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上層路線
聽了這句話，就像迎麵撞上一輛疾駛而來的卡車，把嶽娟從白日夢中驚醒。她驚訝地鬆開了手，微張著嘴，吸進一口絲絲的涼氣，覺得自己那顆灼熱的心臟在縮緊，在冷卻，整個人幾乎因為極度震驚和絕望而癱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凝固的表情寫著痛苦和遺憾，猶如陷入了仍未詳釋的噩夢之中，一陣冰冷的寒意在她體內翻騰……
呆立良久，她的語言係統在這一刻似乎也癱瘓了，大睜著乾淨的眼睛，嘴唇蠕動兩下，沒有發出聲音。一瞬間，絕望與黑暗構成了整個世界，痛苦、驚愕、悲哀混在一起，猶如一道閃電定格在她的臉龐。
翁兆剛的表情沒有完全繃住，很隆重地痛苦了一下。然後，他放棄極力回避他想回避的抉擇，努力恢複常態，看了一眼嶽娟，見她憋的臉色蒼白，似乎靈魂都被撕碎，像紛紛落葉般瑟瑟發抖。他急忙避過她的眼神，轉身快步向安檢口走去……
機場的空調很涼爽，翁兆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為了維護那坑死人的麵子和地位，他把很多不該丟的東西都弄丟了。青春、良知、美人，無一幸免。使得他的內心隱藏著一腔悲痛，身軀像拆散了所有的骨節，即將散架。但他表麵還是那副壓人的威勢，仍然步伐沉穩地向前邁動雙腿，胳膊上搭著的大牌西裝感覺有些重，他倒換了一下手臂，繼續向前走，沒有回頭……
於他這位黑道梟雄來說，最大的享受就是攫取，但現在他卻眼睜睜地看著心儀的女人被彆的男人褻瀆，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直到登上飛機，他都沒有回過一次頭。坐進機艙，他就一直望著舷窗外……
不一會兒，身旁為嶽娟預定的位子上飄過來一縷熟悉又好聞的芳香……
使嶽娟情願跌下深淵的，不是翁兆剛的無情和狠毒，而是她那顆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心。她反複咀嚼了一陣，好似認識這個男人用儘了她一生所有的運氣，一切都以注定，能為這個男人去痛苦，她沒有遺憾……
對希望滿懷激情的人往往容易衝動，一旦失望了，反倒冷靜了。
翁兆剛一直望著窗外……
嶽娟用一本雜誌遮住臉，遮住了憂傷的眼睛……
仿佛她的全身都在流淚，她不去拂拭，讓冰冷的淚珠流過麵頰，澆滅心頭那一丁點殘焰……
她把那顆純淨的女人心抓裂了千百道傷口，將自己浸泡在舊時光的防腐液裡，在這個薄涼又凶殘的世界上，這份奇形怪狀的愛一直是她最深的依靠，但這份濃情卻敵不過名利的尖刀……
當多種感情扭結交錯的時候，梳理是很難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對望。開餐時，兩人都隻是衝空姐擺了擺手。
嶽娟的心思翁兆剛是懂得的，這個女人深愛自己，甚至做出了無邊的妥協，但自己卻掀開她可怕的命運巨變，讓她像商品一樣，接受另一個男人的身體。這無異於將她無暇美玉般純真的女人心一下跌的粉碎，活生生撕斷她的靈與肉啊！
飛機落地，男人的苦在萬米高空中已經吞下肚去，女人的淚也在雲霄之上流夠了。愛情賜予每個女人的感覺各不相同，也許攤到嶽娟身上的愛情是最沉重的那一批次，她趕上了而已。
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人生本來就是一麵破碎的鏡子，完美隻屬於瞬間。於她而言，那個瞬間已經過去……
她更知道，無名無份的愛情彆指望哪個男人為你撐一輩子傘，剩下的隻是拚命從追憶裡抓那些甜美片段，那情景猶如一張張黃褐色的老照片，但這些甜蜜展現的卻是她的苦難……
