很好,越驊跟這本書毫無關係,隻是單純的腦回路重合。
江又翎又同他聊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他將手機放到一旁,緩緩閉上了眼睛。
暗戀麼……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連江又翎自己都要忘記,他還曾經有一段時間默默地喜歡過秦鬱。
那是段頗為短暫,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敢表露出絲毫,便被他親手掐斷的感情。
·
第二天早上,江又翎按照他的習慣,提早一個小時踏進了公司。
他作為總裁助理,辦公室跟秦鬱在同一層,江又翎把放在他桌上的工作先整理完畢,準備等秦鬱到了公司再去向他彙報,又看看時間差不多,起身到了樓下的秘書處。
剛到了上班的點,秘書處氛圍一向不算嚴肅,江又翎推門之前還能聽到有人在裡麵竊竊私語,還在其中聽見了疑似“秦總”“江特助”的詞彙。
等他推門進去,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內裡的人全部把目光投在他身上,眼神中隱含著的熱切讓江又翎有些不適應。
雖然他已經習慣了被同事注目,但今天大家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同,有一種“看見救世主了我們終於得救了”的感覺。
還沒等江又翎開口,馮捷已經走上前來,眼中的熱切比旁人更甚:“江特助,你可算回來了!”
他這句話說的,可謂是真心實意。
秦總跟江特助一同去外地出差,昨天回來的時候卻是一個人,還跟接機的人囑咐江特助有點事,會請假幾天。
消息傳回公司,很快成了個大新聞,不為彆的,就因為整個公司,還從來沒有誰聽說過江特助入職以來因為任何原因請過一天假。
大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紛紛討論起來江特助身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馬上,他們的八卦就轉為了對江特助的想念。
沒人告訴過他們,江特助不在的秦總會這麼難搞啊!!!
從回到公司,秦總就沉著一張臉,把“心情很差”寫在了臉上,工作上隻要有一點問題,就會被他毫不留情地說一頓,再打回重做。
所有人中,馮捷的感觸是最深的,因為昨天,是他臨時頂班,代行江特助的職責。
以往,各部門的文件都不會直接交給秦總,而是經由江特助轉交,江特助會先簡略查看一遍,提出修改意見,再按照類彆詳細分好,交給秦總審批。
而他整理的文件,秦總完全不滿意。
想到秦總當時看他的眼神,馮捷頓覺前途昏暗,如果江特助請個十天半個月的假再回來,他可能已經被忍無可忍的秦總開掉了。
好在這還不到一天,江特助就回歸了崗位,除了讓公司上下達成“公司沒江特助不行”的共識以外,沒造成太大影響。
現如今江又翎回來了,馮捷如蒙大赦,第一時間把工作交還給他:“需要轉交的文件我已經放在您桌上了。”
江又翎點點頭:“就那些嗎?我已經檢查好了,晚點會統一交給秦總,有幾份文件需要先修改,你一會到我辦公室拿。”
馮捷:……什麼叫就那些?
他昨天光是整理就花了好幾個小時,江特助今早剛回公司,已經全部看完,還寫了修改意見?
這就是他和江特助的區彆,馮捷自問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江又翎並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馮捷在想什麼,他開口問道:“對了,小方怎麼還沒到?”
馮捷沉默片刻,艱難地道:“小方她……離職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莫名有些心虛,不敢直視江又翎的眼睛。
照理來說,以秦鬱的身份和寰宇的規模,公司應當設立總裁辦,專門負責他的事務。
但自秦總上任以來,原本上一任總裁——也就是秦總的父親留下的助理,出於各種原因調崗的調崗,離職的離職,最後他身邊就隻剩下江又翎一個人。
幾年以來,什麼給總裁泡咖啡,機酒預訂,乃至私人行程之類的瑣碎事情都是江特助一手包辦,秦總也毫無要多招人的意思,心安理得地逮著江又翎一個人壓榨。
公司私底下八卦的時候,紛紛表示:即使公司給江特助的薪酬十分優厚,但秦總這樣壓榨下屬,也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過作為被壓榨者本人,江又翎反倒從未對這種反人性的安排提出過什麼意見。
某種意義上,江特助在整個公司裡,都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能有這樣的評價,不僅是因為他所處的崗位和工作能力,也不僅是因為他每天007待命仍能保持神采奕奕的敬業精神,更是因為,他似乎並沒有什麼野心。
一般來說,在總裁特助這個崗位上積累夠了人脈和經驗的人,要麼轉崗接手業務,要麼索性離職去自己創業。
但江又翎卻是個例外,他成年便進寰宇實習,在各個部門輪轉過一遍,最終成為總裁特助,而後一直堅守在這個崗位上,連上司都從老秦總換成小秦總了,他依然不動如山,仿佛立誌要在總助這一行乾到退休。
