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對於黃承彥、龐德公這般既不缺錢,也不缺名的名士來說,地方長吏的善待更好,沒有也沒關係,反正他們也沒有仕途功利之心。
完全可以淡然處之。
而且,就算張羨無視了他們,那地方的長沙郡各地的縣令縣長呢?
荊南缺乏有底蘊的豪族,荊州名士多在荊北,而黃承彥與龐德公在其中首屈一指。
不說讓名士們說兩句好話,起碼彆被人說壞話啊。
但……一行人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鬨渡口,他們的行蹤不是秘密,但現場並無一人理會他們。
“諸君,還請讓一讓,莫要擋住……多謝,多謝!”
好吧,還是有人理會他們的。
龐統此時年方十六,乃是此行中年紀最小的人,正是自尊心最強的時候,受到如此待遇,心中有些不滿。
他忍不住吐槽道:“下雋無人否?”
龐德公聽到侄子的話,並不動氣,反而說道:“我等本就是受劉安南托付而來,一為遊學,二為南遷百姓。若有人來相迎,那是我等受寵若驚,自當感激,若無人相迎,也是應有之理,豈可口出抱怨之言!”
龐統聞言,遂老老實實的認錯,但對於並未出場的下雋縣令,已經沒了好感。
黃承彥也沒想到張羨竟在長沙郡積威如此之重,竟真的連個迎接的人都沒有,思慮片刻後建議道:“聽說數月前提出裡社之法的諸葛子瑜正在此縣中,不如我等先去此處,看看提出此等良法之人是何等模樣?”
“善!”龐德公答道。
至於跟著他們遊學的幾位弟子,皆不多言。
一個被喚作元直的弟子出列,從看管渡口的戍卒口中輕鬆問得了道路。
這元直自然就是徐庶了。
但徐庶回來後心中卻產生了疑問:“下雋縣令雖未遣人迎接,但見這渡口井然有序,百姓舉止有禮,卻不知是一直如此還是隻有現下如此。”
龐德公說道:“既然心有疑惑,那就在接下來的幾日,好生觀之!”
“若隻是表麵光鮮,勢必難以持久。”
“是!”徐庶答道。
半日之後,一行人順著戍卒所指的道路,終於找到了諸葛瑾所在的常鄉裡。
這一回,終於有人迎接了。
負責常鄉裡等三裡的諸葛瑾和賈逵提前得知了龐德公等人會來的消息,齊齊前來迎接。
還考慮到一行人一路辛苦,還熱心的準備了飯菜。
隻是酒水卻無了——“如今常鄉裡初建,百廢待興,為了樹立簡樸之風,是以本裡無酒,還望諸位莫怪。”
龐德公等人本就不是為了喝酒而來的,聞言自不在意。
又聽聞說這次吃的飯菜皆來自於裡中百姓的家中,龐德公遂道:“如此,我等絕不能白吃百姓之飯食……元直,稍後便給付百姓錢財,不可虧待。”
諸葛瑾應道:“如今常鄉裡每多一錢,百姓就少一分辛苦,在下就不故作推辭了。”
“對,如此才是真誠君子所為。”讚了這麼一句後,龐德公好奇地問道,“若我等用過飯食後不提付錢一事,子瑜待如何?”
諸葛瑾聞言與賈逵相視一笑,道:“那就隻好再用一用我與梁道為數不多的俸祿了。”
“再?”龐統說出了聲。
諸葛瑾苦澀一笑,點了點頭。
龐德公聞言又來了興致,問道:“子瑜方便透露,此前與梁道為誰花費了俸祿?”
黃承彥打斷道:“怎麼,汝還準備自己花錢補上不成?”
“若讓我知曉是誰,自無不可?”
“若讓你知道了,豈非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如此,以後隻怕沒人願意來此了,子瑜還如何去賺些飯菜錢?”
“也罷,那就不問了。”
“本來就不該問。”
來自兩位名士間宛如孩童的爭論看得諸葛瑾有些目瞪口呆。
黃承彥留意到這一點後,笑道:“子瑜莫要見怪,我等在山間居住久了,時常互相打趣。你瞧瞧我二人的這些弟子,皆見怪不怪了。”
龐統微微低著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在知曉了諸葛瑾來自琅琊之後,黃承彥問道:“昔日荊州有一位諸葛彆駕,還曾代理過荊州刺史,不知與君是何等關係?”
