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如何?”
說完麻貴,見魏廣德沒有繼續說下去,隨即譚綸又問道。
麻貴,其實是譚綸比較看好的一個將領,雖然麻貴沒有在他賬下聽令過,但是坐鎮薊遼時,他對邊鎮將官可都不陌生。
薊鎮比較不同,掩護京畿之地的安危,需要調集天下最強悍將領鎮守。
“劉綎,我想派他去遼東,現在不過是個守備,雖然打仗悍勇,但為將者更需要的是謀略。
先讓他去戚繼光身邊曆練曆練,現在年輕,如果能夠在元敬那裡學到練兵之法,對他一生受用無窮。”
魏廣德思考片刻後就說道。
雖然不記得劉綎是怎麼回事兒,但魏廣德感覺自己是見過這個名字的。
還是那話,既然青史留名,必然做了什麼事兒。
或許是好事兒,或許是壞事兒,但肯定有事兒。
否則,大明這麼多將領,為什麼會有他的名字被人記住。
何況,大明這時候還真看中血統,就好比魏廣德軍戶出身,一旦被貴人看中就會平步青雲一般。
這劉綎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他爹劉顯也是嘉靖年間抗倭將領,在俞大猷麾下參與剿滅東南倭寇。
到了中後期,因為廣東叛亂四起,劉顯從浙江移師廣東,才逐漸退出了抗倭戰爭。
那些年,廣東的倭寇可不多,他們大多都在浙江、福建活動,隻是到了後期,被戚繼光打怕了,才開始南下廣東騷擾劫掠。
劉綎如此年輕就因為軍功受到升賞,自然是前途無量。
實際上後世魏廣德能看到劉綎這個名字,大抵是因為萬曆朝的援朝抗倭戰爭,因為兩戰劉綎皆帶兵出征,建立了功勳。
隻不過魏廣德有些記不得是在哪裡看到的記載,所以隻依稀記得有這個名字的印象。
所以,魏廣德先不管這些,把劉綎從南京調到遼東去再說。
興許曆練幾年後,就能成為獨當一邊的大將。
而譚綸,聽了魏廣德的建議,隻是略作沉默就點點頭笑道:“說起這劉家也不是外人,他家本身南昌府龔姓人士,隻不過機緣巧合跑到四川參加武舉,進而入了軍伍。
跑四川冒名頂替改姓劉,不過事發後得到四川巡撫張鏊賞識,得以軍功升官。”
“張鏊?蒙溪先生?”
魏廣德驚訝的問了一句。
譚綸樂和和點點頭,笑道:“武舉冒名可不是小事兒,那會兒我估計張大人是看在同鄉情份上才網開一麵,不想著劉顯還真成了個人物。”
張鏊在江西科舉算是魏廣德等人的老前輩,嘉靖五年的進士,曆任多地,特彆是在四川擔任巡撫平叛後之後抗倭戰爭中擔任南京兵部尚書,算是和武人關係最緊密的文官之一。
這樣的大人物,魏廣德自然知道。
冒名頂替真不是小事兒,可武舉頂替,張鏊輕飄飄就放過,也隻有同鄉關係才能解釋的通其中門道。
還是那話,古代交通不便,官員外出為官常年見不到幾個老鄉,所以張鏊在四川能看到一個老鄉,自然會想方設法關照一二。
“去年這劉綎和張鏊小女結婚,可是廣發請柬,老家那邊致仕的、在職的官員,幾乎都收到了。”
譚綸又說起關於這兩家的事兒,自然是為了讓魏廣德加深了解,以後好增加關注,“你父親也是去了南昌府的,我是讓兒子過去恭賀。”
魏廣德對這事兒沒什麼印象,他畢竟在京城,自然不會收到請柬。
“嗬嗬”
魏廣德一陣輕笑,隨即看看譚綸說道:“那此事就先這麼定下來,麻貴去宣府跟在馬芳身邊,調劉綎去遼東跟著戚繼光,就是不知道咱們把他好女婿調到遼東,離開了南京的花花世界,蒙溪先生會不會罵咱們。
嗯,等兩年你就要致仕,回去先挨罵。
至於我嘛,估計他是沒這個機會了。”
魏廣德樂道,他還年輕,可以在京城再待二十年不成問題。
張鏊,應該是熬不過幾年了。
“兵部那邊我會安排。”
譚綸不以為意,當下就答應下來,“對了,江治那邊,聽說今年工部衙門的銀子用光了,正在找戶部要銀子,這事兒你知道嗎?”
