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獵豹出籠（9）
聽了這話，霍直心中高興，但他臉上卻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孫中隊。
手機的音量不小，辦公室裡又沒有其他人，兩人的談話內容孫中隊當然聽的清清楚楚，他趕緊接過手機，表情十分謙恭，好像電話是可視的一樣，唯恐被對方看到一丁點的不恭，和聲軟語地衝著話筒說：“呃……二哥，我姓孫，是衛東的中隊長。”
同樣，手機拿在孫中隊手裡，霍直也能聽得清清楚楚，聽筒裡傳來二彪子壓迫性很強的聲音：“咋的？中隊長是啥官兒？比市委書記大不？”
“呃……呃……我……我就是個股級乾部，小乾警，小乾警，嗬嗬……”孫中隊的嘴臉簡直就是卑躬屈膝，和剛剛那個噴氣都能凍冰的“橫肉男”判若兩人。
“我告訴你，孫大中隊，衛東是我朋友，他在你手下不會受啥委屈吧？”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隻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方便條件，他肯定都有，絕對不會受半點兒委屈。二哥您儘管放心！儘管放心！嗬嗬……”孫中隊隔著電波向對方點頭哈腰。
“那行，有你孫大中隊這句話，我就放心啦！不過呢！我也不會給你添啥麻煩，你們監獄長和大隊長那裡沒毛病，你就放心大膽地照顧我朋友得啦！”二彪子的話語步步到位。
“哎，哎，那樣最好！那樣最好！嗬嗬……”
“把電話給衛東，哪天有時間我手下的兄弟請你玩玩兒。”
“不用不用！二哥，不用！心意我領了，你們聊，你們聊！”孫中隊像拋仙人掌一樣，把電話塞到霍直手中。
霍直一看，這樣的效果最好，看來二彪子在煤河的威名簡直不遜於市委書記，可謂家喻戶曉，如雷貫耳。如此一來，自己在這個七大隊應該比在二大隊還寬鬆。於是，又對著話筒說道：“二哥，我們孫中隊人挺好的，各方麵都沒難為我，這不，一到這兒就安排我打電話呢嘛！”
聽筒裡傳來二彪子不以為然的聲音，但分貝壓低了很多：“哼！這幫王八犢子，不震乎震乎他們，那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缺啥少啥就給我打電話，我好派人給你送去。千萬彆受了委屈，否則漏子哥該說我啥也不是了！”
“放心，二哥，如果有事兒，我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好，就這樣吧！我掛啦？”
“再見二哥。”
孫中隊長出一口氣，這個可怕的電話終於打完了。這時，他也覺察到自己在犯人麵前太掉價了，咧了咧嘴，自嘲地說：“我們這些小白丁兒可惹不起你二哥這樣的人物。對我來說，他們可是手眼通天吶！”
“沒事兒，二哥那人賊義氣，我大哥很器重他。”霍直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把自己的身價抬高一層。可想而知，在孫中隊眼裡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弄了半天還得承蒙衛東大哥的器重。那麼，不言而喻，衛東身後的人物更不是孫中隊之輩所能匹敵的了！
孫中隊像遭了一場暴風雨的落湯雞一樣，垂頭喪氣地苦笑著說：“衛東，既然這樣，我也不跟你整沒用的了。實話實說，我就是個中隊長，手下管著一百多號人。但權力卻有限，隻是給大隊出活的機器，大隊長用我就是看我臉黑，能嚇唬住勞改犯子，每天能按任務量把煤挖出來，剩下啥權利都沒有，工種分配都得大隊長和副教說了算。這麼說吧！你不下井我都說了不算，還得大隊長最後拍板兒！”
這番話說完，孫中隊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樣，有種赤裸裸的感覺。