諸葛瑾答道:“正是在下叔父。”
龐德公聞言讚道:“果然一門皆是君子。”
當時黃承彥和龐德公都沒有出仕的打算,與諸葛玄有過交往但不深。
不過總體而言,龐德公與黃承彥對於想出裡社互助之法的諸葛瑾看法很正麵。
飯後,徐庶果然如龐德公所言多給了飯錢。
這下,諸葛瑾帶著龐德公一行去查看移民至此的三裡百姓的居所、田畝更有動力了。
要是每頓飯都給這麼多錢,他巴不得這一行人一直住在這。
隻是在走到常南裡時,忽有一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且納頭便拜,口中直呼——“小人有冤,諸公替小人主持公道!”
“小人家中田畝被人強占,伸冤無門!”
“我等小民,不知生路在何方啊!”
此人邊呼救邊啼哭哀嚎,惹來了巨大的動靜。
龐德公與黃承彥對視一眼,兩人都發現了事情並不簡單。旋即他們看向了諸葛瑾——就算你是諸葛玄的侄子,但若是真的欺壓了百姓,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理。
兩人很有默契地選擇了靜觀其變。
兩人雖然受了劉表托付,但嚴格來說他們現在的身份隻是白身。隻是萬一有人處事不公,他們就不得不抬出劉安南的名頭了。
師長們沒有發言,弟子們也都很安靜。
諸葛謹與賈逵此時正兩臉懵逼。
他們所管轄的三裡移民,加起來將將三百餘戶,不到一千五百口人。
看起來很多,但這些人都是從常山郡跟著他們而來的,一路上互相扶持,不敢說都能第一時間叫出來名字,但總歸有個臉熟。
可眼前之人,他們見都沒見過,根本不是三裡之人,更遑論侵占田地了。
還是諸葛瑾反應更快,他直接問道:“你是哪裡人士,何鄉何裡?”
“我家就在這裡!”
被此人早前動靜吸引來圍觀的百姓們聞言議論紛紛。
見狀,此人哭嚎的聲音更大了——“可憐我本來家在此處,結果縣寺來人,拆了我的家,收了我家的田地,還將我趕了出去……”
“這裡,原本就是我家啊!”
圍觀的百姓們聽到了此人說的話,心中想法不一。有同情此人的,也有覺得萬一自己現在種的地是搶人的、擔憂以後要不要還回去的,還有為了保護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田地伸手指責的,更有要直接動手的。
場麵登時熱鬨起來。
好在諸葛瑾和賈逵在這群百姓間很有聲望,及時安撫住了百姓們,避免發生了流血事件。
然後,諸葛瑾才當著所有人的麵問道:“你說此地就為你所有,可有證據?”
諸葛瑾其實在一開始就意識到了不對,最初他還懷疑這是彆的裡的百姓來此伸冤,可後麵的發展直接證明了此人就是來此找事的。
隻是龐德公和黃承彥在側,諸葛瑾不能確認兩人同此人有沒有聯係,隻能稍作試探。
而且諸葛瑾對於他所在的下雋縣縣令還是很信任的。
“有地契為憑!”男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看著就很古老的竹板,但卻沒有奉給諸葛瑾,而是朝向了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龐德公和黃承彥,請求道,“還請諸公做個見證。”
但兩人一個伸手的都沒有,還是龐德公看不下去,說道:“既是來伸冤的,自然該將憑證交給能幫你伸冤之人。”
男人有些尷尬,隻能不甘不願地將地契交給了諸葛瑾。
諸葛瑾接過一看——“姓蘇?蘇強?”
