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佛賀搬走之後永和宮就空出來了,整個宮殿裡麵隻有祝蘭一個正經主子,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走動範圍也從原本的一畝三分地擴展到了整個永和宮。
“胤禛!不可以亂扔東西!”
祝蘭扶著九個月的肚子,眉毛一擰,看見胤禛無辜的大眼睛就感覺一陣頭疼。
說起來她有時候真的不能理解清宮的一些養孩子的規矩,可能是受到之前孩子死多了的情況的影響,如今宮裡對這些有希望長大成人的阿哥們那叫一個縱容,就連李嬤嬤也時常勸她不要和胤禛計較,畢竟胤禛如今還隻是一個一歲多的小娃娃。
但是祝蘭看著被胤禛丟在地上的撥浪鼓,原本柔和的麵容瞬間沉下來了。她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胤禛,不說小胤禛,就一旁看著她們的李嬤嬤都被祝蘭瞬間沉下的臉色唬了一跳。
胤禛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了額娘的生氣,他有些慌張地去扯祝蘭的衣袖,卻被躲開了。
“額娘”胤禛有些委屈地看著祝蘭,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胤禛的乳母在一旁剛想開口說話就被李嬤嬤攔下了,她對乳母輕輕搖了搖頭,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李嬤嬤心裡對她們這位德嬪娘娘的認知倒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不是那種喜歡磨磋人的主子,甚至可以算得上平易近人。但是在某些方麵,例如現在這種情況,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方法,而且不容置喙。
祝蘭瞥了一眼地上那個做工精致的撥浪鼓,微微歎了口氣。
她扶著肚子走到了胤禛旁邊,微微俯身,伸出手在他流淚的眼角處為他輕輕擦去眼淚:“額娘昨日是怎麼教胤禛的?可以隨便亂扔東西麼?”
似乎小孩子到了這個階段就對扔東西特彆感興趣,或許這就是第一個叛逆期吧,哪怕是乖巧如胤禛也會出現這個年紀該有的習慣。
麵對小胤禛這段時間來突然養成的亂扔東西的習慣,祝蘭已經提醒並且阻止多次了,隻是每次收效甚微。
祝蘭對此也表示很無奈,因為每次她準備開始教育孩子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玄燁都會正好出現,然後就開始各種和稀泥。
胤禛到底是個聽話的孩子,他蹲下身將地上的撥浪鼓撿起來,遞到了祝蘭手中:“胤禛下次不會了。”
大概這就是一個孩子建立秩序的過程,祝蘭接過胤禛的撥浪鼓,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
“娘娘,該用晚膳了。”一旁的綠萼輕聲提醒道,在得到祝蘭的點頭後,小太監們就將小廚房準備的晚膳提溜到了桌麵上。
胤禛乖乖坐在獨屬於他的小餐桌上,吃著祝蘭吩咐膳房給他準備的輔食。隻是當他聞到從祝蘭那裡傳來的味道的時候,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鼻子和小臉都紅紅的。
無他,隻是祝蘭麵前堆了一桌子的川菜。
最近宮裡來了幾個川渝那邊的廚子,嬪妃吃辣的人少,就給祝蘭撿了個便宜,把人往永和宮的小廚房裡麵拐了。
距離祝蘭最近的是一道剁椒魚頭,她用筷子撇開蓋在魚頭上麵的剁椒和蔥,夾起了一塊雪白的魚肉。魚是小廚房現殺的,肉質緊致鮮嫩,又有點微微的鮮甜,香辣入味,祝蘭才吃了幾口就辣得滿頭冒汗。
“娘娘還是少吃些,就怕辣傷喉嚨了。”姚黃給她遞上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解辣。
祝蘭笑著擦了擦臉上的汗:“這樣才好吃,再說哪有那麼容易辣傷喉嚨,小廚房的人特意減輕了不少辣度,我又不是吃不出來。”
她在一旁大快朵頤,不僅頭上冒汗身上也冒汗,李嬤嬤眼尖,看見她腿上開始流水,又見她的眉頭開始微皺,算了算時間連忙讓一旁的項修去找皇上,隨後就讓綠萼扶著祝蘭準備進產房。
祝蘭:吃飽喝足生孩子,總歸比餓著肚子好。
*
乾清宮。
“保成的字還需多練。”玄燁站在胤礽身後,看著宣紙上端正的楷書點了點頭,但是嘴上還是說道,“清勁峻拔,舒朗開闊,就是結構還不夠嚴謹,略微有些鬆散了。”
“兒子謹遵汗阿瑪教誨。”胤礽點點頭,繼續懸腕抬筆。
此時,乾清宮外的梁九功快步走進東暖閣:“稟萬歲爺,德主子發動。”
玄燁聽了這話,先是低聲給胤礽布置了今日的書法作業,隨後輕聲讓他先回毓慶宮,等到胤礽告退後他才起身準備前往永和宮。
“朕怎麼依稀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來著?”玄燁有些恍惚地停下腳步。
梁九功聽他這麼一說,也停下腳步開始回想:“二月初五,似乎是哪位娘娘的生辰?”