他不提要走,秦總也不提讓他走,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直到幾個月前,人事部終於提出,多招一個總裁助理,分擔一些江特助的工作量。
秦總聽了隻是沉默,並沒有反對,於是人事部經過層層篩選,招了一個簡曆優秀,能力也不差的應屆生小姑娘,也就是小方。
等小方入職之後,秦總那挑剔的毛病就犯了,她每次找秦總彙報工作都會被挑出一堆問題,再進一步上升到她的工作能力不足以勝任上,就連她泡的咖啡,也要被秦總嘲諷兩句。
試用期都還沒過,小方就主動提了離職。
馮捷第無數次在心裡感慨:江特助真是不容易。
這份工作除了江特助,誰乾得下去啊。
聞言,江特助沒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而有種“本該如此”的篤定,好像一切他早有預料:“那讓人事部再招一個補上。”
馮捷欲言又止,在心裡斟酌了半天才開口:“可是秦總說您負責就好……”
昨天秦總回公司的時候,人事部已經轉達了小方離職的消息,秦總對此毫無反應,隻說了一句“那相關事務還是讓江又翎負責吧”,就結束了對話。
秘書處聽聞了這句話,紛紛吐槽領導,並暗自祈禱江特助回來聽了這話不生氣。
要是江特助被冷血上司氣離職了,秦鬱從秘書處調人去補他的缺,那可怎麼辦?他們可沒有江特助的工作能力和好脾氣。
然而江特助不愧是江特助,聽了自己上司這麼沒人性的話,隻是淡淡地說:“我一會彙報的時候跟秦總申請,他同意了你再轉告人事發招聘通告。”
馮捷急忙點頭,詢問:“那這次招聘,要不要讓人事把條件改為有工作經驗?”
雖然秦總還沒批準,但公司都有共識:江特助的意見便能代表秦總。
至於馮捷問的這個關於招聘的問題,也是經過集體智慧檢驗的結果:應屆生沒有經驗,受不了秦總的脾氣也屬正常,如果招有過幾年工作經驗的人,經曆過的上司多了,說不定能對秦總的刁難保持良好心態。
……至少能堅持的時間久一點。
馮捷私心裡認為,如果秦總拿江特助的標準去衡量其他人,那恐怕人事部再招多少次,也隻會是和小方一樣的結果。
“不,”出乎他意料的,江特助搖頭,“還是招應屆生,等麵試名單出來了拿給我看看。”
馮捷下意識一愣,隨即小心道:“我明白了。”
江又翎走出秘書處,按下了上行的電梯按鍵。
在電梯裡,他回想起馮捷剛剛的神情,那副眼神裡寫著“不愧是江特助,什麼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樣子,不由得微微失笑。
為什麼小方會離職?因為小說裡的主角受,白熙要登場了啊。
聽到小方離職的消息,江又翎意識到,書裡的時間線現在已經開始了。
故事開頭,應屆畢業生白熙來寰宇求職,經過重重考驗,終於獲得了總裁生活助理這個職位。
不過這對江又翎來說,並算不上一個好消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好在江又翎在心裡計算了一下,從主角受入職,再到原書裡他被趕出公司,差不多過了半年。
他當然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再走,不過隻要他安分守己,不主動作死,至少也有三四個月的安全期。
這個時間,足夠他做好交接了。
思緒流轉之間,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走廊儘頭,那間標明了“總裁辦公室”的房間門依然緊閉,不過江又翎知道,秦鬱就在裡麵。
江又翎拿上要審批的文件,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先去茶水間給秦鬱泡了杯咖啡。這些工作原本就是他在負責,所以做起來也得心應手。
他敲響門,聽到一聲“進”後才走進去。
秦鬱正飛速在一份文件上寫著什麼,江又翎安靜地站在一邊。
上次看見秦鬱的臉,還是在那場夢中,江又翎奄奄一息時和他對視,看清了對方眼裡冰冷的嘲弄。
夢境後第一次再見秦鬱,江又翎心中不由得產生了微妙的不舒服,好像記憶裡的冰冷和疼痛也隨之而來。
平心而論,秦鬱的長相十分符合大眾審美,劍眉星眸,五官深邃,唯獨一點,眉眼鋒利,渾身上下自帶一股桀驁凜冽的氣場,不笑的時候看著總有些冷酷。
就像現在,他隻是坐在桌前看文件,都透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
也難怪公司上下都不樂意找他做彙報。
仗著秦鬱沒抬頭,江又翎從旁認真觀察著秦鬱工作的樣子,從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看到高挺的鼻梁,發自內心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能當主角攻的男人,顏值果然過硬。
不過江又翎認識秦鬱十年,擔任秦鬱的特助五年,早就不會因為這張出眾的臉而心生波瀾。
他也曾經有過對這張臉怦然心動的時候,但現在,對江又翎來說,秦鬱就隻是個不好伺候的上司。
他太了解秦鬱了。
正是因為了解,江又翎絲毫不懷疑,那個夢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