但他仔細一看,發現地契記錄的年月竟然是永建年間。
詢問之後才知道這是七十年前的。
那人說道:“小人蘇散,地契上之人乃小人祖父,不瞞諸公,最新的地契已經被縣寺的惡吏們收走銷毀了,如今小人隻能拿出以前的地契,若再被銷毀,小人就再無憑證可用了。”
諸葛瑾聽完,就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無非是以前的本地豪族豪強勾結地方官員,將一些荒廢的土地劃歸自己名下,以前由於各種原因沒有開發,但如今既然開發出來了,那他們就想著利用這個機會謀取利益。
就算是最下等的田畝,一畝也能賣到五百錢呢,更彆說這麼多地了。
毫無疑問,他們曾經的嘗試被現任縣令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而此次,代表著劉表而來的龐德公等人的到來,讓彆有用心之人看到了機會。
長沙太守張羨與安南將軍劉表不和,並不算什麼大秘密。
想清楚這些,諸葛瑾先是將對方一直盯著的舊地契還了回去,然後毫不客氣地質問道:“在吾帶諸多百姓來此之前,此處並未有耕地,現下的田畝,全是這裡的百姓們的一點點開墾出來的。”
“至於你這許多年前的地契,田地荒廢日久,按理也該收歸官用!”
諸葛瑾這話一出,瞬間引來了圍觀百姓們的附和。
剛當上第二任裡三老的趙二河迫不及待地顯示著自己的存在感,他喊道:“伱這占著田地不耕種可比占著茅坑不拉屎可恨多了,以後彆讓看見你,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很快,圍觀的百姓們就聲調一致地要求將此人趕出屬於他們的田地。
諸葛瑾千辛萬苦抵達常山郡,還麵臨過盜賊打劫,又千辛萬苦地帶著常山郡的百姓來此安家落戶,他是個君子不假,但這一路上經曆的事情多了,豈願意為這種小人所欺?
而且這一路上他經曆的多了,他深知像這種人一定要在他冒頭之時就將他打下去,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天不讓他付出代價,下次他還會接著鬨。
現在是他還在,等到以後他離開了,還指不定怎麼欺負這裡的百姓呢?
想到此處諸葛瑾哪裡願意將人放走,他當即一聲令下——“將此人抓住,我親自將之送到縣寺交予陳明廷!”
百姓們聞言登時一擁而上,將那人牢牢束縛住。
諸葛瑾這時才回身對龐德公和黃承彥說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不及時處置,恐百姓心生疑慮。”
“接下來,就請梁道一人為諸公領路,還望諸位莫要見怪。”
諸葛瑾做此選擇,也是為了給賈逵一個機會。
這半年來他與賈逵朝夕相處,深知賈逵很有才華,隻是因為家境不好,鮮為人知罷了。
而他諸葛瑾,近半年來人雖不在雒陽,卻時常與諸葛亮通信,知曉諸葛亮在他不在的時候又同萬年公主見過幾次麵。
作為未來駙馬的兄長,還同天子見過麵,不無驕傲的說,他其實不缺這次揚名露臉的機會。
諸葛瑾的心意賈逵自然也能感受得道,他剛要暗暗發誓將此事記載心裡,卻不想龐德公開口了。
——“說起來,這一路走來,不僅是南遷的鄉裡,本地的鄉裡亦是井井有條,我等倒是很想見一見縣令……”
賈逵:“……”
最終,還是兩人一同引路。
一路上,談天說地,諸葛瑾也對龐德公和黃承彥帶來的幾個弟子有了更深的印象。
徐庶徐元直、孟建孟公威、石韜石廣元,以及最小的龐統龐士元。
其實在看到身材容貌比較特異的龐統之初,諸葛瑾就想到他在雒陽認識的一個故人。
在路上,諸葛瑾便提起了此人。
“莫非是寫下《雒陽賦》的王仲宣?”
“正是如此!王仲宣與舍弟交好,昔年曾一同來往太學及鴻都門學。”諸葛瑾不無驕傲地說道。
隻不過他複又想到,在諸葛亮最近的來信中,言說王粲竟放棄了前途光明的黃門侍郎,反而選擇進了不受人待見的校事部,讓他有些難以理解。
但諸葛亮對此倒是持支持態度。
諸葛瑾想著,這或許就是他們能交好的原因吧!
龐德公則說道:“原本以為諸葛一門有子瑜這般大才就已經是難得了,不曾想竟還有賢才!”
黃承彥也捋了捋胡須表示認同。
諸葛瑾也不吝承認,自豪地說道:“舍弟諸葛亮,才能還要勝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