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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的算盤落空了。
魔隻是冷眼旁觀,並不打算介入。
那三名修士配合默契,直到夜行婆絕望之中自爆妖丹而亡,魔的身影也未動分毫。隻有高樹上的葉子輕飄飄落了幾片。
妖爆體的煙霧惡臭難聞,祝鈴瀲捏住鼻子:“師姐,怎麼辦,還沒有問出那些孩子的下落。”
“我已經找到了她藏那些孩子的洞穴。”從阿青的掌中升起一縷小火苗,朝著深山之中飛去。她的聲音喑啞,像被火焚一般:“夜行婆暫時還未來得及動手,孩子們除了饑餓未有大礙。”
李郡守立刻點了幾個人帶著郡民,跟上火苗撥開山石找去。
夜色蒼茫,樹林卻並不平靜,滾落的山石,嘈雜的腳步聲,以及不斷炎熱的空氣。
“阿青姑娘。”顧懷遠收回白蟒,手上折扇仍在微微顫動,“在下鬥膽請問,姑娘可是旱魃女?”
阿青不置可否。她緩慢回頭,麵容漸漸恢複如常,清麗之中蘊著淡淡哀傷。
她問:“你們要殺我嗎?”
顧懷遠搖搖頭:“昔年,黃帝與蚩尤惡戰。蚩尤派出風伯雨師,黃帝便請來天女魃。魃身穿青衣,可趕雨驅風,助黃帝得勝。女魃雖建立了奇勳,卻也因此耗儘了神力,不能回歸天庭,隻好留居人間北方。從此北方多乾旱,天女也成了人人口誅筆伐的‘旱魃’。”
“據說天女魃死後,身體化為乾屍,而執念灑落人間。被其執念所選中的女子會成為旱魃女。旱魃女是妖,卻也被世人奉為‘神女’,因為她常常到澇災嚴重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便可使洪水乾涸。”
祝鈴瀲恍然大悟:“岷江一到七八月就會水患,怪不得阿青總在夏季出現郡中。”
郡民們麵麵相覷,也意識到自己錯怪了人:
“是我們誤解阿青姑娘了。”
“阿青姑娘每年都來幫我們驅除洪水,還給小孩們買糖買吃的,怎麼可能害人。”
但也有人不服:“往年夏季她都是待上一個月就走,這次卻無故滯留了一個半月。恰逢這貓妖偷孩子,又一樣有長頭發,叫人很難不懷疑到她。”
“就是。妖就是妖,現在做好事,指不定哪天就開始做壞事了。”
“今年,是我留阿青姑娘多住幾日的。”
人群中一道清正的男聲響起,壓過紛紛的議論。
目光聚齊處,是李郡守走了出來。他一身寬袖束腰的紅色官服,身材頎長,朗眉星目:“岷江地勢特殊,年年決堤。我想修建一道水利工程,河防疏泛,徹底解決水患。阿青姑娘走南闖北,常去澇災之地,見多識廣。我請她一同出謀劃策,這才多留了姑娘半月有餘。”
原來如此。
李郡守轉過身來,拱手道:“還請三位修士手下留情。”
楚玉作為大師姐,出言表達三人的意見:“對於姑娘所為,我等隻有敬佩。”
阿青朝三人微鞠了一躬。
偷孩子的貓妖已除,岷江也過了水勢最洶湧的時期,她該離開了。
“阿青姑娘留步。”李郡守似鼓起極大的勇氣,走上前去,從袖中緩緩拿出一物,用絹巾包著,“姑娘每年都趕來為岷江解決水患,在下無以回報。那日在街上,偶見這支發簪勉強算得上做工精致。希望……希望姑娘不介意。”
在街上,偶見?
祝鈴瀲摸了摸鼻子,那幾位熱愛八卦的大娘不是說李郡守親自去發飾店裡定製的嗎?
