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俘虜一個銀幣？」
鄧子龍這會兒已經離開了炮兵陣地，回到他在前線的臨時營地休息。
在聽到王望高親兵的回報後，也是一臉驚奇。
實話實說，現在倭寇，或者說海盜的人頭已經不值錢了。
嘉靖後期，倭寇首級漲到最高曾達到五十兩銀子一顆，單價遠遠超過蒙古人。
不過那也是被逼急了，特彆是倭寇居然跑到南京城下打著傘蓋耀武揚威，深深刺激到北京城金鑾殿上那位。
隻是，那時候真倭首級確實很難弄，價格高點也正常。
沒看到真倭之外的首級，那幾乎就是白菜價，壯年海盜最高也不過五兩。
不過隨著倭寇逐漸被圍剿，價格也一落千丈，現在的海盜首級，一兩銀子都不值，就算是真倭，也不會超過五兩銀子。
就算跌價後，海盜也不可能賣這麼便宜。
就在鄧子龍計算這些海盜俘虜價錢的時候，忽然醒悟過來，他可不是開牙行，賣什麼俘虜？
夷人要帶走這些人做什麼，其實鄧子龍多少也能想到。
就他了解到的情況，一開始夷人為了來建造馬尼拉城，就從周圍部族抓走許多人。
隻是後來，周圍部族紛紛遷移，讓他們沒辦法找到更多勞工，所以才開出高價雇傭當地人幫他們建城。
而這次被抓獲的上千俘虜，想來也是如此。
能讓這些人去幫夷人建城嗎？
當然不能，這相當於資敵了。
現在的鄧子龍，實際上已經把夷人看做敵人，自然不會答應賣俘虜給他們的事兒。
「你回去告訴王望高，不管夷人怎麼說，這些俘虜都要帶回來。」
鄧子龍下令道。
「是，大人。」
親兵得到鄧子龍的命令，當即抱拳轉身就回去報信去了。
「王大人，大明是不能買賣平民，可不限製賤籍發賣。
這些俘虜可都是倭寇，按照大明朝廷的法律，男的要砍頭，女的都是要發賣的。
與其費力把人運回去，還不如直接賣了，我們可是現銀結算，絕對不會賒賬」
此時，在西班牙人設立的俘虜營外，王望高和米格爾還在商量此事。
當然，林必秀這個翻譯也還在這裡，不然兩邊的交流還真會受到影響。
「說是這麼說，但是把我大明人交給你們，回去，我們大人可能要被彈劾，風險太大，我看你們還是把人交給我們，等剿滅了林鳳再說。」
王望高此時沒得到鄧子龍的傳信，所以根本不敢鬆口。
「就是一幫海盜，大人大可給朝廷報擊殺，那些大人哪裡會知道這裡的事兒。」
林必秀馬上就答道。
對於中國的官場，他多少還是知道些。
雖然那些大人物確實有很大的權利，但他們也不會憑白無故樹敵，除非他們本來就與這夥兒官兵背後的人不和，才會借機發難。
否則，誰會為了平民百姓挑起官場爭鬥。
「我們大人也說了，可以給出五個俘虜一兩銀子的價格，也不低了。」
林必秀繼續說道。
王望高隻是搖頭，這個價格離他的心裡承受價格都遠的很，當然是不能接受的。
真要可以做這筆買賣，最少也要一個俘虜一兩銀子，那才不算虧。
而且，這些俘虜，其實要不要帶回去都無所謂，隻要帶走林鳳的首級回去就能交差。
話雖如此，但事兒卻不能這麼做。
還是得看鄧子龍的態度，如果他不同意交易，價錢談了也是白談。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你們把人交給我，至於你們需要的勞力，這島上當地人那麼多，隻要肯出銀子，還怕雇不到人做事兒。」
王望高依舊勸說的，希望能夠說動米格爾點頭放人。
不過他也清楚，現在這裡兩個人，不管是他還是米格爾，其實都沒有最終的決策權，都隻是聽命行事。
「我們有朝廷管著，真不敢放任此事，朝廷律法在那裡寫著」
王望高繼續訴苦道。
米格爾低頭傾聽林必秀的翻譯，不多時也皺起眉來。
他們在這裡談判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對麵明國的將官依舊咬住要人不放，雖然說了幾句價錢的問題，但是隻要不承認放棄索取戰俘，他的任務可就算沒有完成。
他哪裡知道，大明其實根本就沒有關於本國人在外藩犯罪，就要移交回大明判罰的規矩，這不過是鄧子龍、王望高隨口胡謅的。