“工部?因為治水?”
魏廣德微一皺眉,說道:“工部和戶部都沒有奏疏上來,我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迦運河開鑿進入尾聲,前倆月徐州黃河又決堤,工部錢糧已經捉襟見肘,沒銀子支應河工了。”
譚綸說道。
其實他一說這個事兒,魏廣德就大抵猜到是怎麼回事兒。
古代王朝,支撐一個河工就很費勁,往往都要準備數年時間的錢糧,而明朝中後期,黃河隔三差五出問題,可不就成為耗光國庫最大的黑手。
當然,如果銀子都用到河工上,其實也能勉強支應,可是不還有一大堆大人們需要養活。
然後層層漂沒,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沒錢了。
至於整頓吏治,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潛規則,非大毅力者不可破。
魏廣德不想成為眾矢之的,自然不會摻和。
關鍵還是那話,根子有問題,就算撤換貪腐官員,換上來的繼續,最後一算賬還是照舊,還耽誤事兒。
所以張居正沒采用高拱的政治主張,清理貪腐官員,但要求講效率做實事。
銀子你可以拿,但事兒的給我辦好。
辦不好事兒,那你也彆在官場呆著了,趁早滾蛋。
魏廣德也偏向於這樣,或許也是受到後世一些影響。
處理一個貪官對於高拱、張居正來說是小事兒,可對下麵的百姓來說就是大事兒。
“先等著吧,若是解決不好,他們自然會到內閣來說這個事兒的。”
魏廣德倒不是推諉,現在戶部情況他不清楚,若是兩部之間扯皮,其實也很麻煩。
工部的事兒是大事兒,可戶部難道就不是?
戶部要是停轉,那整個朝廷怕是都要跟著停擺。
米國那邊時不時政府停擺,可不就是因為年前年後新一年政府預算問題兩黨扯皮,再不就是國債達到上限,需要增加國債限額。
“國債?”
大明朝,或者說曆朝曆代中央朝廷,貌似都沒這麼操作過。
朝廷沒錢了,就向地方百姓伸手拿,後世話說就是“橫征暴斂”。
等送走譚綸,魏廣德沒回後院休息,而是回到書房繼續想著這個事兒。
大明朝若是短期財政出現問題,是不是可以搞國債的方式度過艱難時期?
隻要清丈之事推開,賦稅收上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魏廣德想的感覺不錯,就記在心裡,打算琢磨一通,等張居正回來就和他商議商議。
不過第二日下午,剛吃過午飯,魏廣德還在值房休息,蘆布就進來通報說戶部尚書張學顏和工部尚書江治來了。
聽到來了這兩位,昨兒個譚綸的話還猶在耳邊,他自然知道是什麼事兒。
很快,兩人被迎進來,入座後,寒暄都省了,直接入題。
“河工不能停,已經開始,萬萬斷不得。”
聽完江治的敘述,魏廣德就馬上表態。
此事是內閣的決策,朝廷不倒工程就不能停,否則計劃一旦變更,怕以後再啟就難了。
前麵的投入,也會打水漂。
原因其實很簡單,今天可以因為沒銀子停工程,明日後日也一樣,大明朝廷從來就沒有富裕過。
“戶部也沒銀子了。”
張學顏其實早想到魏廣德會這樣回答,馬上也接話道:“太倉雖還有銀一百一十八萬兩,可九十七萬兩是兵部這個月月底就要提走的兵餉。
剩下十萬兩銀子,是京官這倆月的俸祿銀子,誰保證能解決這兩個事兒,我就把銀子給他。”
“就三十萬兩銀子,先給付十萬兩,讓工程繼續下去。
難道各個鈔關,還有月港那邊,這兩月連十萬兩銀子都湊不出來?”
江治不滿道。
魏廣德其實知道工部缺銀怎麼回事兒,其實算是工部幫兵部帶墊的費用,江南的造船廠現在開足馬力建造海船,銀子都是工部在支應著。
到最後,這筆銀子自然要由兵部出,最後還是落到戶部頭上。
“戶部怎麼會才這麼點銀子?”