阿青長發飄動,不解:“每年你都付過我工錢了。”
李郡守的耳朵通紅:“姑娘,我……”
知書達理的男子難得支支吾吾的,好像變得不會說話了,阿青隻是眨眨眼,從他掌心拿起發簪:“這樣也好,免得以後再生夜行婆這般誤會。”
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山深處,漸漸消失在岷江郡。
“她要走了嗎?”
“嗯。”顧懷遠回答小師妹,“旱魃女所處之地常年乾旱無雨,所以她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
這次因被汙蔑為偷孩子的女妖,想查清真相,才滯留這麼久的吧。
祝鈴瀲想,怪不得阿青的臉上總有揮之不去的哀愁。她沒有家,沒有可以長久落腳的地方。
“她走得好快。”
“旱魃女行走如風,因為這個善良的女子怕她的出現給人類帶來災難,故而疾走。”
郡民們紛紛羞愧,有人甚至下跪於地:“敬送阿青神女。”
前幾日人人喊打喊殺,如今態度又翻天覆地。
祝鈴瀲回頭看他們,沒有多少詫異。隻是心情複雜難以形容。她雖是第一次下山,卻並非不解世事的單純之輩。
人心,生神女;人性,見妖魔。
是神女,是妖魔,全憑他們的利益,全憑他們紅口白牙的一張嘴。
人間萬象,大多如此。
阿青不是神女,也不是妖魔,她隻是一個沒有家的姑娘。
隻是,祝鈴瀲回頭看到的,不止有郡民。
還有遠處黑漆漆的高樹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謝辭!
祝鈴瀲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魔怎麼來了?她叮囑他的時候,他不是說他生性不愛湊熱鬨嗎?
好在師兄師姐正在幫忙檢查被救出來的小嬰孩,暫時還沒有注意到魔。
“這孩子受了些驚嚇,無大礙。”
“這個女嬰應該是過於饑餓。”
祝鈴瀲避開人群,小心翼翼又瘋狂地給魔使眼色:大哥彆湊熱鬨了,快走吧您。
謝辭衣袍鼓動,身影映在夜色的黑幕之中。他手中慢條斯理向上拋著紙團,無聲問道:“誰是笨蛋?”
被他發現了!
祝鈴瀲:……
貼在謝辭臉上的長紙條上,她寫了四個字“吾乃笨蛋”,用障目術隱去。
誰讓他用書砸她額頭。
每次一想到他冷酷地貼著一腦門的“吾乃笨蛋”,她就想笑。
但是現在祝鈴瀲笑不出來了。
師兄師姐馬上就要轉過身來,而謝辭身形不動。
祝鈴瀲著急之中,眼一閉,失聲喊出:
“我!”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行了吧?
這一聲喊得可謂大聲,顧懷遠疑惑湊過來:“小師妹,你怎麼了?”
“我,我……”祝鈴瀲一邊飛速拽著三師兄的袖子背對身去,一邊往前一摔,“我腳好像崴折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來,”楚玉卷起袖子,興致勃勃道,“讓大師姐給你正正骨。”
“啊——”
“怎麼了?”
“這次好像真折了。”
……
*
在客棧退房的時候,祝鈴瀲的腳還一崴一崴的。大師姐躍躍欲試,還想再證明一下自己正骨技術。
祝鈴瀲:大師姐,手下饒命。
三師兄正在精打細算,結算房錢。
一行三人就要離開岷江郡了。此次下山是在捉妖懸賞榜上看到,稱璐城有妖作亂,懸賞百兩靈石。
隻是在岷江郡這一停留,璐城的妖已經有其他修士前往解決了。祝鈴瀲有些可惜,那可是百兩靈石。
她們碧山宗是小宗門,人多資源少,很窮的。
好在三師兄又看到了其他懸賞,這次是在臒仙城。
臒仙者,梅花也。據說城中種滿梅花,紛紛落落,四季不敗。
一聽有如此美景,顧懷遠欣然前往。
祝鈴瀲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這幾天晚上她與魔已經翻完了所有的書,可惜沒有發現任何有關血契的記載。今早她一起來,輕敲了幾聲對麵的門,沒有人應答。
趁著師兄師姐沒在意,祝鈴瀲向店小二打聽謝辭。店小二卻說那間房裡的公子清晨天還未亮就已經退房離開了。
魔去了哪裡?
