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魚肚白,常念背上竹筐去找厲。剛巧,厲也正好往這裡走,他看見常念背後的東西挑了下眉。
炫耀似的轉了半圈,把背後朝向他說:“不錯吧,昨天我特地讓元叔做的,用肩膀背著更省力。但隻來得及做三個,剩下兩個你分配一下,記得讓他們裝上陶罐和乾柴。”
元叔是幾位匠人中手藝最好的,昨天隻是教了他幾個竹篾編織的基礎技法,就已經可以融彙貫通許多樣式。更讓常他驚喜的是,雲叔還是個技藝嫻熟的石匠,現在沒時間可太不方便了。等鹽湖之行結束,他要先畫個日晷,有了時間,才更方便計劃事情。
今天申也在去鹽湖的隊伍裡,常念沒想到竟然組了二十六人的隊伍,他覺得人太多了。
“用不了這麼多人吧,十人就夠了。”
厲帶著隊伍朝鹽湖走,並沒有減員的意思。他手向前揮了揮,示意後麵的人跟上:“不多,我們必須做好遇上野獸的準備。”
常念落在厲後麵一點,正好和申並排,小聲地問:“他從小就不會笑嗎?”
涉及到首領的隱私,作為為數不多長了腦子的戰士,申用一種你想死請彆捎帶上我的眼神看著他。
“哎!從小就這麼正經,人生還有什麼樂趣。”他自顧自嘀咕。
常念嘴上說個不停,眼睛也沒有閒著。他發現,一路上大半的植物都認識,隻是能吃和能入藥的並不多。也不是植物有毒,就是味道不好,比如眼前的串葉鬆香草,雖然味道帶有奇異鬆香,但入口卻一言難儘,倒是適合給家畜做飼料。
提到家畜,想到家裡那兩隻小野豬,還好給他們做了草棚子,不然這幾日連著的雨天還不得生病。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兩頭小母豬,他還指望著兩個崽子長大給他豬生豬呢。
隨手摘一片串葉鬆香草的葉子,上麵還掛著清晨的露珠。由於葉麵光滑,露珠很快滑落到地上,□□燥的土壤舔舐乾淨。
“瞧,蜂巢。”不知誰喊了一聲,常念也跟著看過去。
西瓜大的蜂巢上有采蜜的蜜蜂進進出出,他扔掉隨手摘的葉子,興奮地拍著一邊的申說:“申,我不認路你記一下,回頭過來摘蜂巢。摘下來,裡麵的蜜我們對半分。”
走在前麵的厲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常念和申的關係如此好了。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念,過來。”
“啊?”正在對著蜂巢流口水的常念疑惑的看向他。
“過來,有事。”厲的嘴唇繃的很薄,努力讓臉上的情緒看不出變化。
拍了一下申的肩,又指了指旁邊的蜂窩,示意他記住,這才快走幾步與厲並肩,“什麼事啊?”
