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劍君藺霜羿,不過百歲,旁人在這般年歲時,最多不過化神,他卻已是大乘期,乃是現世最年輕的大乘期大能。
雖隻是大乘初期,戰力卻堪稱九胥第一。
這份天資,堪稱恐怖,也讓無數人敬畏向往。
因此,數不清的人想要拜在無暇劍君門下,做他弟子,即便隻是記名弟子,也足以羨煞眾人了。
隻可惜時至如今,劍君也隻收下了一名親傳弟子。
便是季烆。
在把季烆收入門下之後,劍君便對外宣稱再不收徒。也就是說,若無意外,季烆將是劍君膝下唯一的親傳弟子。
能得此殊榮,不知引得多少人的羨慕和嫉妒。
幸而季烆天資極好,又勤奮刻苦,悟性極高,修為進境極快,據說劍君在他這般年歲時也還未曾結嬰,所以他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如此,這才讓人心服口服。
言而總之,季烆能有今日風光,一半源於季家和他自己,另一半卻來自無暇劍君。
畢竟隻憑劍君唯一親傳弟子的名號,便已能在九胥橫著走了。
便是乘嫋也曾暗地裡羨慕過季烆能有此運道,那可是九胥戰力第一。如果她能有一個這樣厲害的師尊,不說能學到多少東西,首先扛著這麵大旗,也能得到數不清的優待和好處。
季家便是如此。
在季烆成為劍君弟子之前,季家雖也是蒸蒸日上,但想要成為四大世家之首,還沒那麼容易。
然自季烆五歲入劍君門下後,季家的發展堪稱飛速。
首先便是季家老祖,此前是大乘中期修為,與其他三家老祖在伯仲之間。後據說他得了劍君指點,便一路突破,短短二十五年,便成就大乘圓滿,死死壓住了其他三家老祖。
乘嫋與季烆自幼相識,又早早定情,關係親密,自比外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季烆進境能這般快,除了他自己的原因,劍君在其中起的作用非常大。
可惜,劍君隻收一個徒弟。
不過也不是沒有其他法子。
比如,她若是與季烆成了婚,便是劍君的徒媳。若她有問題請教,劍君難道還真會置之不理?
須知,他可隻收了季烆一個徒弟。
如他這樣的大能,哪個座下不是弟子成群?是以,無暇劍君這一行為,在外界看來,便是他非常重視這唯一的徒弟。
起初,乘嫋也這般認為。
直到她得到回天珠,做了那個夢,這一堅固的想法才被打破。
書中寫道,無暇劍君收季烆為弟子,並非是真的看上他的天資,而是因為早年欠了季家一個人情。
季家便以這份人情交換,要求劍君收季烆為徒。
乘嫋以己度人,若她是無暇劍君,非自願收徒,想必對這個徒弟也沒多少真感情,隻儘到責任罷了。
隻不過如此一來,她想要借勢的想法便隻能作罷了。
當然,無論收徒因由是什麼,至少明麵上,無暇劍君與季烆是師徒。師者,父也。論關係,堪比父子。
徒弟成婚,自然要拜告師尊。
按照規矩和禮數,在成婚之前,乘嫋便要隨季烆上昆侖,拜見師尊。
因此,對於乘嫋的提議,季烆並無異議。兩人便如此約定好了時間。
扶鳳殿離得不遠,很快便到了。
到了門口,乘嫋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季烆道:“我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聞言,季烆愣了一下。
若是以往,乘嫋絕不會說此話,通常是請他進去。不到天黑,絕不會放他離開。
她從不掩飾對他的感情,很是黏他,自然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刻。
此時已近正午,她難道不留他一道用午膳?
