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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銘驍想要朱藥老幫忙製作的丹藥是什麼,祝鈴瀲無從得知。兩人在書房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何銘驍走了出來,一眼看到樹下乘涼的幾人。
當日之景浮上腦海,他不由得趾高氣昂哼了一聲:“是你們幾個臭修士。”
朱藥老跟在他身邊。
這位家主身材清瘦,滿頭銀絲如雪,溫和問道:“何公子認識幾位?”
“我們幾位來自碧山宗門,見有捉妖懸賞,特地來此。”顧懷遠往前走一步,站出來應酬。
不待朱藥老回話,何銘驍陰陽怪氣道:“碧山宗?聽都沒聽過名字。這種小宗門最擅長招搖撞騙,朱藥老你可得小心著點啊。”
顧懷遠和楚玉都不是爭凶鬥狠的性子,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默默翻了個白眼,懶得計較,將他的話當成耳旁風罷了。
朱藥老笑著說了幾句麵子話,送走何銘驍,又了解了顧懷遠等人的來意後,好聲感謝了一番,表示自己府上確實有些怪事。隨及囑咐光頭男將事情詳細說給幾位修士聽,並一定要好生招待。
祝鈴瀲觀察著,這位朱藥老看起來是個慈眉善目的家主,與下人說話時都會微微低下些身子。
得到家主的許可後,光頭男忙將顧懷遠等人帶到事發地點。就在府內的西院,幾處地點已經被收拾得乾淨,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隻能聽光頭男描述:
死的幾個都是夜間巡邏的家護。
被發現時,這些死者全身遍布傷痕,被萬刀淩遲而死。他們雙目瞪大,血泊滿地,整個畫麵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朱藥老府中有不少跟著他學醫的藥徒,對血腥的場景早已經習慣。饒是如此,見此情境,仍不禁升起一陣寒意,不少人紛紛轉身嘔吐。
祝鈴瀲聞言也不由自主地往大師姐身邊靠了靠。在不被人注意的時候,楚玉的神情也難得地漸變嚴肅。
之前隻是為了唬光頭男。其實在這府內,並非發現任何妖氣。
可依照此描述,這妖又十分凶狠殘忍。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這妖大概率是物化妖。
物化妖,顧名思義,本體是沒有生命力的物件。它們在與某個親近人類的長久相處中,漸漸培養出感情。感情生出了血肉,萌發出了意識。它們的氣味與人類相同,所以聞不出妖氣。
物化妖由於存在較強的七情六欲,比一般的獸化妖難搞得多。
而它們的出現,大多是由於仇恨與報複。
“看來要打探打探這位家主朱藥老。”餐桌上,顧懷遠無暇吃飯,眉心微蹙,對當前情形簡單分析,沉吟片刻道,“曾經做過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雖然與朱藥老隻見了一麵,”祝鈴瀲望著桌上香氣飄飄的美味佳肴,咽了口口水道,“可我覺得他看起來藹然仁德,不像個壞人。”
楚玉嘗了一口佛跳牆,眼睛一亮,舉起雙手:“我非常十分特彆讚同小師妹的直覺。”
還非常、十分、特彆。
“我也有一種直覺。”顧懷遠微笑,“隻要一頓山珍海味,就能把你們師姐妹拐走。”
祝鈴瀲:“啊,山珍海味?規格這麼高?”
楚玉從碗裡抬起頭,含糊不清地問道:“山珍海味裡麵包含美酒嗎?”
“有,有,都有的。”顧懷遠習慣了楚玉的不正經,往她兩碗中一人夾了一份菜:“下午我和大師姐去外麵打聽。小師妹你在客棧做準備。那妖不是總在夜間巡邏時出現麼,咱們今夜就來個守株待兔。”
雖然師尊說出門在外,降妖除魔量力而為就行,師兄師姐也一副談笑自若的模樣。但祝鈴瀲還是暗暗將此事作為目前的頭等大事。
上一次在岷江鎮除妖太簡單,還有阿青姑娘一同幫忙。這次要靠他們自己麵對這麼凶殘的妖,祝鈴瀲待在客棧裡,聚精會神,認真畫符。
她拿出幾張符籙放在桌子上,這些與阻擋何銘驍劍氣的那張是一起寫的。
她那時是做了什麼,為什麼那張符籙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呢?