厲轉過頭直視前方,聲音壓低了些說:“我忘了。”
常念:
“忘了?”他不可置信的反問。
“嗯。”
厲麵上仍然看不出什麼,隻腳下的步子微微有點淩亂。
啊?這!吃啥能補腦子了?可不能年紀輕輕就健忘啊!對,吃魚,魚肉裡富含不飽和脂肪酸能補腦。回去可得讓雲叔他們多做幾個魚籠,必須做到天天有魚吃。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常念的目光被草叢裡零星冒出的長杆植物吸引。植物的莖有點長,在上麵長著像竹葉卻比竹葉細小很多的葉子。他覺得這植物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快要靠近時終於想起來了,這是黃薑的葉子。
果然,走在原始社會的大陸上,這不就是尋寶小遊戲嗎?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妙,原始社會的小薑苗層層冒~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跟前,放下背筐,拿出準備好的工具開挖。
黃薑的根長的不算深,但手上的石器也不好用,常念蹲那挖了半天。好在把皮裙的長度加長,不然總覺得蹲下來會走光。
當看見黃色的莖快出現時,他加快了速度。莖塊不算大,基本就是薑的形狀。也顧不上是不是臟,拍掉上麵的土就咬了一口,一股濃烈的辛辣衝入口鼻,是薑沒有錯了。
眼見著前麵還有不少,他站起來朝厲揮了揮手中的黃薑,“先彆走,讓大家幫我多挖一點它。它叫薑,是不錯的調味料和藥材。尤其到了冬天,如果誰著涼生病,喝一碗薑水很管用的。”
來的這段時間,常念小課堂一直開課,教會了周圍人什麼是天,什麼是日,什麼是東西南北,什麼是春夏秋冬,這樣再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
聽他這麼說,厲停下腳步,吩咐大家一起幫常念挖薑。這裡長得不算多,隻挖出來小半竹筐就沒再看見了。
他歎口氣,“就隻有這麼多嗎?一家一塊都不夠分。”
厲走過來,拿著陶罐倒了些水,給他衝洗手上的泥土。他們祭司喜歡乾淨,所以出門前特地多帶了一些。
“既然薑能治病,那這些薑就先放到你那兒。我留了幾株帶葉子的,回去讓大家認一認,無論以後出去狩獵、尋界還是采集,遇見了都讓他們帶回來。”
他想想也是,既然這裡有薑,保不齊彆處也有。就算沒有了,他竹筐這些留三分之一做種子,明年也能收獲好多。
“嗯,還是我們首領想事周全。”常念一個馬屁跟上,努力做到拍得舒服又不誇張。完事不放心的叮囑:“一定要大家好好留意,薑驅寒很管用。”
挖完薑,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因為早上走的早,太陽升到最高的時候,常念看到遠處有一個湖泊。
遠遠看過去,湖泊的麵積並不算大,至少比他在課本上見到的都要小。
不對,倒是有一處與這裡差不多大的,是位於內蒙古的小西海。小西海的麵積隻有一百平方公裡,卻是內蒙古三大鹽湖之一,想到這,常念很難不激動。
他兩條腿就好像裝上了小馬達一樣,突突突的跑到了跟前。
湖的周圍基本沒有晶鹽析出,怪不得厲不相信這裡會有鹽。但他並不失望,反而注意到湖周圍翻起如黃泥一樣的突起。是的,這裡沒有平緩美麗的灘塗,隻有一攤攤如黃泥一樣的東西。
常念撿起一小塊“黃泥”放到嘴裡,是鹹的,帶著些微苦澀,確實是鹽蓋沒錯了。
他朝厲的方向招手,邊招手邊喊:“厲,真的是,這裡真的是鹽湖,我可太厲害了。”說著,他還跳了起來 ,一點也不掩飾他此時的激動。
湖邊的風有點大,吹亂了常念額前的碎發,讓本就稚嫩的臉上更顯少年氣。厲在不遠的地方看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二十幾個人走到了湖邊,因為湖邊都是鹽蓋,路並不算好走。
不過比起皺皺巴巴的灘塗,湖水就要漂亮的多,不僅漂亮還帶著點奇異,怪不得會被稱為詛咒之地。
湖中的水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顏色,靠近岸邊的地方湖水是清澈的豆綠色。而順著河邊延伸到中央,又變成了渾濁的泥黃色,就好像中間住著什麼了不得的怪獸似的。
常念當然知道不可能有怪獸,但他一個學醫的,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懂為什麼。他取了個陶罐裝了一半湖水上來,然後找了個平整的地方點火煮鹽。
其他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索性都跟著常念。
陶罐裡的水已經要冒泡了,常念坐在一旁托腮看厲,“如果一會兒煮出鹽,你要怎麼獎勵我?”
厲毫不猶豫的說:“如果煮出鹽,我把我的白虎皮給你。”
“嗯?”常念有點驚訝,那張白虎皮厲可寶貝了。要知道在這兒白虎可是十分罕見的,更何況是獵到了。那張皮子很完整,基本看不到有傷口。
“不喜歡?那你說你想要什麼?”厲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生怕他反悔,常念趕忙說:“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就他了。一會兒煮出鹽,記得掃乾淨皮子給我送過來。”
厲看向湖麵,輕聲說了句:“好。”
常念找了個人看著陶罐,自己則去了彆的地方開始挖坑。
一個戰士問申,“祭司在乾什麼?”
