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非晚的目光越過老者,望向了他身後的男人:“我沒想降服他們,我隻是覺得可以換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比如超度,讓他轉世。這樣既不會對活人造成影響,也是一件功德。”
可惜,他這次卻沒有抬頭迎視,仿佛真的隻是個小助理,一言不發地站著。
“超度?”丘大師哈哈大笑了起來,“就知道你無知!你以為這靈童是普通的鬼魂,能隨便就被超度?他們是被煉化而成,帶著巨大的怨念,根本超度!”
“你不會超度,不代表彆人也不會。”桑非晚冷嗤,轉眸對林染道,“我能幫你超度他。”
“胡鬨!”丘道士斥責道,“您以為超度是玩呢?一次不行,再來一次?超度需要他心甘情願,否則會激起他的怨念爆發,一旦怨念爆發,就算是老夫出手再想收他,都不容易!”
劉虎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那什麼主播,你趕緊走吧!都說了,這裡不需要你了還那麼多廢話!”
桑非晚又看向林染。
林染猶豫了片刻,道:“抱歉了桑小姐,讓你白跑一趟。不過之前答應給的辛苦費,我還是會兌現的。”
“沒替你解決問題,錢我也不會收。”桑非晚有心相助,可若是對方執意拒絕,她也不會勉強。
隻是在走之前,她還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林染的命格,這一看便又窺探出了些許異樣。
“林小姐,臨走之前我想送你一卦。”
林染:“什麼?”
桑非晚指了指她的肚子,“快三個月了吧?”
林染點了點頭。
桑非晚道:“如果想保住這個孩子,這兩天最好不要出門,否則胎兒會不保。而你本人也會因為這一次落胎傷身,一輩子無法再做母親。”
林染本來還對桑非晚有些歉意,聞言頓時大怒:“你居然詛咒我!就算我沒用你,可我也說了會照常給錢,你怎麼還能這麼惡毒呢?”
劉虎道:“她一定是從你的微博上知道,你這兩天要替代言的高奢品牌走秀,故意這樣說,讓你心裡發怵。那個高奢代言,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拿下的。若是不配合品牌方的活動,就是違約將麵臨巨額賠償!”
“我言儘於此,信不信在你。”桑非晚說罷,轉身離去。
她願意出言提醒,是因為覺得林染本質不壞。
可對方若是不信,那她也沒辦法。畢竟,彆人的命運還是要尊敬一下的。
等桑非晚走後,丘大師便在林染的帶領下到了二樓的一間房內。
房內擺著供桌,上麵供著一個巴掌大的娃娃金身。
而房間裡則散落著很多玩具,全部被撕裂、毀壞,丟在地上一片狼藉。
那些玩具都是林染買來供養給靈童的。靈童一直很喜歡,每天都要和她玩耍。
可現在,所有的玩具全部被毀壞,足可見他有多麼的生氣。
而在她看不見的是,那靈童本能地察覺到了丘大師對他的威脅,齜牙咧嘴地想要伺機撲來。
就在這時候,丘大師的小助理也走了進來。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門邊上,低調得讓劉虎都忘記了還有他這個人。
可原本張牙舞爪的靈童卻瞬間感受到周圍氣場的變化,他急忙竄回供桌底下,戰戰兢兢地喊著:“媽媽、媽媽救我……”
然而,那曾經把他當孩子一樣哄著、寵著的林染,卻看了一眼屋裡的狼藉後,便心有不忍地退了出去。
“孽鬼,受死!”丘道士窺出靈童所在,爆喝一聲丟出了葫蘆。
葫蘆口張開,火一般熾熱的氣流瞬間將靈童籠罩,而後將其吸入了葫蘆中。
丘道士用木塞塞住了葫蘆口,又貼上了符紙加固。
出來之後,他得意地拿著葫蘆在林染和李虎跟前搖晃了下:“已經收進去了。”
李虎再三感謝,並當麵將辛苦費轉給了丘大師。
丘大師滿意地離開,李虎則跟在後麵殷勤地相送。
一時間,屋裡變得空蕩蕩的,一如林染的心,仿佛瞬間就空了……
一道淡泊聲音突然在林染的耳邊響起:“你還有七天時間,在此期間你隨時可以救他出來。七日後,他就將魂飛魄散。”
林染一回頭,便看到那小助理離去的背影。
桑非晚回到絳月山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這個山莊什麼都好,就是交通不便,從山腳走到山頂走了半個小時。
好在桑非晚體力好,不會覺得累。
可萬一有個急事什麼的,容易耽誤事。
她考慮著,回頭是不是該買個小電驢,上下山方便?
