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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7息事寧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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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你來了。”

“嗯。”

魏廣德今日早上從府門出來,上了轎子就直接吩咐去內閣。

有兩日沒有到內閣露麵了,魏廣德也覺得不能一直躲著,還是在內閣處理點奏疏,下午再去兵部,問問情況。

到內閣,順便也把兵部那邊做出的安排和張居正說一說。

人家提醒了,自己也得給個回應才好。

進入內閣,走到自己值房門前,大門關著並沒有打開。

蘆布倒是一如既往在門口侍立著,不過貌似靠在房柱上在打盹。

等腳步聲驚醒蘆布,他才急忙推開門,給魏廣德行禮。

“老爺,裡麵今兒早上已經收拾乾淨了,我這就去給你泡茶。”

蘆布雖魏廣德進屋,又急忙說了一句。

“去吧。”

估摸著還沒燒水,想喝茶還得等上一會兒。

魏廣德也無所謂,直接坐在空蕩蕩的書案後,往日這時候,書案上已經堆滿了奏疏。

等了一會兒,蘆布才端著茶盞進來,放在書案旁邊,魏廣德順手的地方。

“一會兒你去前麵,讓他們拿些奏疏過來,十來份吧。”

魏廣德可沒打算弄一堆奏疏過來,忙到散衙才下班。

十來份奏疏混半天,差不多了。

“對了,這兩天我沒來內閣,有沒有出什麼事兒?”

就在蘆布轉身要出去的檔口,魏廣德忽然叫住蘆布問道。

“嘿,老爺,現在這大明江山有您老坐鎮,那還有什麼亂子。

你看呐,這北邊原來要鬨騰的蒙古、女真現在都老實下來了,南邊的緬甸也被李都督帶兵打下來了,這就是天下太平了。”

蘆布張嘴就把魏廣德誇了一頓。

“得了,這話我聽得多,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就彆在我這裡說這話了。”

這話聽在耳朵裡,其實還是挺受用的,不過魏廣德還是擺擺手讓蘆布閉嘴。

“對了,昨兒個宮裡倒是給戶部下了一個條子,不過被張首輔給駁回去了。”

蘆布收起剛才的嬉皮笑臉,好似才想到似的,補了一句。

“宮裡?誰?什麼事兒?”

魏廣德聽到昨天張居正駁回了宮裡的條子,趕緊追問道。

“皇爺下的,讓戶部解十萬兩銀子進光祿寺,說是皇爺嫌宮裡飯菜不好,讓多給光祿寺撥銀子整治飯菜。”

蘆布趕緊說道。

十萬兩銀子,就為了吃好點,消息傳出時內閣一眾書吏都私下裡咂舌。

魏廣德聽後,先是一臉驚愕,隨即微微點頭。

其實宮裡給皇帝和太後的夥食都是很好的,每年都預備了數十萬兩銀子。

至於小皇帝嫌棄夥食不好,彆說小皇帝,就他都嫌棄。

光祿寺的東西,真的是一言難儘。

彆以為古代禦廚各個都是手藝精湛的大師傅,有,但真不多。

其實真正手藝好的,都在京城各大勳貴和權臣府上做廚子,因為舍得給錢,食材也好。

倒是宮裡的東西,食材也是極好,但更講究安全而不是口味。

當然,最讓魏廣德難以接受的還是價格,魏廣德都不好意思查賬,簡直就是侮辱智商。

小皇帝一頓飯的開銷,頂上魏府好幾天的夥食支出,但東西真沒家裡的好吃。

個中原因,貌似也隻有宮裡那幾個不知道,或者假裝不知道。

“直接就駁了?”

魏廣德隻是追問一句。

“首輔去了乾清宮,見了皇爺,回來後就說沒事兒了。”

魏廣德瞅了蘆布一眼,知道肯定是這幫人驚歎於皇帝要一次性增加十萬兩銀子的夥食費。

要是讓他們看到,吃了皇帝每天的飯菜,估計就不會這麼想了。

不過事情已經被張居正處理了,看樣子張居正也沒打算清理光祿寺那邊的問題,魏廣德自然不會再插手。

微微點頭,魏廣德又開口問道:“彆的還有嗎?”

“前日徽州府上了個奏疏,說什麼絲絹稅的,因為分配不均,徽州府下轄六縣已經鬨得沸沸揚揚,甚至

據說五縣百姓齊齊針對另一個縣,到底怎麼回事兒就不知道了,前日下午首輔還叫張尚書來過一趟,商議此事。”

蘆布急忙說道。

“一會兒下去,你找奏疏我看看,首輔票擬也拿上。”

魏廣德要看的,是內閣自己的留檔。

“還有其他事兒沒有?”