“不,不對,再想想。”玄燁沒有多為難他,一邊走向永和宮,一邊皺著眉想著二月初五這個日子。
“二月初五”
二月初五,是承祜的忌辰。
玄燁先梁九功一步想起了這個特殊的日子,他頓了一下,心中難免有些複雜。
承祜是他的第二個孩子,也是赫舍裡氏的長子。
承祜四歲夭折,但是天性聰慧,秉性純良。當年承祜病卒的時候,他正在赤城陪太皇太後療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敢直接告知太皇太後,隻能強忍著悲傷和哀痛向太皇太後請安,最後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麵諭安葬承祜的事宜。
永和宮裡該到的嬪妃都到了,佟貴妃坐在上首,格佛賀心不在焉地站在她的身後。吉娜和舒舒站在一起,有些焦急地聽著產房內祝蘭傳出來的聲音。
“萬歲爺。”
佟貴妃一眼就看見了大步走進永和宮的玄燁,她抿著唇下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隨後輕輕將手放下。
嬪妃們還沒有來得及和玄燁說上兩句話,下一秒產房就被打開了,接生嬤嬤抱著繈褓喜氣洋洋地走出來,將繈褓裡麵的嬰兒遞到了玄燁麵前。
“恭喜萬歲爺,是個健康的小阿哥。”
玄燁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天,隨後將目光轉移到了嬰兒身上。
可能因為是祝蘭有段時間胃口不好的原因,小阿哥長得並沒有胤禛剛出生的時候那麼健壯,嬰兒略微有些瘦弱,這讓玄燁瞬間想到了剛出生的承祜,隻不過承祜比小阿哥更加瘦弱罷了。
“胤祚。”
玄燁輕聲道。
《詩·大雅》中有一句永錫祚胤,祚,福祚。
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健健康康,玄燁這麼想著。
“祚?”佟貴妃一愣,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與佟貴妃一樣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還有惠嬪,她輕輕扯了扯嘴角,手死死地攥著絹帕。
與玄燁所想的不同,他賜名的時候隻希望福祚能夠庇佑這個孩子,但是在彆人耳朵裡聽起來則是一層完全不同的含義。
祚,國祚。
產房內的祝蘭剛剛喝了點湯水,稍微恢複了點元氣,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都微微愣了一下:“胤祚?”
*
索府內。
索額圖麵沉如水,他輕輕叩著桌角,一言不發。
“萬歲爺這是什麼意思?”格爾芬皺著眉,在房內踱來踱去,他想到最後憤憤不平地坐到了一旁。
“急什麼,不過是個奶娃娃。”索額圖閉上眼,心中思緒百轉千回,但是到最後隻說出了一句話。
“可是”格爾芬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索額圖打斷了。
“昔日和碩榮親王的例子還擺在那裡呢,如今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也值得大動乾戈?”索額圖瞪了兒子一眼,“烏雅氏包衣出身,母家又沒人,有再多寵愛如今也成不了事。”
“烏雲珠怎麼樣了?”
格爾芬一愣,隨即回答道:“堂妹最近一直在家中做女紅,兒子前些日子去看過她,嫻靜溫柔,會是萬歲爺喜歡的模樣。”
“要嫻靜溫柔有什麼用?”索額圖略微皺了下眉,“嫻靜溫柔在宮裡能活到幾時?她如今年幼,到時候進宮想必也是高位,既如此乾脆給她挑個妥帖的嬤嬤一起進宮,到時候還要靠她和太子爺多加聯絡。”
“這麼快就要進宮了麼?”格爾芬一愣,“烏雲珠如今也才十歲。”
索額圖淡淡道:“待年宮中的例子又不是沒有,再說本來也不是讓她去爭寵生子的。”
“如今宮裡隻有一個赫舍裡氏旁支的女兒,到底親緣疏遠,許多事情也不好讓她去做。烏雲珠是仁孝皇後親妹,想必萬歲爺會看在仁孝皇後的麵子上麵對她多加照拂,到時候就能讓烏雲珠在萬歲爺麵前多提提太子殿下的事情了。”
格爾芬呐呐言是。
赫舍裡氏是海西女真哈達部的部民,是以文化起家的滿族人。隻不過滿洲入關以後文治往往沒有軍功來的重要,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導致赫舍裡家族在朝中的影響力一直不高。
八旗勳貴看不上以文化起家的赫舍裡氏,本應該是嫡子天然擁護者的文官階層和漢臣也看不上身為外戚的赫舍裡氏,這讓赫舍裡氏在朝中正處於一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麵。
索額圖起身,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太子安安穩穩地登基。
想到這裡,他向一旁站著的小廝招了招手,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