祝鈴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想到謝辭手持著毛筆,興致盎然又慢悠悠地在她腦門上寫“笨蛋”兩個字,她就不想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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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此生不複相見。
但這是不可能的。血契未解,兩個人依然是綁定關係。下個月十五,她還是不爭氣地需要魔的血。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歎了一聲氣。
顧懷遠回頭看她。
此刻,師門三人正在路邊一八角亭內躲雨。這雨下得突然,雨勢又急,隻能稍作歇腳。
顧懷遠想,小師妹唉聲歎氣的,難不成是在感傷與那位豔遇公子的離彆。她畢竟年紀小,一定是第一次嘗到愛情的甜蜜與分開的苦澀。
楚玉顯然與他想到了一塊。
她拍了拍祝鈴瀲聳拉的肩膀:“小師妹。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
祝鈴瀲:“什麼樹?”
大師姐還想繼續開導為情所困的小師妹,就聽見顧懷遠意味深長地說道:“樹來了。”
大雨傾盆,在地上濺起一朵朵透明水花。男子手撐一把黑傘,抬步走來。
他身上的寒意比大雨還要凜冽。
祝鈴瀲一激靈,一抬眸就撞上謝辭玩弄的目光。
魔不知道何時用了條黑色發帶,將長發綁起。
雨水沿著傘邊沿嘀嗒落下,他眉目頑劣,頗有幾分少年意氣。
四個字飄蕩在祝鈴瀲心頭:人模狗樣!
她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見兩人目光久久糾纏。
楚玉暗自錘手,不好!一定是小師妹不辭而彆,叫這癡情男子念念不忘地追來了。
話本裡的狗血愛情故事即將上演。
楚玉說不清,自己隱隱有些激動是怎麼回事。
不過,他們是修士,此行下山所為除妖,絕然是不可能帶上這位公子一起。
得讓他知難而退。
她與三師弟無聲對視一眼,首先出場遊說的是顧懷遠。
“那日承蒙兄台請酒一壺,沒想到又遇見了,真是有緣。”顧懷遠笑眯眯道,“不知兄台此番欲前往何處?”
亭子中有石桌一張,桌麵上刻著一副棋盤,擺著棋盒兩隻。他就坐在石桌前,手上隨意捏著一顆棋子。
謝辭收了傘,坐到他對麵,沒有回答問題,卻道:“兄台在下棋?”
顧懷遠微愕,轉而露出幾分喜色:“你也會下?”
謝辭手掌運氣,拂去棋盤灰塵:“下得不好。請。”
見他手中動作,他竟是個修士麼?顧懷遠稍感驚訝。不過已無暇顧及,因為他正沉浸於對局當中。下山許久無人陪他下棋,他的棋癮壓了好久,終於一逢對手。
顧懷遠微微抬眼。
對麵這位兄台束起高馬尾,臉龐稚嫩,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兩歲。棋風卻穩健低沉,每一招明明看不出殺氣,細品之下又覺精妙至極,步步為營。
更古怪的是,明明棋風迥異,卻莫名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碧山宗內,論起下棋,隻有師尊偶有閒趣陪顧懷遠對上兩盤。他少時始終贏不過師尊,難免泄氣。
師尊摸著他的頭笑道:他也曾經屢屢輸給一個人,甚至是輸得落花流水,慘不忍睹。
等顧懷遠好奇追問是誰時,師尊卻又落寞垂眸,緘口不言。
他從未見師尊如此落寞失意。
師尊見顧懷遠確實喜歡下棋,便送給他一本棋譜,名為半個爛柯。
這本棋譜讓他看得如癡如醉。它記載的是一名棋士與不同人下載的千盤棋盤。
這名棋士,棋風明朗,鋒芒畢露。每一步棋都下得乾淨利落,殺伐果斷;棋路開闊,布局深遠,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輕狂不羈,放佛在向所有人宣告:這是他的領地,不容侵犯。
顧懷遠對這名棋士實在太好奇了,又或者說,近乎癡迷。他翻閱當今棋修中佼佼者的對局,遺憾無果。
這名棋士到底是誰。他還活著嗎?如果他還活著,不應該籍籍無名。以他的棋風棋力,縱使千萬人,也必然耀眼無比,銳不可當。
這個問題大概隻有師尊知道。但師尊顯然不會回答。
顧懷遠退而求其次,詢問起這本棋譜為何取名為“半個爛柯”。
“這個名字是他取得。”師尊說。
那人喜歡看各種書,天下書都快被他尋儘了看儘了。既看修行的正書古籍,也看野史經傳。
他說有一本《述異記》上記載,有一樵夫伐木路過山崖,見兩人對坐,棋而歌。旁邊有一個小童,執筆記錄棋局。
樵夫便駐留觀看。
期間,小童給了樵夫一個棗核模樣的東西,樵夫含在口中便不覺饑餓。沒過多久,小童問:“你怎麼還不回去?”