魏廣德繼續問道。

“沒了,這兩天大家就談論過這兩件事兒,其他都沒人說。”

蘆布答道。

“那行,下去吧。”

魏廣德問完話,這才揮手讓蘆布下去忙,把東西都給他送過來。

不過,等蘆布走出值房書,魏廣德一雙眉毛就皺成一個“川”字。

蘆布和其他的中書,或者隻看到皇帝要吃好點,一次就多要十萬兩銀子的天文數字。

再深入點,就是光祿寺飯菜的問題了,其中涉及到的貪腐,這些人之大膽,讓皇帝都不滿意,因為吃不好。

其實,魏廣德看到的還有小皇帝貌似長大了,開始試探他的話,下的條子,在朝廷裡的影響力了。

十萬兩銀子事小,戶部照做,說明大臣心裡有他這個皇帝,會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兒。

不過顯然,試探的結果不是這樣的。

條子下了,張居正就去了,把事兒攔下來了。

魏廣德不好說張居正這麼做到底對還是不對,但是確實太不給小皇帝麵子了。

現在小皇帝的年齡已經不小了,正是少年叛逆時期,對麵子看得極重。

就算要駁回他的要求,但至少也得對光祿寺好好敲打一番才對。

但是張居正沒有這麼做。

隻敲打了皇帝。

不多久,蘆布就抱回來一摞奏疏,上麵還放著一本書冊,正是內閣記錄檔案所用。

魏廣德沒翻看奏疏,而是先把書冊翻看,找到徽州府的奏疏記錄,細細看起來。

很快,魏廣德就知道此事的麻煩了。

要說事兒大,是真的很大,涉及整個徽州府六縣利益。

關鍵幾千兩銀子的人丁絲絹,要分攤到其他五縣頭上,五縣的士紳、百姓肯定也是不樂意的。

事發是在隆慶四年,在歙縣衙門裡辦差的公人發現稅目不對,其中朝廷針對徽州府的一筆稅收,居然在很長時間裡是由歙縣一家在承擔,而其他五縣都不曾分攤。

帥嘉謨發現了賬目裡的這個漏洞,自然就在縣衙裡宣傳開了,大家都知道了,也都是忿忿不平。

之後,自然就是這個帥嘉謨向南直隸巡撫上告此事,並把他查到的文獻都抄錄一份上遞作為證據。

實際上,這個事兒縣令知道後,也就是看了看,就沒再言語。

因為他知道,既然已經承襲二百年,現在才翻出來,想要改,怕是很艱難的事兒,影響太大,完全顛覆徽州府。

報上去,就是給知府老爺添麻煩。

反正稅都是百姓承擔,他一個縣令又不繳稅,自然懶得過問。

誰能想到帥嘉謨認死理,不僅找到了這筆稅銀的出處,還去查閱了《大明會典》,得出支持自己看法的依據。

根據戶部記載,徽州府每年需繳納8780匹的人丁絲絹,折合白銀6100餘兩,但戶部沒有明確記載是否由歙縣獨自承擔。

在朱元璋時期,整個徽州合計拖欠了戶部10700餘石糧食,在當時折合官方折價白銀標準來計算,每石3錢,這筆銀子大約3000兩。

但要把糧食折成絹絲就是8780匹,按照官價每匹7錢,就要白銀6100多兩。

從此之後,歙縣本地賬目與徽州府上記載的賬目數量相同,都是8780匹生絹。

這就意味著,這筆稅收是由歙縣單獨負擔,其他五個縣根本沒有這個科目。

但按理說,徽州府該上交的稅目,應該是六個縣共同負擔,這樣顯然有點不合理,且已經持續了整整二百多年。

帥嘉謨查閱了《大明會典》,發現會典裡隻提到了由徽州府承擔“人丁絲絹”,沒其他字樣說是得由歙縣單獨承擔。

這位腦袋瓜一轉,認定徽州府的人丁絲絹與明初夏麥的拖欠毫無關係,如果要繳納,應由徽州府六縣共同承擔。

而讓歙縣獨自承擔徽州府每年六千餘兩白銀的人丁絲絹是站不住腳的,也是不公平的,這樣相當於歙縣長期在替另外五縣繳稅。

事情報上去了,應天巡撫也行文讓徽州府徹查此事。

不過呢,此事就一直處於徹查狀態,在發回徽州府後就開始拖延起來。

畢竟,當地官員,多是六縣官員出身,他們看了帥嘉謨的呈文自然也看出其中貓膩。

當初是否有人故意為之或是意外造成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分攤,五縣每年都要背上千兩稅銀的負擔,自然沒人願意。