霍直改造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對監獄的權利構架非常了解。他知道，雖然孫中隊說的是實話，但卻並不全麵，也不像孫中隊說的那樣慘，大隊下設的若乾中隊都是獨立單位，身為中隊長就像家長一樣，是掌握中隊內部絕對權利的，隻要行事彆越權，在保證生產任務順利完成的情況下，想照顧一批關係犯還是非常容易的，甚至可以說成是行業潛規則。
基於這種了解，再加上剛剛的“電話門”所產生的神奇效果，霍直說話也不繞彎子了，嗬嗬一笑，說道：“中隊長，您太謙虛了！我也待過幾個地方，能當上中隊長的，都是大隊長的心腹。換句話說，您和大隊長就是純哥們兒，隻要您開口，大隊長一般情況下不會駁您麵子。我呢！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絕對不會給您添啥大麻煩，隻求個順順當當地待著，彆耽誤減刑回家就成。這個您拿著，彆嫌瘦，咱們慢慢處，嗬嗬。”
霍直邊說邊從煙袋裡拿出兩條“軟中華”，手腕上運足力氣，往孫中隊懷裡塞。
“這……這多不好，以後讓二彪子知道了，好像我故意勒卡你似的！嗬嗬……”
孫中隊嘴上這麼說，但拿慣了犯人好處的手卻輕車熟路地將價值超千元的兩條香煙接了過來。
霍直一語雙關地說：“誒，領導，千萬彆這麼說，這兩條薄棱兒煙算啥，二哥知道您把我照顧得不錯，以後還得重謝您呢！嗬嗬……”
“嗯……行！這樣，我先讓雜工把最好的鋪位給你騰出來，再讓他們炒幾個菜，咱們一起吃頓飯。明天大隊長來了，我再把你介紹給他，咱吳大隊人不錯，賊爽氣，跟社會上不少大哥級人物關係都不薄，估計沒啥說的！嗬嗬……”作為一個撐管中隊實權的老油條，孫中隊當然知道怎麼對待霍直這種潛力無限的香饃饃。
霍直一再言謝，這初來乍到的第一步算是踢開了。
可能所有的改造場所都一樣，政府乾部身邊總是圍繞著類似二大隊那個老高麗一樣的“漢奸”犯人。給霍直鋪行李、到中隊辦公室去做飯的犯人綽號“大葷油”，是個年約四十歲的瘦子，那神態、那嘴臉都與老高麗一般無二，都是在嬉皮笑臉的外表下藏著一把鋒利的尖刀，巧用各種手段去探聽、搜集其他犯人的各種信息，然後用非常隱秘的方式報告給政府乾部。霍直也理解，監獄關押的犯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都胸懷叵測，誰都知道他們那邪惡成份超高的腦袋裡想的是什麼陰謀詭計？不埋下幾根暗線也真掌握不了犯群的動態，作為看押和教育罪犯的政府乾部就得不到第一手資料，從而就會事事被動，弄不好還會釀成禍端。無奈，政府乾部隻能培養幾個靠近政府的犯人，作為楔在犯群當中的釘子，像當年的地下黨員一樣，變被動為主動，根據犯人的動態，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以切實保障監管工作的順利進行。
麵對這種“漢奸”犯人，霍直已經掌握了一定的經驗，從跟孫中隊坐在一起吃飯那一刻起，他就有意地將某些敏感話題避著這個大葷油。比如孫中隊問他：“你在二大隊怎麼會給李教留下了那個印象？”
正常他應該回答說李教是無中生有，可能是嫉妒自己哪方麵，才在獄長麵前誹謗自己蓄謀脫逃。但礙於大葷油在一旁伺候飯局，他就先向孫中隊擠一下眼睛，然後回答：“嗨，都怪我，就愛玩遊戲機，每天就紮在遊戲裡，也不常向各級領導彙報思想，人家以為我是省城來的犯人，能裝犢子唄！所以就沒留下好印象。”
這種回答就算大葷油這位漢奸犯人竊取到的第一手資料，他會十分殷勤地把這個資料找時機告訴大隊長、教導員、大隊乾事等等大權在握的領導，以此來邀功，強調他的存在性。
霍直必須以這種方式保護自己、掩飾自己，以一種“無害”的麵貌求得立足，然後再求“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