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疼
事不宜遲,唐玉安當即就要收拾東西出發。
魏朗星被他的雷厲風行驚到了,抬手穩住了他:“這麼著急作什麼,物資就在那裡又不會跑。”
物資是可以等,但王文不行啊!
晚一個小時,他就會多一分危險,現在指不定在哪個角落裡艱難求生呢!
唐玉安有理由卻說不出,隻好借口道因為從沒出過遠程任務所以才迫不及待。
魏朗星覺得他著急的樣子有些可愛,一想到漫長的旅程會是他們的二人世界,麵上就開始變得喜氣洋洋。
這樣一想,早點走也蠻好的。
“那我們今天準備一下,明天一早……”
“不行,”
唐玉安驟然打斷了他的話:“就今天。”
“啊?”
為了反駁他的疑惑,唐玉安有理有據道:“你看,我剛剛給飛船做過檢測,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沒什麼不能走的,今日事今日畢,龐部長既然把任務交給了我們,我們就要拿出點熱情給他看看,怎麼樣,你準備好了嗎?”
這段話說得正氣十足,魏朗星覺得唐玉安周身籠罩了一層光芒萬丈的壁壘,下一秒就要去拎著激光槍打攻堅戰了。
還不等他回答,唐玉安就自顧自替他應答了下來:“看來是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一個小時後,換上了保障局製服的魏朗星坐在駕駛室內,有些不敢置信。
這就走了?
唐玉安幾乎是把他整個人推進來的,一套行雲流水讓他覺得自己有種活不到明天的緊湊感。
他剛坐下,唐玉安也是一秒鐘都不讓他得閒:“好了嗎?好了就啟動吧!”
真到了這一刻,雖然是日常任務,但感受著屬於自己隊伍的飛船引擎的震動,魏朗星心底還是有些激動。
龐晉調了三個普通職員給他們打下手,還都較為專業,對於魏朗星一個電話打過去把日期提前也毫無怨言。
係統核對完畢,飛船隨著一聲轟鳴衝向宇宙。
路途漫長,中間打開自動駕駛就可以了,不需要時刻留在駕駛艙內。
魏朗星設定好路線便放鬆了下來,吃了點營養膏補充能量。
他走到唐玉安身邊,和他一起看向特製玻璃窗外的景色。
“是不是很美?”
在廣袤的宇宙中,他們就像是被葉子載著漂在湖麵上的螞蟻,那麼的微不足道。
無垠的太空在你麵前鋪開,最高傲的人都會心生敬畏。
唐玉安心事重重,跟本沒聽清他的話。
“你說什麼?”
魏朗星轉向他,剛想重複一遍,目光卻自然而然落在唐玉安被幽光映照的側臉上。
“沒什麼,我說很美。”
他手裡端著杯咖啡,思緒不由得回到了曾經鬨出烏龍的那一天。
現在他和唐玉安的關係早已被拉進,他也可以大方地把這件事拿出來調侃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我當時太蠢,把你當成了我新上任的助理,還喝了你的咖啡……”
他在這裡觸景生情,唐玉安卻根本沒心思陪他追憶過去。
未知的危機就在前方,唐玉安隻能試圖多做一些準備。
“你能再跟我說一下b172星球的情況嗎?”
