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陽順著二樓向下的樓梯，走到了一樓最近的布料櫃台。
此時在這布料櫃台旁邊正掛著一塊明晃晃的牌子。
並不是對著外麵，而是對著櫃台內側隻有幾個營業員，上麵寫著清清楚楚的幾個大字。
‘禁止隨意毆打顧客。’
這幾個大字看上去十分紮眼，惹得張耀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像是這種警告語，也就隻有眼下這個時代才會出現。
畢竟隻有這時候的顧客不算是上帝，甚至在這些營業員的眼中嘛也不是。
想要在國營商場和國營供銷社裡買東西。
基本上都要看這些營業員的臉色。
能夠順順利利的買到東西，不被營業員打罵，那都算得上是顧客出門之前燒了高香了。
哪怕是上麵的人多次提出要求，讓這些營業員在營業的時候注意自己的態度，不能對顧客太過凶狠。
但是類似的事件仍然是屢見不鮮。
營業員兒因為一些小問題，怒起毆打顧客的事情時常發生。
甚至在張耀陽的記憶當中，這個紅星商場之中還出現過流血事件。
張耀陽回想起那些記憶碎片，忍不住搖了搖頭。
整個商場當中一共沒有幾塊這樣的牌子，而在這片櫃台前專門立了這樣一個牌子，可以見得櫃台當中的營業員應該是不好惹的角色。
很有可能是整個商場一樓最大的刺兒頭。
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張耀陽非但沒有擔心，反而將目標兒定準了就是這個櫃台。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又不是老太太，吃柿子專撿軟的捏。
想要一舉拿下商場一樓的這些營業員，肯定要挑最難啃的骨頭來啃。
隻有這樣才能在最短時間內起到最佳的效果。
接著朝著櫃台裡麵看了兩眼，隨後便是咳嗽了一聲，輕聲朝著裡麵的人說道。
“同誌，你好，我想問一下……”
張耀陽眼看著現在還沒有客人進場，而且在櫃台裡麵的兩個女營業員這會兒正忙著乾飯，所以並沒有把聲音提的太高。
本意是想要獲得對方的好感，不至於一上來就起矛盾。
他現在確實掛著個副經理的頭銜，但畢竟是新來的。
在這種國營單位，論資排輩是個很典型的規律。
無論你地位多高，權力多大，在麵對著本單位的老人兒時也不能太過妄自尊大。
像是這種大型國有商場，規矩還沒有那麼多。
這要是放在一些國營廠當中，一些在廠子裡幾十年的老員工甚至都敢指著廠長的鼻子叫罵。
張耀陽畢竟也是從這個時代一點點的成長起來的，對於一些老規矩還是很清楚。
所以這會兒儘可能的做到了語氣和善、四平八穩，就是想要在第一時間獲得這些營業員的好感。
然而他這句話才說到一半。
就發現櫃台裡麵那兩個40來歲的營業員連頭都沒抬。
動作也是沒有絲毫變化，自顧自的在那裡一邊吃飯，一邊小聲的嘀咕著家長裡短。
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已經來了人。
張耀陽眯起了眼睛，立刻就明白過來。
眼前這兩個營業員顯然是沒把自己當回事兒。
無論是前一天張耀陽剛來的時候，還是今天早上他拉著李國勝去吃早餐，其實都在這幫營業員麵前露過臉兒。
哪怕沒有正式跟對方照過麵，起碼也能混了個臉熟，對方不至於完全不認識他。
這會兒在他主動打招呼的時候裝作是聽不到……顯然是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
對這些營業員來說，腦袋上平日裡坐著一個李國生，已經讓他們覺得十分不爽。
又新來了一個所謂的副經理，天知道還會搞出什麼幺蛾子？
這會兒必然是要給張耀陽一點顏色看看。
周圍的幾個櫃台之中，營業員們也是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紛紛朝著這邊扭過頭來，似乎是想要看一看張耀陽到底打算如何應對眼前這個局麵。
張耀陽下意識的朝著周圍那幾個櫃台瞄了一眼。
臉上的表情從之前的溫和、親切變成了一臉的陰沉。
常言道，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如果說李國生就是傳說中的閻王，那這幫營業員就是閻王爺身邊的那些小鬼。
如果現在的張耀陽隻是二十來歲的張耀陽。
恐怕根本就受不了這個委屈，會直接跟那些營業員發飆，讓對方知道知道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但這會兒的張耀陽在曆經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之後，早就沒有了那種衝動，隻是撇了撇嘴之後，提高了嗓門兒，朝著對方問道。
“同誌，我想問一下你們這片區域的班組長是誰？”
隨著他提高了嗓音，直接就蓋住了對麵那兩個營業員聊天兒的聲音。
這兩個大姐立刻就一臉不爽的看向了他。
“什麼事兒？在旁邊嚷嚷個不停，煩不煩呐？沒看見我們正吃飯呢嗎？”
說話的營業員是個長著一臉橫肉的娘們兒。
這娘們兒在營業員的製服外套了兩條套袖，上麵烏漆麻黑的蹭著一大攤油漬。
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個不修邊幅、粗枝大葉的主兒。
這會兒說起話來更是沒有分寸可言。
“有話說，等老娘把飯吃完了再說，要是閒的沒事兒，放屁卡了嗓子，就躲一邊兒待著去，彆在這兒影響老娘吃飯。”
這老娘們兒在旁邊兒的櫃台上敲了兩下筷子。
朝著張耀陽翻了個白眼兒之後，就不再搭理張耀陽，而是自顧自的又跟對麵的那個營業員聊起了家常。
對麵那個營業員似乎對這種情況也沒放在心上。
笑了笑之後朝著張耀陽這邊兒撇了一眼，似乎對張耀陽嗤之以鼻。
隨後也是毫不在意的又拿起了筷子。
與此同時，周圍那些櫃台的人顯然是看見了新鮮，這會兒紛紛將注意力挪了過來。
有幾個年輕小夥兒這會兒更是看熱鬨不嫌事大，把已經吃完飯的飯盒給晃蕩的叮咣亂響。
還吹起了口哨。
這場麵頓時讓張耀陽有些下不來台。
看這幫家夥的反應，等同於是張耀陽這會兒開始以一己之力麵對著整個一樓的營業員團體。
這要是一不小心玩大了，他接下來在紅星商場可就沒法混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張耀陽非但沒有直接發飆，反而輕笑了一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也早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