樵夫於是起身打算回家,卻發現斧子的木柄已全然腐爛。
回到家裡,竟已經過去了百年。
有人說那對弈二人皆是神仙。而小童記下了神仙的千局棋,寫成一書,取名為爛柯棋譜。
那人取名為半個爛柯,即對局中隻有一個神仙,那就是他自己。
果然,顧懷遠激動。此人如他的棋一樣,輕蔑傲狂。
可眼前這位自稱“謝辭”的兄台呢,他的棋明明更刻意於“守”,幾乎很少主動出擊。可在不經意的一著裡,總是讓顧懷遠幻視那位爛柯棋士。
有那麼一絲影子,待他想找,又捕捉不到。
一盤結束。謝辭小勝,他耐心將一顆顆棋子拾回石盒,發出清脆的響聲,與亭外雨交纏一道,多了幾分禪意。
顧懷遠惜敗,卻也下得酣暢淋漓。不由讚道:“謝兄棋中高手。”
也許是下雨時,心會變得脆弱起來。
又或許是,五十年來第一次與真實的人對弈,而不是在陰暗的山洞裡,在樹枝劃出的棋盤,自己與自己無數次枯燥地下棋。
魔罕見地有幾分恍惚。
這盤棋,隻守不攻,還是他的棋嗎?
謝辭回過神,淡道:“我擅下棋,卻並不愛下棋。”
“此話怎麼說?”
“顧兄難道沒聽過。釣水本是逸事,且持生殺之柄;弈棋為清戲也,卻動戰爭之心。可見喜事不如省事之為適,多能不若無能之全真。”
釣魚本來是一種清閒灑脫的事,其中卻掌握著魚兒的生殺予奪之權;下棋本來是輕鬆的娛樂遊戲,其中總充斥著爭強好勝的戰爭心理。
人生如釣,暗藏殺機;世事如棋,變幻無窮。
不如無為無爭。
又或者,被這漫長的時光,消磨地不再想去爭什麼。
……
亭中一側,顧懷遠向楚玉大肆誇讚謝辭的棋藝如何精湛,人品如何謙虛。
他兩如何意氣相投,稱兄道弟。
“下個棋還能看出人品來了?你真想讓他跟著咱們同路?”大師姐翻了個白眼,“我來。”
祝鈴瀲正抱著小白,掏出幾顆果仁,吃得開開心心的,探出腦袋:“師兄師姐,你們在乾嘛?”
三師兄與謝辭下棋,她還可以理解是雨中無聊。怎麼,大師姐也去找謝辭?
一個個的,乾嘛呢?
“幫你考察男人。”顧懷遠鎮重道。
“什麼?”祝鈴瀲差點咬到舌頭。手中的果仁掉落下來,被小白張嘴精準接住。
“小師妹彆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前幾天夜夜私會這位謝兄。”
“我不是,我沒有。我……”
“不用解釋。”顧懷遠壓根也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嚴肅道,“我知道,你跟這位謝兄雖然相識甚短,但感情深摯。才使他追隨而至。”
“他一心一意,與你不離不棄。”
這怎麼還押上韻了?