…………
權利猶如火種，在使用得當的人手中，火能提供光明和溫暖，但落到不合適的人手上，火將造成極大的毀滅。經潘老從中牽線，或者說從中斡旋，表麵仕途正勁、實則快被架空了的董升勉為其難地答應見翁兆剛一麵。
但作為一名政治智慧高深的公安廳長，董升豈能不知翁兆剛是何許人也？之所以答應見麵，潘老的顏麵倒是其次，主要是他知道翁兆剛和省委某位實權領導有著不太普通的交集。作為一個從基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公安戰線領導者，他經曆的太多了。四爺打黑專案，更是他仕途上生動的活教材。他曾經的前任、上級、上上級，都是在四爺專案中落馬的。同時，他也是因為四爺專案爬上來的。他深知政治這個東西抽象又神秘，如同太極手抓濃霧，力道和心神必須萬分集中，稍稍拿捏不準確，不但最後兩手空空，甚至還會把自己攪進亂子裡。何況他現在並不順心，雖然名為春江省公安廳一把廳長，實則卻一直心氣不順，因為與他搭班子的公安廳常務副廳長沈佑采是省政法委書記孟邦田的嫡係，此人非常強硬，一直在跟他較勁爭權。所以，官場上他如履薄冰，不可邁錯一步。同時，他也很自信，認為自己有能力對付翁兆剛有可能使出的那一套小兒科手段，根本不會有任何閃失。正好也借這個機會觸摸一下黑道的深淺，這樣不但有助於自己的工作，而且還不至於無形當中開罪某位權貴。
再者，董升十分明確一點，任何人一步步爬到這個萬人矚目的位置上，光靠實乾都是不可能的。翁兆剛這麼大個人物找上自己，應該沒什麼壞處吧！
見麵的地點是董升選的，在京城百年老街深處的一家川菜館。翁兆剛攜著嶽娟到達時，董升已經等在包廂裡了。
一見麵，兩人都有種雖然素昧平生卻神交已久的感覺。翁兆剛沒有像小人物攀結權貴時那樣，非得露出猥瑣低賤的嘴臉，而是先以識英雄的神色隆重地打量了一下相貌堂堂的董升，然後露出那種任誰一看都知道很難得的微笑，伸出右手，稍稍垂了肩，說道：“董廳長，您好，我是翁兆剛，讓您久等了。”
董升乍一見翁兆剛，也對他那深邃氣質所營造出的龐大氣場產生了一種欣賞的感覺。但目光一偏，他整個人都被翁兆剛身後那位女子整體的完美所震撼，渾身上下瞬間產生了一種所有男人見到女神都會出現的顫栗感。心臟霎時分泌出某種使人興奮的酶，刺激了大腦皮層，也放鬆了控製眼神的經絡，目光賊亮了一下。他知道，如果自己無權無勢，這樣的美女隻能遠遠地看上一眼，擱在心裡品味一下。但現今不同了，他似乎已經嗅到了她的體香……
不過，也就三秒鐘時間，這個已經到了善於控製麵部表情年齡的中年男人恢複了常態，他拿出政治家特有的麵目，微笑著與翁兆剛握了一下手，說道：“哦！翁兆剛，你的名字我是聽過的，坐吧！請坐。”說完，眼神再次快速掠過嶽娟，然後回到翁兆剛臉上。
“嗬嗬，董廳長，作為一個普通市民，被您記住名字可不是好事啊！嗬嗬……”翁兆剛很禮貌地伸手請董升先坐。
“誒，話不能這麼說，做我們這個工作的，像你們這些好作好鬨的人物我哪能沒聽說過？隻是你們守法就好。嗬嗬……”董升微笑不減，麵容親和。
翁兆剛扶了一下椅子，但沒有坐下，眼神很坦誠地看著董升，說道：“年輕時的魯莽勁兒都過去了，現在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哦，對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春江省著名舞蹈演員、四屆全省舞蹈大賽金牌得主嶽娟小姐。”
說完，翁兆剛麵向嶽娟介紹道：“這位就是咱們春江省公安廳的董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