林必秀雖然是華人後裔，但是畢竟他也沒到過大明，也沒看過大明律，隻知道宋朝的律法。
雖然宋朝沒這個規矩，可他也清楚，官字兩張口，他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不允許反駁。
所以，根本就沒考慮到王望高的理由，其實從一開始就站不住腳。
要知道，幾十年後，因為萬曆皇帝被人忽悠，對傳說中的呂宋島金礦感興趣，派出內官前往呂宋，最後金礦沒找到，卻釀成了馬尼拉慘案的發生。
是的，西班牙人在菲律賓進行屠殺華人的行動，其實根源就在萬曆皇帝身上。
當大明表現出對菲律賓的興趣以後，占據菲律賓的西班牙人就非常緊張，擔心大明會對這裡出手。
為了防止在明軍進攻菲律賓的時候，島上華人幫助明軍作戰，所以他們選擇主動出擊，提前動手屠殺島上華裔。
可見，其實西班牙人一直很擔心大明對呂宋的動作，時刻都在提防。
而萬曆皇帝在得知西班牙人在呂宋大肆屠殺華裔後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從一開始宣稱「爾呂宋部落無故賊殺我漳、泉商賈者至萬餘人」，實屬嚴重罪行的說法。
但是後來卻又說考慮到對方認罪態度較好，況且「海外爭鬥，未知禍首；又中國四民，商賈最賤，豈以賤民，興動兵革?」
最終，就是個不了了之的結果。
至於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就是萬曆皇帝聽信妄人張嶷的說法，認為呂宋島上的機易山盛產金豆，若能派人進行開發，將獲得難以估量的收益。
因此，萬曆帝拒絕群臣的勸諫，命令福建巡撫徐學聚辦理此事。
徐學聚力爭無果，隻好派遣海澄縣丞王時和等人，跟著張嶷一同前往呂宋島勘察。
王時和一行人到達呂宋島後，經過向當地華人求證，發現根本沒有「金豆自生」的機易山，張嶷所說純屬胡言亂語。
王時和等人自討沒趣，隨即回國複命。
雖然該事件極度荒唐，又戲劇性結局收場，但西班牙殖民當局卻認為，明國此舉意在刺探情報、聯絡華人頭目，以便為將來吞並呂宋島的軍事行動做準備。此事，發生在萬曆三十一年，而就在當年十月，西班牙殖民當局對聚居在馬尼拉的華人展開大屠殺，並用大炮將華商的聚居地「澗內」轟為平地，迫使華人紛紛逃往大侖山避難。
然而大侖山的華人由於缺衣少糧，很快便陷入大饑餓當中，最終隻能鋌而走險，冒死進攻馬尼拉。
然而，麵對殖民軍優勢火力，僅以血肉之軀與之對抗的華人很快敗下陣來，遇難者多達25萬人，而僥幸存活下來的不過三百人。
雖然西班牙殖民者嚴密，但依然有部分華人成功地逃出呂宋島，並將消息傳回國內。
由於擔心明國會據此采取軍事行動，並對本國實施貿易製裁，因此殖民當局思慮再三後，在次年派出使節前往中國「謝罪」，希望能夠獲得明國諒解，並繼續維持通商貿易。
魏廣德這個曆史白癡倒是知道屠華事件，但卻不知道時間和原由，隻知道西班牙人在菲律賓數次屠華，而當時不管是大明還是滿清都沒有采取有力的應對措施，由此直到新世紀前，南洋還有類似事件發生。
究其根源，就是大明的反應不夠激烈，否則斷然沒有發生屠華事件的可能。
而奪占呂宋，其實也就是魏廣德為了防微杜漸采取的措施。
隻要大明能夠在呂宋占據一塊地盤，類似事件自然就不可能發生。
此時的西班牙人雖然很是警惕明國的行動，但也沒有想到要動用武力消滅菲律賓華人。
何況現在他們接觸到的華人，多是宋朝滅亡時逃難而來，對大明也不存在什麼歸屬感，讓他們沒有感受到危機。
隻是隨後的二十年裡，隨著更多明國商船到來，帶來大量下南洋討生活的百姓，菲律賓華人暴增，才開始有了危機意識。
就在他們還在談論戰俘去向的時候，回去報信的親兵也回到王望高身後，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嗯，知道了。」