拖下去,自然就是最好的辦法。

不過,帥嘉謨也不斷上書,同時消息在歙縣也鬨起來,士紳和百姓也都是不滿。

之後南京一直給徽州府下文催辦,讓徽州府查明情況秉公處置,因為殷正茂此時擔任南京戶部尚書。

有這尊大佛在,徽州府知府自然不敢怠慢。

實際上,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可現在知道了,知道他們一直承擔著不合理的稅賦,當然是要鬨。

何況,歙縣在朝堂上也不是沒有強援的。

有殷正茂的壓力,知府硬頂五縣,強行攤牌這筆稅銀,想想就知道得有多大的勇氣。

最後的處置結果就是,應天巡撫、巡按及兵備道各衙門與徽州鄰府協調,共同派員,先將徽州府各項錢糧“總算總除”,然後再照各縣人丁數與地畝數確定絲絹負擔,達到“賦役均平”。

歙縣畢竟是徽州府的大縣,算下來雖然還是要承擔部份,但剩下不到三千兩的稅銀,而有三千多兩人丁絲絹從歙縣每年的負擔中減去,由其他五縣分攤。

之後,徽州府向各縣傳達這一方案。

於是,徽州府這段時間開始亂起來。

在士紳的煽動下,歙縣與其他五縣爆發激烈衝突。

群情激憤的老百姓圍堵縣衙,要給個說法,最多甚至聚集了數萬人,場麵幾近失控。

而歙縣商人在五縣的店鋪屢屢被打砸搶奪,歙縣的人到其他五縣根本吃不上飯,住不了店,凡是嫁娶歙縣的人家也遭遇了白眼。

而五縣之人,但凡到了歙縣,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爆打。

實際上,此時徽州府已經有釀成大規模民亂的跡象。

到這個時候,徽州知府也有些坐蠟,知道不能處理好此事,他這個官也就當到頭了。

雖然不敢強行把這筆稅銀挪到五縣頭上,但他想了個偷梁換柱的法子,但是這個得報送京城。

按照新的方案,原有的歙縣人丁絲絹六千餘兩不動,仍由歙縣獨自負擔,但歙縣其他賦稅酌減兩千兩,而且是“永為定規”。

這兩千兩原則上由其他五縣按人丁分擔,但徽州府和五縣士紳溝通後,知道五縣民眾仍難以接受。

於是,又另想了個辦法,決定兩千兩稅銀將於徽州府的軍需銀兩內扣除,也就是說兩千兩的分擔任務隻落實府一級,而不用下派到各縣。

如此一來,五個縣無需添加賦稅,而是府內從軍需銀兩中撥出兩千兩抵稅。

歸根到底,由徽州府名義上承擔損失,但實際上是兵部減少收入,而歙縣賦稅也減少二千兩,以此擺平各方,皆大歡喜。

當然,這其實也是因為徽州府六縣裡,歙縣最是有錢,主要還是為了爭個麵子。

那兩千兩銀子的賦稅,二百年都交了,其實也不是他們交不起。

理清楚來龍去脈,魏廣德也隻能歎口氣。

這個方案已經得到徽州府六縣的接受,如果朝廷不同意,定為“永例”,後麵還不知道徽州府會鬨成什麼樣子。

說是徽州府承擔損失,但實際上是兵部,歸根到底還是戶部,朝廷少了二千兩銀子。

“蘆布。”

魏廣德對著外麵喊道。

蘆布很快進來,魏廣德把書冊地還給他,說道:‘你把各省發來關於一條鞭法的文書,給我整理出來一份。’

雖然各省清丈田畝還沒有展開,但是以江西和南直隸的例子,各省也開始一條鞭法的推進,其實就是把地方上稅收總一遍,然後分攤到田地裡。

之後清丈,直接把總稅目除田地數量即可知道每畝田地該攤多少稅銀。

“唉。”

蘆布出去了,魏廣德歎口氣。

就算知道“道理”又如何,有時候還是難得糊塗,最重要的還是息事寧人,就算是首輔也是如此。

張居正已經批了這個事兒,算是定下來了。

就是不知道推進一條鞭法過程中,還會冒出多少這種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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