魏朗星本以為會非常浪漫的路途變成了全天加班,雖然他不明白唐玉安為什麼如此重視這次行動,但還是照做了。
“就像我之前說的一樣,b172星球位於聯邦統治區域和兩個自治星係的交界處,因為某些曆史原因,這地方成了一個各方勢力都不乾涉的中立地帶,擁有自己的政府。
“因為這種緣故,有不少無處可去或是犯下重罪的居民把它選為了落腳點,這讓b172星球變得越來越亂,甚至被稱為垃圾星。
“不過我們隻要和政府短暫地接觸一下,拿回他們當初簽訂協議應當繳納的晶石就可以了,是碰不上亂七八糟的人的,所以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魏朗星以為唐玉安是第一次去到如此陌生的星球才感到不安,所以說的信誓旦旦。
其實從他的認知來看這麼說沒有問題,因為垃圾星的政府位於一個科技發達的空中城市中,那裡的居民都很富裕,治安也不錯。
至於那些漂泊來的異星人或是被流放的麻煩人物,都住在星球表麵,由於政府對飛船的嚴格管控,他們是無法到達空中城市的。
唐玉安也知道自己表現出來的狀態不大正常,堆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嗯,我知道了。”
他吐出一口氣想要放鬆一下,不好的預感卻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將近一個月的路途倒是平安無事,魏朗星想拉著唐玉安試一下飛船裡的娛樂區域,唐玉安卻每次都拒絕他,還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他越來越確認唐玉安有心事,於是下定決心找他談談,好問出到底是什麼樣的煩惱讓他魂不守舍的。
他敲了敲唐玉安休息室的門,卻發現根本沒關,一推就開了。
沒有聲音傳出,他警覺起來,小心地走入了房間,然後在看到裡麵的景象時心裡一下軟了下來。
他輕手輕腳走上前,幫唐玉安拿掉手裡的控製器,然後往趴在桌上熟睡的人身上披了件外套。
桌上的平板屏幕顯示的是有關b172星球的信息,果然還是在擔心啊。
魏朗星有些後悔帶唐玉安出來了,早知會讓他那麼緊張,就應該讓唐玉安留在主星。
把帶來的點心放在一邊,魏朗星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唐玉安對麵看他——
小臉垂在桌子上,因為擠壓臉頰上的軟肉輕輕鼓起。
一定很好捏,魏朗星這麼想著,有點手癢。
接著,他又看到了唐玉安耳朵上戴的耳釘,怔了一瞬。
還真的……時時刻刻都戴著。
魏朗星覺得有些刺眼,心情不爽,又去看唐玉安輕啟的雙唇,果然心情好多了。
他越看越覺得唐玉安這個姿勢醒來可能會脖子痛,想也沒想,就直接上前將人抱了起來。
這和背著的感覺是全然不同的,懷裡的人完全放鬆,臉上覆著壓出的紅痕,在夢中動了一下,整個人貼著他。
怎麼辦,有點不想放手了。
魏朗星怕他醒,最後還是將人輕輕放在了床上。
唐玉安的四肢在碰到床後就微微蜷縮了起來,魏朗星看到過,星網上說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他心中發酸,把亮光調到了合適的亮度,坐在床邊。
剛才還很平靜的唐玉安此時皺起眉頭,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是做噩夢了嗎?
魏朗星心想,回去以後可以問一下治療師有沒有什麼溫和的安神藥物。
他想的並不全對,唐玉安這時沒有做噩夢,但他的夢境並不讓人愉快。
又是一段回憶,他變回了正在發育的纖瘦少年,無措地光腳站在地板上,不敢抬眼去看麵前暴怒的母親。
唐玉安有些冷,感覺寒意從腳底向上蔓延,但他找不到拖鞋在哪裡,因為母親把屋子裡的東西都砸碎了,書架傾倒,瓷製擺件的碎片也沒人收拾,他隻堪堪找到一塊稍微乾淨一點的地麵。
母親在原地踱步,神色癲狂,嘴裡念念有詞。
“我的耳環,那可是我結婚的時候爺爺送給我的,是我的傳家寶,絕對不能丟,絕對不能丟……”
說著,她突然撿起一本書砸向唐玉安:“你到底把我的耳環偷到哪裡去了,說!”