魏廣德有些不解道。
太倉隻有百多萬兩銀子,可算算各地解送和製錢這一塊,還有去年結餘的銀子,怎麼算都不該這麼少點才對。
“魏閣老,太倉銀子進項都是有依據的,一樁樁一件件有據可查。”
張學顏馬上就說道。
“除了正常開支,年初到現在都有那些新增用項?”
魏廣德詢問道。
兵部的用處,魏廣德不想問,太多且負責。
他其實已經儘力壓縮兵部開支,除了兵餉和武器采購費用,薊鎮邊牆修造魏廣德都叫停了,隻在西北和遼鎮還在繼續。
魏廣德打算等削弱蒙古的計劃實行後,邊牆的修繕就直接取消。
還是大唐好,修個屁的長城,這筆銀子不如直接給軍隊,讓他們打出去。
長城,隻會成為中國對外擴張的絆腳石,不能再繼續了。
就像一座監獄一樣,把國人束縛住了,不敢向往外麵的天空。
隻不過停建長城這個事兒,得慢慢來,畢竟都經曆好幾個皇帝了,一下子叫停沒個充足理由辦不成。
現在還在砸錢,就當是為後世留個旅遊景點好了。
接著,張學顏就把年初到現在戶部開支大致捋了一遍。
“等等,你說鼇山燈會內廷找戶部要了二十萬兩銀子?我怎麼不知道?
我記得鼇山燈會的銀子,去年戶部就給了十萬兩,說是不夠內廷貼補,怎麼成了戶部出銀子?”
很快,一筆開支進了魏廣德耳朵,他就質問起來。
按照這個數字,等於說今年年初的燈會,朝廷出了三十萬兩銀子。
要知道,隆慶年間最大的鼇山燈會也不過花銀子十七、八萬兩,這還是因為隆慶皇帝喜歡看燈。
這時候,張學顏臉色有些難看了,顯然裡麵有魏廣德不知道的事兒。
魏廣德不說話,一邊的江治自然也不會說話,都在等著張學顏解釋。
好半天,張學顏終於開口說道:“去歲,首輔大人給我寫了條子,說內廷支用不足,讓戶部給了二十萬兩銀子籌備鼇山燈會。
前前後後,戶部一共給出去三十萬兩銀子。”
張學顏把事兒推到張居正身上,魏廣德就大致猜出來是怎麼個情況。
不用說,肯定是宮裡過年超支了,把原來預備辦花燈的銀子用掉,然後馮保就找張居正解決。
而張居正也背著內閣其他人,直接給戶部寫條子,把錢給支了出去。
“那去年戶部的賬?”
魏廣德忽然就問道。
去年戶部賬本可是交了名錄到內閣,結餘十餘萬兩銀子。
“大年初二提走的。”
張學顏也很光棍,直接就說了內廷來人提走銀子的時間。
好吧,這筆賬隻有今年歲尾才能看到,那時候看到又怎麼樣。
搞不好,下一次鼇山燈會,直接就比照今年的規模撥銀子,這就一下子出去三十萬兩。
“呼”
魏廣德長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怪不得今年整條長安街都擺滿了燈,原來支出去這麼多銀子。”
江治終於開口驚歎一句。
“是啊,說是太後和皇帝喜歡看燈,所以規模做的大些,做著做著就超了。”
張學顏低聲說道。
他知道,這事兒有點過限,但他必須得按照首輔大人的意思辦。
“那現在怎麼辦?工部那邊不能耽擱。”
魏廣德開口說道。
隻要沒銀子停了工程,那就基本上無了。
“如果實在要,隻能先從常盈庫借支。
寶源局那邊剛從常盈庫拉出來四十萬兩銀子準備鑄造通寶,做出三十萬兩銀子可以先支應工部,隻是還庫時間就不好說了。”
張學顏提議道。
挪用常盈庫的銀子,隻有內閣才操作,他在戶部想到法子也沒法提。
本來應該是在張居正麵前說的,可人不是還沒回來。
“戶部打算怎麼還上?”
魏廣德沒表態,但開口追問道。
借常盈庫的銀子,不算大事兒,但陛下明確還銀子的來源和時間。
聽到魏廣德問這個,張學顏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