“你幾日定是在外麵風餐露宿,想必未曾好好休息吧?”正想著,便見少女仰頭,水潤的眸子帶著關切望著他,“所以早點回去休息吧,不過明日,你可要早點來接我。”
最後一句,心疼之餘,終是沒藏住不舍。
這幾日,季烆的確未曾好好休息,精神已很是疲倦。聞言,便點頭應道:“好,明日我會早點來接你。”
而且他們未正式成婚,他自然不好留宿。
“我看著你走。”
少女聲音清甜如蜜,望著他,似是一刻也不舍得移開目光。
季烆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雖是背對著她,但修士的靈敏的五感,依舊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後那道不舍的目光。
如她所說,她果真在看著他走。
直到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少女才收回了視線,隨即毫不猶豫的轉身。
“你剛才的表現很好。”與季烆分開,回到扶鳳殿後,回天珠便冒了出來,“如果你早這麼明白事理,上一世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
“你也瞧見了,季烆對文喜態度很是冷漠,還罵她,這怎麼可能是喜歡?”回天珠道,“我雖然不是人類,但我也知道,真喜歡一個人,是舍不得傷害她半分的。就像是季烆對你,他話少,但你瞧,他一直關心著你。”
乘嫋笑了笑,從善如流道:“你說得對,心悅一個人,是舍不得傷害的。”
她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語氣有點漫不經心:“對於季烆愛我這一點,我一直都相信。”
“那就對了!”聞言,回天珠很高興,“你隻要記得他愛你,不要胡亂吃醋小心眼便好了。”
“我什麼時候小心眼了?”少女挑起秀眉,似不滿,“你去外麵隨便找一個人問問,本宮可是九胥最最寬容大度的帝女。”
這一點的確是事實。
帝女乘嫋的名聲在百姓間向來極好。不說人人誇讚,至少無人會認為帝女是個小肚雞腸的女子。
回天珠見她生氣,忙道:“是我說錯了,你最大方明理了!”
乘嫋執起茶杯,飲了一口茶,這才滿意笑了,意味深長道:“對啊,我最大方了。”說著,便喚了人來。
“文姑娘為我尋萬年血芝受傷,我自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一邊說,她一邊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不少東西,“這些東西都送到歡喜殿,著人好好伺候文姑娘,必不能有半分閃失。”
金光閃閃,靈氣四溢,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全是外界難得一見的寶貝。
宮人們皆看得眼花繚亂,移不開眼。一聽這些都是送給文喜的,俱都羨慕極了。小心捧著寶物出去後,便忍不住議論了起來。
“殿下可真大方,對文姑娘真好。”
“這些東西,哪一件不是寶物?殿下可真舍得。”
“殿下向來如此,恩怨分明。文姑娘雖沒拿到萬年血芝,但出發點的確是為了殿下,殿下當然不會虧了文姑娘。”
“真羨慕文姑娘啊。”
沒多久,帝女送了文喜姑娘一堆寶貝的消息便傳遍了宮中。
……
“我大方吧?還小心眼麼?”
待宮人們捧著寶物離開,乘嫋慢悠悠問。
“大方!一點也不小心眼!”回天珠對乘嫋的表現越發滿意,大聲讚道,“你這樣做就對了。文喜就是個配角,隻要你不在意,她的存在根本影響不到你。”
“嗯,你說得對。”
乘嫋深以為然的點頭。
“正好無事,你不如說說百年之後的那場浩劫?”乘嫋微微垂眸,烏黑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為何阿烆才是那救世之人?”
不等回天珠回答,她又疑惑的補充道:“便是阿烆天賦奇佳,百年之後能修的大乘,但想來也暫時比不得無暇劍君。”
“因為藺無暇已經死了啊。”
因著乘嫋的‘乖巧懂事’,回天珠沒像之前那樣遮掩,脫口回道。
乘嫋捏著杯子的手指驀然一緊:“死了?誰這麼厲害,竟能要了無暇劍君的命?”
