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身邊擠擠挨挨的人群,伸手抓住裘英的手臂,“阿姐,我們談談吧,找個沒人的地方。”
裘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等我明天回來的時候吧。”
“不,就現在,”裘雨說著,拽著裘英就往河岸邊走,裘英隻來得及給隨行的侍衛打了個手勢。
“你們先繼續,我一會兒回來!”裘英一手比劃著喊道。
留下的侍衛與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那不是裘蒙嗎?不是說昨天裘蒙跟著族長去跟蒙特族談判受傷了嗎,這麼快就好了?”
“裘蒙跟族長出去了?我昨天還在西雅河那兒看到他呢,這兩天不是輪到他去清剿那附近的邪祟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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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雨一路拽著裘英來到河畔的垂柳河堤旁,停在一棵柳樹下。
不等裘英說話,他便將人壓在樹乾上親吻。
裘英踩住他的腳背,用力一碾,男人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樣,仍然纏著她索吻。
裘英讓他纏得喘不過氣來,忍不住伸手推他,卻被他摟得更緊。
直到榨乾兩人之間最後一絲空氣,裘雨才戀戀不舍地鬆開。
“阿姐……”
裘雨低頭望著裘英的眼睛,“我以後,還可以來找你嗎?”
“我以為我昨天說得夠清楚了,”裘英語氣溫和,隻是那雙眼睛裡隻見歎息,不見溫情,“我是希望你能明白,兩個人在一起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即便再親密的事,其實也不過那樣,你應該向前看,而不是執著於一些已經死去的人。”
“但你明明就在我眼前。”
“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對於你來說,我現在也隻是一個存在於過去的影子。”
“昨天不是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嗎?你沒有受傷,那之後的事情說不定也可以改變。”
“裘雨,”裘英閉了閉眼,神情有些倦怠,“我們已經相處了十年,就算未來我能僥幸活下來,我會不會是一個好的伴侶,你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嗎?”
裘雨低下頭去,與她鼻尖相抵,“可我就是喜歡你……”
他嗓音輕下來,像在請求著什麼,“彆這麼對我,阿姐,我做不到放棄你……”
裘英默了一瞬,伸手用力推開他,也不多看他一眼,徑自轉身,準備離開。
她踩著岸邊落葉,腳步聲伴隨著冷淡的話音,“你還是自己冷靜一下吧,既然你願意留在這個時空,那不如多做點更有意義的……”
裘英話還沒說完,就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
她腳步一頓,眼神凝住。
身後河水激蕩的聲音漸漸平複,好半晌都沒有任何聲響傳來,隻聽見頭頂鳥雀掠過樹梢驚起的林濤聲。
裘英原地靜默了片刻,她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因缺氧傳來灼燒感,才呼出一口氣。
她回頭看向西雅河邊,方才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不見蹤影,隻有河岸邊被打濕的土壤昭示著男人的去向。
裘英揉了揉眉心,回身向著河邊走去。
西雅河水色深綠,一眼望不到底。
但男人淺色的長發在湖綠色的水草當中格格不入,分外紮眼。
她垂眼對著湍急的水流沉默了幾瞬,終於還是無可奈何般長歎一聲,屏息躍入水中。
水下光線昏暗,入眼皆是搖曳的水藻。
男人躺在湖底,一雙翠綠的眼睛半斂,像是沉睡在湖底,等待有緣入水之人喚醒的海妖。
裘英一路下潛,直到抓住男人的手臂。
簡直像是抓住了一塊石頭。
山精的人形本就是用法術捏出來的一具肉身,高矮輕重完全由本人操控。
這家夥平時哪有這麼沉,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望著那雙在湖底也瀲灩生輝的綠瞳,裘英暗自在心底發誓,等上了岸,一定要打斷這家夥的腿。
但現在,她順從男人的心意,捧住他的臉,吻下去。
海妖總算是願意隨她上岸,衝破水麵的霎那,裘英本想給他一拳,然而男人好似早有預料,攬住她的腰身一旋,將她帶倒在岸邊草地上。
“姐……”
冰涼的河水如珠簾一般垂落,從男人的發梢,一路流淌至她的臉頰。
沒等他再說什麼,裘英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人拉近,眼神比幽暗的湖底還要陰沉一些,“你現在是在威脅我?”
裘雨順著她的力道俯身,用鼻尖討好地蹭了蹭她的下巴,“求你,就算隻是無聊的時候允許我找你也可以,至少給我一個機會吧,求你了,阿姐……”
裘英說不出話來。
她實在是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打他,他好像也完全不知道痛,罵他,他也隻是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繼續懇求,她要是置之不理,這人又能乾出自己把自己溺死的事情來。
“你是不是瘋了?”
沉默了半晌,裘英頗有些惱怒地擠出這麼一句來。
“如果瘋了阿姐就會同情我一下的話,那我就是瘋了。”
男人甚至翹著嘴角,湊上來索吻。
裘英咬牙罵了一句瘋狗,手掌揚起來,腦海裡卻再度閃過男人撲倒在屍山裡哭嚎的畫麵。
男人看著她抬手的動作不閃不避,麵上依舊帶著笑。
“……”
裘英這一巴掌最終還是沒打下去。
她這輩子聽過太多哭聲,每一次都伴隨著一些讓她終生難忘的記憶。在裘雨記憶裡聽到的那一場哭嚎亦是其中之一,撕心裂肺,如雷鳴一般撼動心神。
她如今一聽到哭聲,就下意識發抖,哪怕此刻隻是驟然回憶起那個畫麵,揚起的手也還是戰栗不止。
她握住發抖的那隻手腕,有些懊惱地碾了碾牙。
裘雨這時抓住她的手,用臉頰貼住,輕輕摩挲,又親吻她的掌心。
“我不會死的,阿姐,我會永遠纏著你。”
那雙綠眼睛此刻氤氳著濕漉的水汽,男人的體溫隔著濕透的衣衫傳來,雖然蘊熱,卻也帶著一種仿佛吸附在骨頭上、揮之不去的潮濕。
裘英脫力般向後仰倒,避開男人的視線。
她開始有點後悔了。
要是早知道這家夥是個貪得無厭、得到骨頭以後隻會纏得更緊的瘋狗,她昨晚做決定的時候一定會再謹慎一點。
河畔安靜了片刻,忽而被遠處傳來的巨大轟鳴聲驚擾。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巨響傳來的方向。
隱隱能夠聽到一些急促的腳步聲和議論聲。
“發生什麼了?”
“好像是山塌了……族長家好像也被衝垮了一間。”
“沒人受傷吧?”
“不知道,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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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塌,即連日暴雨導致的山體滑坡。
裘蒙此時就站在被壓垮的房屋前,眼神沉凝如子夜的霜露。
剛剛,就在他離開屋子後不到一刻鐘,山體垮塌,淹沒了他的房間。
昨晚剛剛與裘雨交換了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