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03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假話，也不會讓人覺得過於曖昧。
陸雪風對上他的視線，帶著應有的禮貌，稍顯疏離，道：“謝謝你來看演出。”
他抱著花，整個人冷清漂亮，神色比剛剛在台上謝幕的時候，要更加柔和些。
宋穆清還是那副自然的姿態：“不謝，好作品值得反複觀看。”
陸雪風記得上一次見麵，宋穆清在咖啡廳給出的提議，但他這幾天因為一直在忙劇團的事情，沒有時間給出答複。
“上次你說的”
“不著急，”宋穆清今天過來不是要這個回答的，“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但他說完，又補充一句：“或許，你也可以試著多了解我一下。”
隻有了解過後才能知道合不合適，要不要再繼續。
陸雪風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似乎在思慮。
秋天的夜裡涼意很重，宋穆清看陸雪風也沒有穿很多，站在風裡顯得有些單薄。
“不耽擱你的時間，我先走了。”
“那好，”陸雪風沒說挽留，“慢走，宋先生。”
“這幾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宋穆清臨走前囑咐一句。
陸雪風留在原地，輕輕點頭，目送他離開。
讀大學的時候他學舞，私底下和演出前的練習隻多不少，陸雪風當時尤為刻苦，追求完美，老師也會提醒他要注意休息。
除去親近的人，在學生時代結束後，已經很久沒有人再對他說要好好休息的話。
當時他轉編導的畢業作品拿了不少獎，在這個行業的身份緊跟著上升，受人尊重起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囑咐新人要注意休息。
外人眼裡，他不上舞台，平日裡時間也多，必然比不上練舞的人累。
蘭昕放完花束回來的時候，宋穆清剛走。
她當初從實習助理時就跟著陸雪風，現在已經兩年了，對大多數舞迷或多或少都有印象，唯獨沒見過這位男士，難免心生好奇，忍不住問道：“陸導，那是誰啊？”
陸雪風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身份給宋穆清，說舞迷不怎麼恰當，說朋友也不太合適。
“是認識的人。”他搪塞過去。
蘭昕長長“哦”了一聲，半開玩笑道：“聽說陸導這陣有在相親，還以為會是追求陸導的人呢。”
陸雪風雖然平時少笑，看似有距離，其實本人沒有架子，不死板，和身邊的人都聊得來。
蘭昕性子比較活潑，會開玩笑，但也不惹人生氣。
她隻是覺得那男士看起來氣質不同，不像是普通舞迷，留下的印象要深一些。
還有，和陸導站在一起著實般配。
陸雪風看她一眼，“怎麼會？”
蘭昕便笑：“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嘛。”
男性舞迷雖有，但是特意來送花的卻不多，以前等在這裡碰到的男士，其實都是對陸導有意思的。
他們陸導長得好氣質佳，還有才華，被人喜歡那是自然的。
陸雪風不與她多說了，接過車鑰匙，便準備自己開車走了。
陸雪風的公寓離奶奶所在的中心醫院不是很遠，在尋灣區一帶，開車的話隻用十分鐘。
今天他沒有待太晚，因為被奶奶趕著回到公寓，要他好生休息，陸雪風等著奶奶睡下了，才回去。
陸雪風在梧市待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買自己的房子。
夏天他把奶奶接過來的時候，就是看重這個小區風景綠化好，很適合長輩居住。
陸雪風工作這麼久，有一些積蓄，今年年底的打算是想帶著奶奶一起去看新房，買一套完全屬於自己的公寓，讓奶奶一直住在這邊不回老家了，卻沒想到奶奶先病倒，這個計劃也隻能先擱置下來。
去醫院時，陸雪風還沒有吃飯，所以路上順便買了點水果，回家給自己下了一碗麵。
他廚藝不算特彆好，但填飽肚子是足夠的，陸雪風不怎麼挑食，應付一口就好。
這段時間房子現在隻有他一個人住，奶奶之前把每個房間都收拾得井井有條又溫馨，她不在，倒顯得空曠起來。
陸雪風明白，其實是因為奶奶在，才有溫馨的感覺。
吃完他休息了會兒，去洗澡換衣服。
之後，他先給陳阿姨發了消息過去，說不再考慮之前那位相親對象。這種事上，陸雪風怎麼也得給出明確的回複，向一直在費心的陳阿姨交待一聲。
然後他收到了蕭老師的信息。
「雪風，祝賀你的作品演出成功。」
這位蕭老師名叫蕭書儀，曾經也是劇團厲害的舞者，她是陸雪風的恩師。
小學的時候，陸雪風就與奶奶相依為命，兩個人靠一家小店維持收入，家境清貧，即使這樣奶奶也堅持供陸雪風去學舞蹈，支持他的愛好。
高中陸雪風為了減輕家裡壓力，沒有選擇做舞蹈生，想著自己學習還可以，哪怕是不走藝考路，靠文化課成績也能讀到不錯的大學，再申請助學貸款。
後來是蕭書儀出現，為他資助了一筆錢，才讓陸雪風順利完全舞蹈生的學業。
即便在大學，蕭老師也會時常關心起陸雪風的成績，主動提供支持。她不用什麼回報，是真的把陸雪風當做小輩來關心體貼。