申也不清楚,迷茫的搖搖頭。
厲招呼幾個戰士一起過去,問他:“需要挖多大多深的坑。”
常念想:對啊,這麼多人他乾嘛自己挖!他在胸口的位置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深吧。”然後又在相鄰不遠的地方畫了個圈,補充道:“這兩個地方都要挖,挖到齊胸口的高度。”
一個愣頭愣腦的戰士剛要開口問,是到你胸口還是到我胸口啊,被首領一個眼刀子給殺了回去。
常念沒見著,正要和大家夥一起接著挖,卻被厲拿走了工具。
“你去看著陶罐,挖洞我們比你快。”
看了看自己胳膊,又看了看大家的胳膊,他心裡默默讚同了厲的說法。
“好吧,挖好了叫我。”
煮鹽的速度要更快一些,常念墊著一堆枯草把陶罐拿開,又用沙土滅了火,這才興奮的走到陶罐跟前。他拿著樹枝挖了一點鹽到手心,舔一舔,和鹽蓋差不多,鹹的、微微苦澀,果真是粗鹽。
他又取了一點放到另一個手的手心,合攏上,朝著大家那兒跑過去。
走到厲的跟前,他獻寶一樣迫不及待地把手攤開,“喏,你嘗嘗。”
常念眼睛笑得彎彎的,像個誌得意滿的小狐狸。厲看看他,取了一點放到舌尖嘗了嘗,瞬間眼神變得幽暗。
常念不知道厲在想什麼,隻覺得這時候的他有點危險。厲放下手裡的工具,讓其他人接著挖,拉著常念走去了一邊。
“湖裡的水,隻要一直煮就能得到鹽嗎?”
常念點頭又搖頭,“煮鹽並不劃算,我煮出鹽是要讓你知道這個湖是鹽湖,它可以產鹽。但這麼做的效率並不高,不算是個好辦法。”
知道他心裡有計較,厲也踏實了,點點頭。鹽對於一個部落來說太重要,它即可以讓一個部落生,也可以讓一個部落死。
“嗯?你不問我怎麼做才能更快得到鹽嗎?”常念歪頭看他。
“知道你有打算,就按你想的辦。”厲篤定得說。
昨天還一副我根本不相信的模樣,今天就他說什麼是什麼了,果然用事實說話是沒錯的。
他指著湖邊不遠處的一個嵌在地上的大石板,差不多有三四個平方那麼大。“一會兒把那塊石板打掃乾淨,我們要在上麵建一塊鹽田。有了鹽田,隻需要把湖水倒入鹽田裡麵,日頭會把鹽曬出來的。原理就和煮鹽一樣,水沒了,鹽自然出來了,以後我們隻需要每天派人過來從鹽田裡取鹽。”
“就這麼簡單?”厲被這比挖野菜還方便的製鹽方式震驚住了。
“當然不能這麼簡單,鹽田裡析的鹽是粗鹽,和部落中整塊的礦鹽是一樣的。粗鹽的缺點不止是味道不好,他裡邊的一些礦物雜質對身體也不好,吃多了可比直接喝河水的危害大多了。你在家裡吃的鹽,是我過濾過的細鹽,但當時家裡的粗鹽不多,也隻是粗粗過濾。如今我們有了鹽湖,以後吃的鹽就是正經的細鹽,味道要更好一些也更健康。”常念解釋道。
關於健康的概念,常念也和家人科普過。
說完他又補充:“如果想拿出去交換,曬出來的粗鹽就可以了,細鹽的存在還不能太早暴露。”
厲搖頭,“不能拿去交換。延越沒有鹽礦,一旦我們拿鹽出去交換,會引起其他部族的注意,就像朝部落和冀褚部落一樣發生戰爭。”
常念同意的點點頭,然後笑著伸手,“我的白虎皮?”
厲笑了,帶著點暢快又帶著點哄小孩子的溫柔,“回去掃乾淨給你。”
“那我等著你。”說完,他揚起頭逆著陽光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