唐玉安側身躲開,書角擦過他的頭發,如果他站著不動,絕對會被砸得頭破血流。
他沒有爭辯,並不是因為他心甘情願被誣陷,他隻是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
爸爸說過,媽媽有病,犯病時什麼都聽不進去。
唐玉安已經見識過好幾次了,有時是做著飯突然把火開到最大,有時是二話不說開始砸東西。
治療師說,這是先天的精神力缺陷,治不好的,隻能多加看護。
唐玉安很想理解媽媽,生病不是她的錯,但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公平。
為什麼媽媽犯病的時候撒火的對象總成自己呢?她即使思維有些糊塗,也沒跟弟弟唐澤動過手。
現在爸爸更是帶著唐澤出去逛街了,媽媽在這時候突然發病,唐玉安不知道怎麼做,隻能沉默著躲閃。
媽媽的耳環總是收在她房間的小櫃子裡,唐玉安根本沒有接近過,怎麼會知道耳環的去向呢?
眼看媽媽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唐玉安解釋說不是自己拿的,媽媽卻完全聽不進去。
這個時候,其實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唐玉安的目光瞟向門口,下一刻卻被抓住了胳膊。
他抬起頭,這一瞬間被媽媽的表情嚇得有些說不出話。
那樣一張扭曲的布滿了溝壑的臉,兩隻眼睛像野狼一樣陰森森地盯著他,讓唐玉安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披著媽媽的皮的惡鬼。
她的聲音也變得刺耳:“想跑?你這個討厭鬼,偷了我的耳環就想跑,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她拽著踉踉蹌蹌的唐玉安來到臥室,把他摜到了地上。
唐玉安本能地想要離開,媽媽卻堵住了門。
他這時是真的慌了,想要叫爸爸過來,卻想起爸爸根本不在家。
媽媽蠻橫地拉開抽屜,一邊翻找一邊咒罵:“該死的小賊,吃我們的住我們的還不知道感恩,居然敢偷東西,這個白眼狼……”
唐玉安很想冷靜下來,但他終究還是一個無法控製住情緒的孩子,隻能用手背擦去模糊了視線的眼淚。
他看見媽媽突然對自己笑了一下,頓時毛骨悚然。
媽媽說著話走近:“喜歡耳環是嗎?這麼想戴,可惜沒有耳洞,我就幫幫你……”
直到她走到跟前,唐玉安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一根粗針。
他轉身就要逃跑卻被抓住衣服扯了回來,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但恐懼讓他動彈不得。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能寄希望於媽媽趕緊恢複正常。
眼看著那根針越來越近,他求饒道:“媽媽你彆這麼對我,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彆這麼對我,求求你……”
他的祈禱被疼痛取代,針尖紮進他的耳垂時,他慘叫起來。
————
魏朗星終於把人給叫醒了,看著唐玉安睜開眼睛,他鬆了一口氣,替他擦掉鬢邊的冷汗。
剛才看著唐玉安在噩夢中掙紮卻無法將人喚醒,連帶著精神力都開始波動,他差點就要叫急救了。
醒過來就好。
他倒了杯水回來,想要將唐玉安扶起來,卻發現人狀態不對。
“玉安?”
唐玉安毫無反應,一動不動,頭發淩亂,手臂搭在床邊無力地垂下,像一個被丟棄的玩偶。
魏朗星的心一下子亂了,又輕柔地喊了兩聲,希望讓他從這種狀態中脫離出來。
可是,當他看到一滴眼淚從唐玉安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時,他卻發不出聲音了,隻能機械地替他擦去淚水。
似乎是他的觸碰起了效果,唐玉安忽然開始大口喘氣,眼淚掉得更凶了,嗚嗚咽咽說著什麼。
他的聲音很輕,魏朗星把耳朵湊過去才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隻有一個“疼”
字,反反複複。
魏朗星不知道他為什麼疼,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也跟著牽扯著疼起來了。
“哪裡疼?”
他握住唐玉安發涼的手,一遍又一遍問。
“玉安,你哪裡疼,告訴我好不好?”
唐玉安聽到了他的聲音,答道:“耳朵,我的耳朵好痛……”
魏朗星的第一反應是那個耳釘有問題。
他伸手碰了一下,唐玉安反射性地側開頭,似乎被觸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