至於開車——還要考駕照太麻煩了。
到了山頂的彆墅時,遠遠地就聽到有熱鬨的音樂從裡麵傳來,隔著窗玻璃還能看到有人影幢幢。
如果是白俊在這裡,聽這詭異的音樂,保管嚇得屁滾尿流。
桑非晚卻隻是淡淡一笑,然後按開了密碼鎖,用力推開了門。
屋裡的音樂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是被她的出現給驚散了。
但也僅僅隻是安靜了一分鐘,接著更為嘈雜的音樂震耳欲聾地響起: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
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就像天邊最美的雲朵
春天又來到了花開滿山坡
種下希望就會收獲……”
桑非晚淡定地進到廚房,把剛才在路上買回來的食物塞進冰箱,又泡了盒泡麵端出來吃。
這時,外麵的音樂已經從《小蘋果》變成了《月亮之上》。
桑非晚好像沒察覺到一般,繼續吃飯。
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這麼響的音樂她怎麼沒反應?”
“會不會是個聾子,所以聽不見?”
“老槐,你去她脖子邊吹冷氣。老桃,你去折騰下燈光。”
於是屋裡的燈光忽明忽滅,還有個老頭跑到桑非晚身邊,正準備吹冷氣。
桑非晚突然站了起來,腦袋“咚!”的一聲,正好撞到老頭的下巴,把老頭痛得哎呦哎喲直叫喚。
這幫老東西已經是黔驢技窮,卻依然嚇唬不了這個小姑娘,便乾脆繼續去跳舞了。
此時,屋裡的歌曲也變成了《情人》: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
讓我在午夜裡無儘的銷魂……”
這都是些什麼歌詞,簡直有辱斯文!
桑非晚皺了皺眉頭,大聲道:“換一首,這首以後不準唱了!”
音樂聲戛然而止了一瞬間,接著又繼續播放。
桑非晚憤怒地將桌子一拍,道:“我說了換一首,聽不見嗎?”
音樂徹底消失,九個老頭、老太太議論紛紛:
“她剛才說什麼?讓我們換歌?”
“她能聽到我們的動靜,也能看到我們,居然一點不害怕,難道是同類?”
“不,她身上沒有妖氣不是同類。”
“不是同類憑什麼要聽她的話?老夥計們,唱起來、跳起來!”
一個頭上插滿銀杏葉的大媽啐了桑非晚一口,然後招呼著同伴繼續跳舞。
桑非晚徹底被惹火了,她拍桌而起,飛起一腳把那領頭的老太太踹倒在地,不由分說砰砰幾拳下去。
那老太太頭上的銀杏葉子散落了一地。胸腔部已經被打得凹陷了下去,若是普通的人類早就死了,可她雖然苦痛卻還能說話:“老槐、老桃、老檀救救我啊!哎呦喂,老骨頭都要散了!”
其他的老頭、老太太想要救援,卻被桑非晚一頓狂揍,很快就躺倒了一片,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
桑非晚惡狠狠地道:“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看我不拆了你們的靈根,讓你們變回朽木!”
第一個被打的老太太知道她的厲害,趕忙跪下求情:“千萬彆!毀了靈根,千年的道行都白費了!求您饒命啊!”
其他的同伴也紛紛求饒:
“饒了我們,我們保證下次再不敢擾您清淨了。”
“我們和老杏是個好妖,您千萬手下留情啊!”
“好妖怪?”桑非晚冷笑,“你們一群老樹精在人家彆墅區裡成天跳舞擾民,害得上億的彆墅沒人敢來居住,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好妖?”