那種不同尋常、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威力。
謝辭路過時,正見祝鈴瀲敞開著門,趴在桌子上咬著毛筆,苦思冥想。
“這小女修,恐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那張符是你畫的。”
他胸腔裡的“東西”嘲笑說道。
當日魔為了應付八腳魚妖,隨手拿了她一張符籙,隻是沒發揮出什麼用,反而被水淹了。當夜便寫了一張,還給她,又恰好被她扔出去對付何銘驍。
“看看她寫的敕令,雜亂無序,完全沒有寫符者的靈魂。沒有靈魂的符籙與廢紙有什麼區彆。”
他胸腔的“東西”繼續毫不留情地諷刺叫囂。
它知道,謝昱衡這個人,最是狂傲不羈、天高氣盛。他眼中隻有自己天下第一的道,其他一切都不足掛齒,更彆提這種不入流的小宗門,和寫得這麼爛的敕令。
曾經有很多人想請他賜教,趨之若鶩。等真見了他的麵,見之風華氣質,見之神采飛揚,又唯唯諾諾不敢上前,跟他說話都結巴。
“我看她再寫八百年,寫到死,也不過是多寫出幾張廢紙。”
它還在喋喋不休中,以為謝昱衡會讚同自己,卻見他已抬腳走進小女修的房間。
魔怎麼進來了?
祝鈴瀲將符籙一收。
謝辭歪了歪頭:“寫什麼呢?”
“不告訴你咯。”
她剛說完,魔走路帶起一陣默風,桌上的符紙紛紛翹起,祝鈴瀲忙用手按住,仍有一張往下飄,她低下身子要拾起,謝辭已經先用手掌接住。
想起他曾經說她的符籙是鬼畫符,祝鈴瀲梗著脖子做好準備跟他辯論,卻見修長的手指拂過白紙上的字跡,最後停在一點。謝辭指了指:“這裡橫豎的轉折為何要頓住一筆?”
祝鈴瀲辯論的話卡在嗓子,見他不像開玩笑,轉而賣弄見識,自信地攤開書給他看:“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符籙的每一筆都代表著靈氣的聚集,所以每個轉折點都需要準確無誤地落在特定位置上,這樣才能確保符籙的能量流動順暢,不會出現堵塞或者泄露的情況。”
謝辭卻搖搖頭,“符籙上的線條,有的粗獷有力,代表的是剛猛的力量;有的細柔流暢,則象征著柔和的治愈之力。每一道曲線都像是自然界的某種規律,比如山川的走勢、風雲的變化,甚至是人體經絡的走向。”
“書上雖說,符籙內部的結構設計是用來引導靈力按照預定路徑運行的,任何細微的誤差都可能導致靈力無法按照預期流動,從而影響符籙的效果。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靈力引導路徑,這裡是起風符,想象風的靈動,又何必在此處頓上一筆?”
祝鈴瀲詫異,魔居然懂這麼多?而且,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這更讓人好奇他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麼。可她心知,他不喜歡彆人打聽他以前的事情。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魔已經慢慢彎下身子。
少年的腰線柔軟有力,將她整個籠在懷中,下巴摩挲著祝鈴瀲頭頂。
魔拿起一張符籙細細端詳,“記住了,書寫符籙時,依葫蘆畫瓢的形似切不可取。再說了……”
“什麼?”祝鈴瀲捧著臉,窩在他的肩胛下,不明所以地問道。
謝辭扭頭看她,“照著書本循規蹈矩?小修士可不像這麼聽話的人。”
他對上一雙分外乾淨的眼睛。
她當然不是老實聽話的。她是跳脫的、吵鬨的。
而謝辭眼簾微垂,鼻梁高挺。
大概是大病初愈,鋒寒冷漠的下頜線難得顯得清瘦柔和。
祝鈴瀲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摸了摸他鼻梁上的小痣:“哼,也許是你還不夠了解我呢?”
被她摸著,魔並不惱,隻輕輕笑了一聲:“可惜我對了解彆人沒什麼興趣。”
以前,他有最好的師尊,最好的朋友,最癡迷追尋的道,不必了解彆人。
現在,這世界早與他無關。他不想了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