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輕賤之人不用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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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東興大街兩旁的宅邸,居住的不是高官顯貴,便是家境殷實的富戶。

他們自然對興遠侯府明日的出殯儀式心知肚明。

有些人出於依附與敬意,希望在日常生活中能得到興遠侯府的關照,於是紛紛在家門前設立了祭禮路牌,以示哀悼與尊重。

薛仲複體貼地讓母親洪映蓉與大哥薛元初回內宅休息,外頭的事務,他一人來操持就足夠了。

其餘人回到祥雲廳後,薛元初心裡仍舊介懷洪映蓉對陳錦顯得格外籠絡,這讓他略感不悅,言語間不自主地透露出些許生硬。

“母親何必與他費那麼多口舌呢?”他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他又不是掌印的李方公公,隻是因為一手青辭寫得出色,才博得了陛下的歡心。司禮監裡對他不服的人可不少,就我知道的至少有三、四個。”

這番話無疑顯露了薛元初作為侯府未來繼承人,目下無塵的高傲心態。

洪映蓉凝視著大兒子,以前她一直覺得薛元初是個善於交際、長袖善舞之人,在京城的權貴圈中遊刃有餘,然而此刻,她卻突然覺得兒子有些蠢……

前世侯爵襲承之事就是因為禦史的彈劾,而被迫改為三年守孝期滿後再承襲,她當時對這事也心生埋怨,覺得那些禦史們無事生非,故意為難興遠侯府。

然而,在經曆了種種風波之後,她開始重新審視那一次的變故。

薛元初桀驁不羈,形式奢靡鋪張,確實容易讓人產生非議。

如果當時他順利襲爵,以他這種性格,恐怕會惹出更多的麻煩。

她意識到,那一次禦史的彈劾,或許並不是壞事……

三弟薛季延今日一直坐陪靜聽,他對陳錦的印象卻是與大哥截然不同。

“大哥方才說的話,我恐怕不能全然讚同。今日陳公公來訪,我觀察他的言行舉止,覺得自有一番非凡氣度。”

“沒想到他在進宮之前居然還有這樣的苦難經曆。若是換做他人或許早已放棄掙紮,更有甚者還會落草為寇,鋌而走險,這陳公公雖是進了內庭侍奉,但言談舉止絕非輕浮淺薄之輩。”

“說到如今的司禮監掌印李方公公,也是到了三十歲上才進了司禮監。而這位陳公公,不過二十出頭,行事穩妥,恐怕將來還會高升。”

“隻是可惜他無法走科舉這條路,否則,金榜題名對他來說也絕非難事。”

薛季延在國子監求學的這些年裡,見過許多世家子弟雖然名義上是來讀書求學,但實際上隻是借此機會交友應酬、享受風月。

幾年後名落孫山,往往隻能回家繼承家業,虛度光陰。

如今看到陳公公逆境之中還能自強不息,他心中不禁生出了由衷敬意。

薛元初側身而坐,對身旁三弟的滔滔不絕充耳不聞,隻拿著茶杯細品,他現在滿心裡就是自己很快就要承襲興遠侯的爵位。

到時候一定得好好慶賀,揚眉吐氣一番。

又坐了一會兒,他隻覺乏味,於是禮貌地躬身告退,回到自己住的攬月閣。

回到閣中,他沒有看見薑書秀的身影,丫環來喜告知他,少夫人剛剛送兩位姑娘回芳華苑了。

薛元初還因為三弟薛季延與他那番長篇大論的辯駁而心生煩躁,於是吩咐丫環們先擺晚飯,不用等薑書秀了。

飯才吃到一半,薑書秀回到攬月閣。

薛元初心裡的煩悶無處發泄,既不能埋怨母親,也不能再與三弟爭執,於是這股無名火便燒向了薑書秀。

還沒等她進房裡,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彆以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他語氣冷硬,“剛才你單給陳錦的楓露茶裡,是不是夾了張銀票?”

薛元初的言語中透露出不滿與譏諷:“母親急切地替他辦事,接了個燙手的山芋,這也就罷了。現在連你也學會了討好,拿著侯府的銀子去巴結太監。”

他的話語越發的刻薄蠻橫:“聽說司禮監那幫人,還搞了個一祖宗、二祖宗、三祖宗的排名。怎麼著?你正經的公爹不在了,就急不可耐地想找個沒根的太監當祖宗供著了?”

薑書秀沒想到一進門就遭到丈夫這樣嚴厲的責備,尤其是最後那句話,分明已經在羞辱她一個閨閣婦人。

此時身後還站著隨行的丫環和老媽子,薑書秀感到一時失了顏麵,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在袖袍裡緊緊捏住手指,竭力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陪嫁丫環蕊兒立刻察覺大事不妙,迅速掩上房門,將丫環和老媽子都帶到院子裡,嚴肅地告誡在場的每一個人。

“剛才的事,攬月閣裡的人都給我把嘴閉緊了。”

接著,她轉向兩位隨行的老媽子,提醒她們:“你們二位是在院外伺候的,平日裡少夫人給的賞銀也不少。但凡說出去一個字,可就沒有好果子吃了。”

兩位老媽子都是明白人,她們立刻恭敬地回應:“我們是院外伺候的,哪裡知道內室裡世子爺和少夫人說什麼話?就是旁人來問,沒聽過的自然不好瞎說。”

看到她們如此識時務,蕊兒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隨後她又轉向其他幾個丫環。

來喜和冰巧自然是信得過的,但還有幾名小丫頭剛才也站在廊下。

“剛才我們幾個都在廊下編花環,隻聽到蕊兒姐姐你喊我們過來,其他都沒聽到。”

聽小丫頭這樣說,蕊兒算是暫時放心了。

攬月閣內,飯桌上的氣氛降至冰點。

薛元初的憤怒似乎還未平息,而薑書秀則是低頭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薑書秀知道自己不能與丈夫正麵衝突,隻能忍耐。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動,然後緩緩抬起頭,看向薛元初。

“夫君,我……”她開口,聲音略帶顫抖,但薛元初卻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她的話。

“你不必解釋!”他怒吼道,“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母親讓你執掌中饋,你倒是拿著府裡的銀子這樣揮霍。”

薑書秀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但她知道,此時不能退縮。

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夫君,那張銀票,也是侯府對陳公公的一片心意。如今侯府皇恩正盛,但是也要居安思危,我看婆母今日……”

薛元初立刻反駁,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悅:“母親是老糊塗了,而你不過是個內宅婦人,怎麼也跟著胡鬨!”

言罷,他徑直走向臥室,往床上胡亂一躺,閉目睡去。

薑書秀呆坐在飯桌旁,心中的紛亂情緒難以平複。

她這會兒全無胃口,隻是愣愣地望著桌上的飯菜。

丫環蕊兒見狀,輕聲勸慰道:“姑娘,您也累了,不如去偏廳的臥榻上休息,這裡我來收拾就好。”

薑書秀默默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向偏廳。

在臥榻上躺下,她望著頭頂的幔帳,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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