“倒不是旁人做的,藺無暇會死,是因為渡劫失敗,這才身死道消了。”回天珠也覺得有點遺憾,歎道,“這也是天命吧。”
九胥已有九千年未曾有修士順利飛升了,藺霜羿乃是這些年來最有希望的,結果連他也失敗了。
所以,這便是天命吧。
時至如今,其實修士們基本已經不指望飛升了。
“原來如此。”乘嫋神色不明,須臾,輕歎一聲,“那倒真是可惜了。”
……
東西很快便送到了歡喜殿。
彼時,文喜已喝了藥,正在案前默寫靈藥譜。靈藥譜涵蓋了九胥大陸所有現世的的靈藥,詳細記載了每一種靈藥的特性,便是修士靈識和身體強大,想要全部默寫下來,也差不多要半個時辰。
何況還要默寫百遍。
算下來,便是不眠不休,怕是也要花上將近五天的時間。
文喜喝了藥,便下床默寫,連飯也顧不上吃,很是專注認真。直到敲門聲傳來,宮人的聲音在外響起,她才微微皺眉,感覺到了手腕的酸痛。
“進來。”文喜放下筆,喚了一聲。
話落,便見幾個宮人手捧玉盤,推開門,小心走了進來。
甫一進來,便是靈光大亮,幾乎讓人睜不開眼。這般強烈的靈光,必是玄階以上的寶物現世。
文喜一眼便瞧見了玉盤上的那些東西。
靈藥、首飾、擺件、武器……幾乎全都囊括了。即便文喜已是昆侖掌門親傳弟子,見到這些東西,也忍不住一陣失神。
“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她脫口問道。
宮人回:“文姑娘,這些東西都是殿下著人送給您的,請您務必收下。殿下說,這些年來,您辛苦了。她當初救您,本就是自願。而且,她有責任保護九胥子民,讓您不必有心理負擔。”
對她來說,那些需要付出無數努力才能得到的寶物,於帝女而言,不過是隨手便能送出去的一份微不足道的賞賜。
文喜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筆。
她抿了抿唇,道:“你們回去告訴殿下,她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還請收回吧。”
宮人們又勸了幾句,但文喜態度堅定,堅持不受,最後,她們隻能無奈帶著東西又回了扶鳳殿。
“殿下,文姑娘說無功不受祿,請您收回這些寶物。”回了扶鳳殿,宮人稟道,“文姑娘態度堅決,我們勸過也無用。”
“那便收起來吧。”乘嫋讚惜一聲,“文姑娘品性高潔,是我落俗了。”
但其實乘嫋早猜到了文喜的反應,所以心裡並無意外,不然,她也不會派人送這些寶貝過去。
哎,她其實沒那麼大方。
回天珠完全不知乘嫋心中所想,見此,便道:“文喜一直如此,她是個很有原則的人。當初若不是以為自己將死,她也不會透露自己的心意。她本是要藏一輩子的。”
乘嫋笑了笑,沒說話。
既要藏一輩子,那與是死是活又什麼關係?
……
季家在帝都有自己的府邸。
出了皇宮,季烆徑直回了帝都的季府。平常這個時間,他通常是在練劍。然今天有些不一樣,他練了一會兒劍,卻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走神。
半晌,他收了劍,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空蕩的手心。
恍然間,他似乎看見了那個美麗俏麗的少女。
“阿烆,我喜歡你。”
少女言笑晏晏,臉頰緋紅,卻依舊大膽的盯著他看。
一邊說,一邊去拉他的手。
而他,下意識躲了躲。倒不是不願和她親近,隻是他一個人慣了,一時本能反應。少女卻是誤會了,不開心的蹙眉。
“有人看著。”
他解釋道。
“我們都定下婚約了,成了未婚夫妻,早晚都要完婚,牽個手怎麼了?”她不滿的輕哼,“難道有人敢說我們的閒話不成?還是你不願意?”
“不管,我就要牽。”
說著,她便霸道的一把抓住他的手,並壞心眼的在他的手心撓了撓。
她的手又細又軟,小小一隻,仿若玉雕一般精致,幾乎比他的小了一半,自然無法包住他的手。
反倒是他,隻要微微張開,便能把她的手全部包住。
那時,周圍還有不少人,早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但少女至始至終沒放開他的手,如她自己所說,不怕他人閒話。
可今天,她躲開了他。
以周圍有人為由。
手上的劍忽然顫動了起來,劍氣四溢,淩厲鋒銳,割破了季烆的手心。
“少主,您受傷了!”
一旁的劍侍見此,忙跑上前來,一臉緊張。
季烆毫不在意的抹了抹手心的血,沒讓劍侍上藥,隻道:“我記得上月得了一盞九華琉璃燈,派人送給帝女。”
“現在麼?”
“嗯。”
季烆淡淡點頭,“宮門還未關。”
“帝女殿下見到九華琉璃燈定然會高興。”劍侍笑道。
“……是嗎?”