“我們就是愛好唱唱歌、跳跳廣場舞,活動下老胳膊老腿啊。沒想到那些人類那麼膽小,就不敢來住了。”那個被稱為“老杏”的大媽還被桑非晚踩在腳下,努力地為自己辯解。
“擾鄰還有理了?”桑非晚又要動手。
那位杏大媽忙道:“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在自己的地盤上跳舞唱歌有什麼錯?”
在這裡蹦躂跳舞的大爺大媽,其實就是一群修行千年的精怪。
一共有幾棵樹妖,分彆是:杏樹妖、柳樹妖、槐樹妖、榆樹妖、鬆樹妖、桃樹妖、柏樹妖、榕樹妖。還有一株本該長在南方,卻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紫檀樹妖,
樹木一族,修行艱難,再加上末法時代靈氣稀薄。
因此,他們修行了千年,依然還十分弱小的精怪。白天陽光充足的時候,甚至都沒法顯示形態,隻能在夜晚出來鬨騰。
而絳月山莊所處的這座山,名喚絳月山,最初荒無人煙,山上的樹木也能放肆生長。
直到最近一百多年,這裡才漸漸有了村莊和人群。
再後來小村子變成了小鎮,人鎮上的人們吃到了時代的紅利,過得富裕而簡單。老頭老太太們閒來沒事,就聚集在山下的廣場上跳廣場舞,好不熱鬨。
山上的精怪們活了千年,心態也跟人類的老人類似,喜歡跳舞和熱鬨的音樂。
起初,他們隻是趁著夜色遮掩,悄悄地圍觀。
後來就學會了那些舞步,有時也會假扮成人類中普通的老人,跟著跳一跳、扭一扭,活動活動筋骨。
人類和山精,也在不知情下,居然達到了某種和諧。
可惜這種和諧很快被打破。
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加劇,近郊、遠郊的村鎮都開始麵臨拆遷。
這裡也不例外。
政府給了高額的補貼,把附近的村鎮全部拆遷。
原本熱鬨的村子成了一片廢墟,廢墟又被移平。
再後來,大型器械入場,日夜不停地趕工。
那轟隆隆的機械聲,讓山精們驚恐不安。他們自然不敢公然和人類對抗,也無法對抗,隻能躲起來。
可山上有大量他們的後代,都是尚未成精樹木無法移動的樹木。
於是,大量的樹木被人類連根拔起、摧毀。
很快一座高檔的彆墅區建成,嶄新的柏油馬路、漂亮的樓房,還有新移植的更適合園林景觀的樹木。
山精們憤怒了,於是就在夜晚妖氣最濃鬱的時候跑出來鬨騰。
期間,開發商也找過玄門大師過來驅邪。
可他們找來的都是隻會驅鬼的人士,開壇做法鬨騰了幾天幾夜,卻一點也影響不到山精妖怪們。
甚至還變本加厲地嚇唬人。
誰家彆墅住人了,他們便跑人家屋裡跳廣場舞,各種土味音樂輪番上演。還學著電視劇的情節,在彆人睡覺的時候,對著主人的脖子吹冷風。
普通人,誰受得了這些?
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已經買了房的業主寧可空置房屋也不來居住。
沒有賣出去的樓棟,就滯銷在手裡,再也賣不掉了。
聽聞當初那個開發商,差點破產,一氣之下再也不搞房地產開發了。
說起這些,他們還振振有詞:“他們禍害了我們多少的後代,破壞了我們原有的幸福生活,我們隻是嚇唬嚇唬他們,也沒造成實質的傷害,已經是很仁慈了。”
桑非晚道:“我知道你們覺得委屈,但任何世界都是弱肉強食。這個世界既然是人類統治,那麼你們就該藏好首尾。還敢這麼鬨騰,是真以為人類中沒有捉妖師嗎?”
“你們這種修行了千年的妖怪,一旦被捉住,送去實驗室研究都算是好的。遇到心狠的,直接讓你們灰飛煙滅,甚至用你的精魄助長他們的修為。”
這話一說,這些山精妖怪們頓時有些怕了,一個個麵色慘白。
杏大媽戰戰兢兢地詢問:“所以,你是人類請來的捉妖師?”
桑非晚搖頭:“我是這間彆墅的新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