“等等,”祝鈴瀲滿臉黑線,“他不會是要跟我們一起去臒仙城吧?”
顧懷遠點點頭:正是。
祝鈴瀲連果仁都沒心情吃了。
本來她自發現謝辭似乎隱去了周身魔氣,連師兄師姐都未曾察覺分毫之後,整個人就放鬆了很多。
現在,她又戰戰兢兢地看著師兄師姐輪番上陣,準備勸退這位對她一往情深的“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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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剛走近。謝辭就抬起頭,提醒道:“師姐的羅盤似乎有點問題。”
她的袖子中,羅盤正發出微細的嘈亂聲。
奇怪了。楚玉將信將疑地拿出來看,確實指針又在瘋狂亂動。她明明記得前幾日已經修過一次了。
“不若我為師姐修理一二?”
謝辭將羅盤放在石桌上,低下頭雙眼微閉,雙手輕輕觸摸著羅盤的邊緣,像是在感覺其中精密的零件。他的神識如同流水一般,緩緩滲透進羅盤的每一寸空間,尋找著造成紊亂的細微的裂痕。
祝鈴瀲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羅盤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條線條都蘊含著天地靈氣。靈氣與魔氣是兩種天生相克的力量。
一旦發現魔,羅盤理應會立刻暴起。
可是,羅盤沒有絲毫異動。任由著謝辭將它在手中左翻右轉,毫無脾氣。
不爭氣的羅盤。
祝鈴瀲當然不希望他身份在此刻暴露。
可是看到正道的器物被一個魔玩弄股掌,心中難免又有點失落。直到見一縷靈力從謝辭手指中溢出,緩緩滲透入羅盤之中,修補著受損的部分。
羅盤上黯淡的符文正一點點亮起。
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
他身上既有魔氣又有靈氣?
這兩股力量水火不容,不會在他體內打架嗎?
可祝鈴瀲不敢問,也不敢開口說話,因為她發現,大師姐正用一種極其欣賞的目光看向謝辭。
在最後一個符文亮起的瞬間,整個羅盤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股強大的靈力波動從羅盤中心擴散開來,周圍天地靈氣似乎都被這股力量所吸引,紛紛彙聚而來。
楚玉愛不釋手地摸著她更加強大的“全新羅盤”,一邊目光發亮地問道:“小少年是一位煉器師?”
煉器師難得可貴和重要。因為他們對靈氣的感知要遠超過普通修士。
而對於許多修士而言,想要突破境界往往需要借助於外力,法寶就是其中一種重要的方式。優秀的煉器師可以為修士量身打造合適的法寶。
“在下不才,並非是煉器修。隻是略略修習過此道。”
這位小少年果然如三師弟所言,虛懷若穀。
“曾經幫人製作過一批打鬥傀儡。”
打鬥傀儡。
楚玉眼前仿佛看到一排排製作精良的凶猛傀儡。它們模仿著她父親的武技,一招一式都精準無比。拳風呼嘯,腿影如電,每一次出擊都帶著破空之聲,顯示著驚人的破壞力。
她小小年紀就入了碧山宗,無法在父母跟前儘孝,本想煉點長生不老丹給爹娘,入了修行道才發現這玩意連最厲害的丹修耗儘一生都不一定能製成。
但若她給爹娘的武館搬過去十幾個武打傀儡,保證她爹樂得笑嗬嗬。
祝鈴瀲徹底無語了。這是魔嗎,這是狐狸精吧?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師姐和三師兄就從滿臉警惕,分彆變成了惜才和相見恨晚的表情。甚至當謝辭起身,向她走來的時候,師兄師姐竟然一副了然的模樣,自動向亭子的另一邊擠去。
三師兄以扇遮臉:我什麼都看不見,你們好好談情說愛。下雨天最適合談情說愛了。
大師姐則衝她握拳,眼神裡寫滿了“小師妹加油,不要讓這個厲害的人才飛離咱們的手掌心”的期盼。
雨水沿著亭簷角往下滴落,不緊不慢。一切都變得潮濕起來,夏天草木旺盛的青澀味道混著泥土香氣,一同隨著雨水蔓延開來。
魔坐到祝鈴瀲旁邊,與師兄師姐相距甚遠後,他終於不再是無為有禮的神色,而是歪著頭,露出幾分頑劣來。
高馬尾被水花濺到,有幾分濕潤輕俏,難得顯得生動。
就知道他在師兄師姐麵前的模樣都是裝的。
祝鈴瀲被他盯著不好意思,伸出手掌:“你想吃果仁?”