“當然!”劍侍篤定道,“那九華琉璃燈又漂亮又實用,乃是天階地防禦法器,這般寶物,殿下必定喜歡。況且,這可是少主您送給殿下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心愛之人送的禮物,哪個女子不開心?”
心愛之人四個字,讓季烆不自覺擰起的眉心舒展開來。
劍侍感歎:“殿下可喜歡少主呢。您送的東西,聽說殿下都很是珍惜,一一收了起來,輕易不得動用。”
季烆握緊手心,沉聲道:“即刻把琉璃燈送進宮。”
……
一刻鐘後,那盞九華琉璃燈果真到了乘嫋手中。如劍侍所說,收到這等寶物,她的確很高興。
法器分為仙、天、地、玄、黃、人六個品級。
不過仙級法器乃是傳說中的存在,據說能煉製仙級法器的,必得是仙人。
品級越高,越是難得,自然越是珍貴,當然效用也越好。如這盞九華琉璃燈,乃是天階中品,能夠抗下大乘期修士三次全力攻擊,這等寶貝,便是宮裡也難得。
是以,收到這禮物後,乘嫋唇角的笑意便未散過。
“回去告訴阿烆,我很喜歡。”
季家來人瞧她笑靨如花,心裡也歡喜,忙不迭地回去複命了。
待到人走,貼身伺候乘嫋的宮婢便笑著道:“季少主竟舍得把這等寶貝送給殿下,定然很是在意殿下。”
“季少主性子冷漠,卻獨獨把殿下放在心裡,這般心意屬實難得。”
是啊,屬實難得。
為了這份特彆,乘嫋曾花費了無數心力。她望著那盞九華琉璃燈,難得陷入了回憶裡。
現今,九胥隻盛傳她與季烆是天作之合,感情深厚,卻少有人知,起初是乘嫋先追的人。
季烆出身高,天賦高,又生得俊美,潔身自好,無世家公子的浪蕩習氣。這般人物,當然惹人喜愛。
乘嫋自詡隻是個凡夫俗子,當然也不例外。她喜歡季烆身上的價值,也喜歡他的人。
在她的努力下,她也成了季烆的例外。
她是個霸道的人,也很貪心。
所以,她要這份例外是獨一無二。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裡隻點亮了那盞九華琉璃燈。它耀眼的光芒足以照亮整間屋子。
乘嫋坐在窗邊,一手把玩著琉璃燈,一邊麵無表情的望向天空。
直到月上中天。
一道巨大的陰影從天空劃過,下一刻,一聲屬於獸類的尖銳戾鳴響徹雲空。
按照那本書的劇情,今夜將有一出竅期的妖獸入魔發狂,突襲帝都。最先發現妖獸的是文喜,她功法特殊,對妖獸氣息比旁人敏銳數倍。
發現妖獸後,她立即衝了出去,與妖獸打了起來。
然而她傷勢未愈,當然就算她處於全盛時期,區區金丹也不可能是出竅妖獸的對手。所以,毫無意外的敗於妖獸手下。
最後,是季烆及時出現,才救下了她。
隻是那時文喜傷得太重,已是強弩之末,連站立的力氣也無,隻能無力倚在季烆的懷裡。
書裡,乘嫋看到這一幕,誤會兩人,當即發了脾氣。
此刻。
乘嫋站了起來,飛身出了扶鳳殿,朝著妖獸出現的方向而去。出竅期妖獸而已,它還攻不破帝都的護城大陣。
乘氏皇族雖落魄了不少,沒有大乘期大能,但出竅期還是不少的。
所以乘嫋並不著急。
那出竅期妖獸乃是火係,渾身帶著烈焰。
火光映亮了這片天空。
乘嫋停在城牆上,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人。青衣女子麵色慘白,虛弱的靠在那玄衣男子的懷裡,女子凝著眉心,神色痛苦,男子麵色陰沉垂眸,目光冷冰的瞧著懷裡女子。
“文喜,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金丹,竟妄想對抗出竅?不自量力!”
他冷聲斥責,神色嚴厲,卻未曾推開懷裡的人。而是揮手,撐起了防護罩,把人護在了裡麵。
——與書裡形容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