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小築並不是司老大儒的另一處居所。
它是長纓郡主私下裡購置的一處家業!
她常來這裡小住。
這裡沒有一個下人!
這裡隻有田和地,還有後麵山野裡的兔子、蘑菇和竹筍等等。
這附近方圓十裡的田地都是她的!
那些在田地裡耕種的農人,都是她的佃戶!
但沒有一個農人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長纓郡主——
堂堂王府的郡主怎麼可能住在這樣的一個鄉野地方?
堂堂王府的郡主怎麼可能穿著一身麻衣打著光腳丫懶懶的行走在泥濘的鄉間小道上?
所以,令塞外的蠻子都聞風喪膽的長纓郡主,她在那些農人的眼裡就是一個……很不錯的東家!
因為她的懶散,他們親切的稱呼她……懶懶姑娘!
東方長纓並不以為意,也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懶,這個懶懶姑娘的名字倒是名副其實。
她很喜歡!
這是少女殺伐的另一麵。
除了她曾經的貼身丫鬟晴兒和她的先生司老大儒之外,便無人知道。
就算是王爺和王妃也不例外!
這處小築也鮮有人會進來。
那麼,此刻站在涼亭中,正醞釀著要下筆的那個白衣男子,就一定是應邀而來的白少秋了!
自己的夫婿呀!
這種感覺很是怪異。
東方長纓站在天井中期待著白少秋能夠落筆——
她並不知道那張紙上有了司老大儒的一行字,她僅僅是希望白少秋能夠寫點什麼。
哪怕是一首不太押韻的詩詞也是好的!
這至少可以證明他並不是大字不識幾個的那種人。
若他能寫出一首極有意境的詩詞來……這有些奢望了,但萬一他真的寫出來了呢?
那便是驚喜!
那麼先生所言便是對的!
九公主命聚寶錢莊錢大掌櫃開設那個賭局也才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聽取了先生的建議,想要重新審視自己的這個背著廢物名頭的夫婿!
請他前來本也是希望先生考究一下他的學問。
他現在已提起了筆……
少女的內心裡很是期待!
竟然有些小緊張。
她注視著涼亭裡的那個人,不覺間已屏息住了呼吸。
然而……
白少秋卻在長纓郡主期盼的視線中放下了筆!
還微微一歎!
東方長纓心裡也微微一歎。
她眼裡的光漸漸暗淡,心想他終究還是沒有寫點什麼出來。
這實在有些遺憾,可又能怎樣呢?
隻好待先生來了再問問他吧。
如此想著,她打著光腳丫提著那竹子編成的果籃,穿著那身寬大的月白麻衣就這麼向涼亭走來。
白少秋扭頭,眼睛頓時一亮——
那是一個樸素的姑娘!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配飾,可偏偏給人的感覺卻如那梨花般高潔!
隨著她的前行,那身麻衣飄飄,她綁著頭發的那條紅綢飄飄。
漸近,
漸清晰,
白少秋被那張不施粉黛的臉蛋兒驚豔!
他脫口而出:
“髣髴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回風之流雪!”
東方長纓頓時一驚,她的視線落在了白少秋的臉上,心裡默念著這句話,那雙原本慵懶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她臉蛋兒微微一紅,這夫婿生得倒是不賴,關鍵是這句話令她自己都很驚豔!
‘髣髴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回風之流雪……’
有那麼美麼?
他倒是不瞎!
自己當然是很美的!
這一言之間,她相信白少秋絕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樣的廢材!
“公子謬讚!”
“不!”
白少秋擺手:“姑娘之美,宛若天成,非我孟浪,實發乎於心!”
東方長纓垂首,拾級而上,她來到了涼亭中,將果籃放在了石桌上,沉吟三息,再次抬頭看向了白少秋,問道:
“剛才見公子意欲寫點什麼,故駐足,擔心驚擾到了公子,可偏偏公子卻放下了筆……”
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張紙上,紙上的筆跡是先生的。
原來有先生珠玉在前,他無法落筆這也正常。
白少秋微微一笑:“這字太美,我本想應一下此句,終究覺得我的字寫在這筆字的下麵是對這字的不敬。”
東方長纓一聽,這意思是他其實心中有所想,僅僅是擔心他的字褻瀆了先生的字?
也是,先生被譽為書聖,先生的書法放眼興國也難有人匹敵。
他的字……他既然是有才華的,他的字也當不會差,隻是無法與先生的字相比罷了。
她又看向了白少秋,眼裡閃過一抹狡黠的光:
“那麼公子想要寫點什麼呢?”
“要不……我來代筆,如何?”
白少秋伸手一引,他站在了石桌的另一頭:
“姑娘請!”
東方長纓沉吟三息走了過來,坐下,提筆,蘸墨,抬眼:
“公子請說!”
“你就在下麵寫‘平明微雨時,滿堂潤濕十裡香!’”
一筆漂亮的字落在了紙上。
白少秋確定這姑娘是司老大儒的學生或者孫女。
他驚歎於這姑娘的字!
這字很有特點!
略遜於那個叫仙仙的姑娘的字的秀氣,卻比仙仙的字多了幾分硬氣!
也就是這姑娘的字更有風骨!
若說仙仙的字如桃花,這姑娘的字則如鬆竹!
而東方長纓此刻依舊握著筆,視線卻一直在這行字上!
她的眼裡已沒有了絲毫慵懶的樣子!
她的眼裡初時是驚訝,片刻是驚喜!
“昨夜春風來,一樹梨花三尺雪。
平明微雨去,滿堂潤濕十裡香!”
她輕聲誦讀了三遍!
扭頭看向了白少秋,起身,“公子請坐!”
斟茶。
她雙手將茶盞遞了過去:“公子請用茶!”
“公子……貴姓?”
白少秋坐在了石桌前,手捧茶盞,笑道:“在下白少秋!”
東方長纓心肝兒一顫!
果然是他!
他果然極有才華!
他當真將自己的才華藏了十餘年!
東方長纓緊張極了!
這種緊張並不是害怕,而是……
三分激動,
三分忐忑,
還有四分慶幸!
表現在她的眼裡和神態上便是驚詫!
白少秋見慣了這種表情,又說了一句:
“沒錯,我就是西陵城所有人口中的那個廢物。”
“不!”
東方長纓連忙擺手,說道:“公子大才……先生剛才還在這……”
她有些心慌,放下了筆喝了一口茶,“呆會先生就會過來與公子論文。”
“這茶……你覺得如何?”
白少秋還沒喝呢。
她顯然也意識到了,於是愈發窘迫,那張如梨花般潔白的臉蛋兒又微微一紅。
聲音也變得更輕柔了一些。
就像這暮春的風拂過那片梨樹林帶來的淡淡的梨花香味:
“公子能否以此間梨花為題寫一首詩送給我?”
“這……”
這姑娘的要求有些突然。
東方長纓這要求一提也有些後悔。
詩詞哪裡有那麼容易寫出來的?
他這才走入梨園小築不過盞茶功夫,茶都還沒喝一口呢,豈能在短時間裡寫出一首關於梨花的詩詞來。
就在她準備委婉放棄的時候,卻見白少秋端著茶盞站了起來。
“那我就獻醜了!”
就在東方長纓那難以置信的視線中,白少秋走到了涼亭邊,望向了院子裡的那一顆開滿了梨花的梨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