謝辭托著腮:“你師兄師姐都已經考察過我,同意我與你同路。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考察,誰要考察你了。說得這麼曖昧是乾嘛。
還有,她的意見,當然是不願意。與修士同路,魔是想證明自己的手段,還是真不怕被拆穿?
祝鈴瀲壓低聲音:“你為何要與我同路?”
“壞了。”魔指了指手裡的果仁。
祝鈴瀲隻好再給他一顆。
謝辭慢悠悠接過果仁,“正如你師兄師姐所想的一樣,在下為愛奔襲、千裡跟隨。”
“......說人話。”
“我是魔。”
祝鈴瀲小聲道:“那說魔話。”
魔這才心情大好地正經答道:
“血契未解。我不想每個月都要浪費時間去找你在哪裡。要麼砍了你的腳,要麼跟你一起走。你選?”
她還有得選嘛。
祝鈴瀲飛快地縮回腳。
兩個人分開確實是個問題。
首先,她的修為低下,又沒有什麼法器傍身,由她找到魔,基本是不可能。隻能靠魔找她。
萬一到了十五,雙方還相隔遙遠,那萬劍穿心的感受祝鈴瀲不想體驗第二次。
這麼一想,似乎沒有理由拒絕魔同路的要求。
但她仍是又委屈又不服氣道:“彆以為你騙過我師兄師姐就了不起了,我們正道宗門可不是好受蒙蔽的!”
“總有一天會拆穿你的真麵目。”祝鈴瀲很凶地露出爪子,“小白,你說是不是?”
爪子呢?
?
懷裡不知何時已經空空如也。
“你是說它嗎?”
謝辭微笑著將懷裡的小白拎起。
小白安心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祝鈴瀲:不爭氣的小白!
上一次臨陣脫逃就算了,這一次怎麼還更過分,直接臨陣倒戈了?
謝辭摸了摸它的頭:“這就是你的惡犬?”
“你可彆小瞧小白……”
“嗯,”魔的喉結滾動,“它是白澤獸。”
“連這你都看得出來?”
又會下棋,又會煉器,還會禦獸。現在的魔這麼卷的嗎?
魔將果殼剝開,喂給小白吃,平淡地說道:“我曾有一個朋友,是世界上最強的禦獸師。”
明心湖,孟朔那小子。
那小子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他要成為世間最厲害的禦獸師,第一位當上宗主的禦獸師。
但那一夜,祝鈴瀲告訴他,明心湖的宗主不姓孟,姓百裡。看起來孟朔沒有實現他的大話。
那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他當然知道世間三大宗門是哪三個。
隻是宗名到了嘴邊,卻不敢說出來,隻敢胡騶三個。
天元峰。他出生之地,修行之地,受師恩難忘,交摯友難忘。
他久久不敢念出這三個字。
第三個問題。他想知道天元峰裡,師弟唐允持的情況。
卻不敢問人名,想問劍修,又不願劍修兩個字,從他一個魔口中說出來。
劍修這兩個字,應該是最亮眼的最不可一世的,不應該從他一個躲在黑暗的魔口中說出。
他長久凝眸,舉頭問明月,他牽掛的那些人是不是都過得很好?
雨聲不斷,掩蓋了所有心事。
小白毫不客氣地舔著魔的掌心。
祝鈴瀲心想,魔的朋友也是魔嗎?
我師尊才是世界上最強的禦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