王望高得到了鄧子龍的命令，知道是談不下去了，當即收起笑容說道：「米格爾，沒辦法，剛才我把消息傳回大營，鄧將軍拒絕了貴方提出交易戰俘的請求。」
聽到王望高的答複，米格爾臉色就是一變。
「王將軍，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談判的可能嗎？這些戰俘對貴國其實沒什麼用。」
米格爾還想再爭取一下，急忙說道。
「你的話我明白。」
王望高隻能點頭說道：「不過我家將軍說了，不能把人留在呂宋，要帶回大明，聽由朝廷發落。」
「報戰死不就得了，何必還要千裡迢迢送回去處置。」
米格爾不死心，繼續說道。
「你看這樣行不行，人，你先交給我，反正一時半會兒我們也不可能把人送走。
我回去以後，再和將軍說說此事，等剿滅了林鳳海盜集團，我們再商量下看怎麼辦？」
此時，王望高腦袋飛速盤算，鄧子龍給他的命令是帶人回去，如果能激發矛盾最好，免得以後不好翻臉。
如果能順利要回人，也可以過關，畢竟提督大人的大軍還未到來。
既然如此，不如先給夷人一點希望，讓他們以為戰後還有機會留下這些勞力。
大軍未到前，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所以這個時候，王望高已經變了臉色，故意在臉上表現出貪財的意思。
「這個」
聽了林必秀的翻譯，米格爾是想要拒絕的，不過林必秀這時候忽然小聲提醒道：「大人，我看明國將官是想戰後把那些俘虜賣個好價錢，你看對麵的眼睛。
明國官員都貪財，應該是覺得我們的價格不夠誠心，所以想故意撐撐我們。」
林必秀提醒後，米格爾看了眼王望高，也意識到對方可能就是這個意思，想要從他們手裡拿到更高的價格。
而且，對方真的很貪婪，居然現在不談價錢，而是要在戰後再談。
到那個時候，談得攏自然好說，談不攏說不定就把戰俘往船上一送，就可以迫使他們就犯。
顯然，交人會增加明國人的談判籌碼，但這個事兒他也做不了主。
隻能說現在明國
人表現出的態度，似乎就是為了談個好價錢，否則先前王望高也不會還和他討論價錢。
「也行，不過戰俘沒必要送來送去，貴國可派出士兵到這裡看守，也是一樣的。」
米格爾還想爭取下，於是建議道。
「我們營地離這裡不遠，再說不過就是一群海盜從犯，死活管那麼多乾嘛。」
王望高裝作不在意的說道。
「這樣，請王將軍稍等，我也做不了主，得回去問問司令官閣下。」
米格爾隻好說道。
於是，留下林必秀繼續和王望高磨，他自己回去見到撒韋拉，把當下的情況一說，撒韋拉也是直皺眉。
之前沒談到戰俘問題，不過因為這些人和明國鬨僵似乎也不好。
「你確定對方隻是為了抬價？」
撒韋拉開口問道。
「有這個可能，那些戰俘對他們作用不大，如果抓到林鳳或是殺死他，明國人會更感興趣。
至於那些戰俘，他們把人抓回去也是殺，對提升他們的功勞幫助不大。
所以我猜測，鄧就是為了要我們給出更高的價錢想出來的辦法。
在這個時候，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要消滅，不好翻臉。
所以他就想先把人控製在手裡，不管以後怎麼樣，他都占據談判優勢。」
米格爾分析道。
「談不攏，他們就把人帶走
不得不說，我被你說服了，鄧應該就是這麼想的，真是個貪婪的將軍。」
撒韋拉無奈說道。
「誰叫我們缺乏人手，在菲律賓的士兵太少，若是直接去各處抓人，擔心引發他們。
這仗打完，我們有可能獲得兩三千俘虜幫我們建城，出點錢也是值得的。」
米格爾開口道。
「沒有其他辦法了？」
撒韋拉再次鄭重問道。
米格爾搖搖頭，作出了回答。
「好吧，把人給他們，等買回來的時候，我們隻要健壯的俘虜。」
撒韋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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