蕭老師人美心善，這份恩情陸雪風始終記得。
所以畢業後時常也會約老師出來一起吃個飯聊聊天，給她送些禮物。
貴的禮物她不會收，蕭書儀總說心意到了就好。
她看著現在熬出頭的陸雪風，也是打自心底的欣慰。
這次的演出蕭書儀也去看了，隻是晚上還有點事，沒來得及和陸雪風說上話。
忙完之後才給這孩子道個喜。
「謝謝蕭老師。」陸雪風回過去。
「不謝啦，接下來有什麼新的計劃嗎？」
陸雪風坐回床邊的位置，一邊擦頭發一邊回複：「會開始籌備新的作品。」
蕭書儀先是表示出期待，才發語音過來說：“那生活上的計劃呢，前陣子聽你提過一嘴，不是有相親的打算嗎，現在有找到滿意的人選嗎？”
那是不久前，蕭書儀在得知奶奶鄧玉珍住院時，打電話過來慰問，陸雪風向她透露的一點信息，當時想法還沒落實，蕭書儀理解他的心情，也幫他留意著身邊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介紹。
這回也是要說這個事。
“要是還沒有的話，我這邊倒是有個各方麵都和你相配的男士可以介紹，是我們家泊呈的同事，人品你不用擔心的，我都替你把關好了。”
蕭書儀自己的兒子江意淮，也和陸雪風一樣，是喜歡同性的，況且現在同性結婚已經合法，大家都接受能力提高了，沒什麼稀奇的。
蕭書儀對他兒子的對象很滿意，他們早已經領完證，是一家人，所以她也總是用“我們家泊呈”這樣稱呼，顯得很親切。
這次的人選是戚泊呈的同事，工作沒得挑，蕭書儀可是見過本人、和他接觸過，覺得長相人品都過關了才過來同陸雪風說的。
那人性格偏向活躍，和陸雪風正好互補。
陸雪風聽完蕭老師的話，不禁猶豫。
一方麵他不想辜負了蕭老師一片心意，另一方麵，他在相了兩次不滿意的親後不免感到疲憊，確實不太想重新再去認識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心理上有些抵觸。
“要是你想要多了解一下，我就把他的聯係方式推給你，不想也沒關係，雪風，你不要有什麼負擔，我隻是多提供一個選擇，不強迫。”
陸雪風知道蕭書儀的態度，不會強迫做什麼，全憑自己意願。
想了想，他還是拒絕了。
「蕭老師費心了，不過我還是先不考慮了。」
“哎，好，那我們就不加了啊。沒事的。”
蕭書儀話音溫和，知道自己是長輩，將這件事變成隨口一提，不想給陸雪風任何壓力。
話題又轉到奶奶的身體情況。
陸雪風都如實告知，還在醫院休養，要觀察一段時間，配合藥物治療。
她耐心聽完，說希望能儘快好起來。
陸雪風看時間不早了，平時這個時間，蕭老師應該是要休息的，便沒再多說，讓老師早點休息。
蕭書儀答應下來。
末了，她又發來兩句安慰的話語。
「雪風，結婚的事，不要急的。」
「慢慢來，總會遇到最合適的人，對方肯定也在等你。」
陸雪風看著這些話，陷入沉默。
當初奶奶在重症監護室，幾乎是留下遺言，遺憾沒能見到陸雪風成家的樣子。
她不想留雪風一個人。
奶奶躺在病床上虛弱地流下眼淚，話音迷糊，那一瞬間永遠刻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陸雪風不想奶奶留下遺憾，才動了相親的念頭。
因為從小被父母拋棄，他隻把最深的感情留給奶奶，平日裡的情緒一直很淡，更不要說自己的感情。
陸雪風沒有談過戀愛。
大概是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受到不負責任的父母的影響，對感情這件事完全沒有抱過期待。
所以長大後，也沒興趣與人建立一段長久的穩固的情感關係。
他隻需要讓奶奶放心，找個合適的人登記領證，把日子簡簡單單過好，不一定要很喜歡的程度。
今天晚上蕭老師的話讓他開始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需求。
蕭老師話音裡的“有人也在等你”，讓陸雪風無端想起了宋穆清的存在。
他還在等答複。
並沒有催促自己，給了很大的考慮空間。
陸雪風翻出那張紙條，上麵的字跡清晰可見。
宋穆清留給他的印象並不差，隻是當時他忽然出現的方式稍顯突兀。
陸雪風仔細回想與他有關的事情。
坦白說，宋穆清的個人形象和言語行為，比每一個相親對象都要好。
陸雪風覺得像他條件那麼好的人，沒有特殊情況，應該不至於也要相親。
但他的確提出了那個建議，不失為一個選擇。
與其花時間再去認識一個完全不相熟的人，不如提高效率，和宋穆清多接觸下，再多了解幾分。
陸雪風不是一個舉棋不定左右搖擺的人，他思維清晰，決定果斷。
這樣想著，就已經撥出了那通電話。
對麵很快就接通，他這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對方休息。
“喂？”
電話那頭宋穆清聲音清朗，聽起來不像是睡覺的樣子。
“宋先生。”
陸雪風思忖著如何開口。
隻是這一聲，宋穆清便聽出來這是陸雪風的聲音。
他不禁勾了唇角，低低應了聲：“嗯，在。”
對方的聲線隔著電流傳過來，在深夜裡有一絲撩人。
不知道為什麼，陸雪風耳朵微微發熱。
“我們，”他停頓一下，“要不要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