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三十八年,應天府。
七月剛到中旬,金陵城連著幾日未曾見落一滴雨水,人心也漸漸浮躁起來。
卯正剛過二刻,亦安醒了過來。起身撥開綠紗帳幔,貼身丫鬟綠漪聽到動靜連忙過來。
“姑娘近來愈發苦夏了。”綠漪近前,眉間染上一抹憂色。她家姑娘樣樣都好,就是這身子實在弱了些。吳姨娘為這個,差點兒沒哭死過去。
亦安輕笑,“還不到最難熬的時候呢。”
綠漪聞言苦了臉,是呢,這兩天還好,等過幾天再看,才是真正的大暑天。姑娘的身子見不得太多冰,這可怎麼辦呢?
一旁的綠瀾帶著石斛、玉桂幾人服侍白亦安洗漱、梳妝,收拾妥帖後,亦安這才出發前往景然堂,給今生的嫡母陸氏請安。
是的,亦安是穿越人士。前世的她大學剛畢業就罹患重病,沒撐幾年就撒手人間。所幸亦安自己就是孤兒,倒也沒有人為她的驟然離世而感到悲傷。隻有大學時的幾個好友為她主持了葬禮,辦得簡簡單單,很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而等到再次睜眼,亦安變成一個小嬰兒,那時尚在懵懂,等過得幾個月,亦安便知道,她這是來到一個古代世界。來來往往的人衣著古色古香,能看出幾分富貴氣象。
等再大幾歲,亦安知道自己生在高官人家,祖父是當朝宰輔,位居一品。而父親則是兩榜進士,官居要職。不過亦安本人隻是庶女,並非正室所出。生母吳姨娘是秀才女兒,被親爹賣到府裡,由主母做主抬成姨娘,這才有了亦安。
亦安前世久在病中,性子也被磨得平和起來,有一種隨遇而安的通透淡然。知道自己是庶女出身也沒有自怨自艾,畢竟從出生到知事,並沒有什麼人來給吳姨娘臉色看。反而進進出出的都是大夫,亦安那時候還小,隻知道院裡人傳吳姨娘身上不好,嫡母很生氣,聽說還要告吳姨娘父親苛待女兒。
亦安通讀紅樓前八十回,知道庶女裡麵過得好的首推探春,過得不好的怕是迎春。庶女的境遇和父親與嫡母的態度是分不開的。而即就是嫡出女兒,元春不也與親娘骨肉分離,久在宮闈,盛極而薨嗎?
兩三年的時間裡,亦安雖然見陸氏的次數比較少,但也知道,這個嫡母不是不容人的。等到亦安再大些,父親外放出京,嫡母和兩個姨娘也跟著同去。老宅裡三房侍奉祖父,亦安也跟著離開都中。
等到亦安漸漸大了,自己單住一個院子,去給嫡母請安已是行雲流水,表麵上前世的痕跡愈發淡了。隻有亦安自己知道,她的性子還是那樣,隨和而安然,卻也有股子韌勁兒。
臨出臥房,牆上那座小自鳴鐘才咿呀咿呀地響起來。
亦安的小院裡種著數叢細竹,日頭照下,映出一片斑駁。這是兩年前亦安讓種下的,說是瞧著有股子生機。她是府裡的嬌客,又請示過嫡母陸氏,自然如意。
亦安到得不算晚,大姐亦真和三姐亦寧隨陸氏住在景然堂,兩人一早就在。其餘幾位姑娘、少爺都有自己的院子,年紀小的隨姨娘住。而陸氏的兒子在外院讀書,不在內院居住。
景然堂外,小丫鬟鬆枝看見白亦安過來,忙道五姑娘安,隨後挑了簾子讓她進去。
白亦安對鬆枝輕笑頷首,隨後進到裡間,綠漪按照慣例在外麵等候。
陸氏身邊的大丫鬟薔薇聽到鬆枝的聲音,忙對陸氏笑道,“五姑娘到了。”亦安在白家這一代女孩中排行第五,是以府內都稱一聲五姑娘。
今年熱得厲害,這時節景然堂裡已安了冰盆,亦安剛進到內裡就感受到絲絲涼意。她的碧雲館裡是不見冰的,這倒不是陸氏苛待,而是亦安體質如此。即便炎天暑熱,也不敢用冰。
這是打娘胎裡帶來的弱症,隻能慢慢將養著。
小丫鬟帶著亦安走到內室,迎麵的錦榻上坐著的便是亦安今生的嫡母陸氏,一個看上去三十如許的貴婦人。實際上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年紀將近四旬。
陸氏是當世大儒之女,自小隨父親遊曆山河,頗有一番見識。其父陸望一向在天下讀書人中享有盛譽,當今聖上稱其為古之遺賢,曾三次派人請其出山。陸望在崇元二十六年出仕,被拜為太子太傅。
而陸氏在那之前就已經嫁給現在的丈夫,時任江蘇布政使的白成文。白成文是崇元十九年的榜眼,對陸氏之父極為推崇。高中榜眼後,由其父禮部尚書白守圭親自登門,又請當時的首輔做保山,這才成就一段姻緣。
白亦安總結了下,她的榜眼爹和嫡母陸氏是天作之合,兩家門當戶對,夫妻感情甚篤。
陸氏穿一身湖色錦緞衣裳,梳著望仙髻,戴嵌紅寶石榴赤金簪。麵容溫和大氣,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位是當家主母。
亦安上前行禮道,“給母親請安了。”陸氏對子女並不嚴苛,早起請安都定了辰時三刻到就行,晚了也不甚打緊。不過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一個是在辰時三刻後麵來的。
陸氏溫聲叫起,“坐。”亦安隨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對身旁的亦真道,“大姐姐早。”再對依偎在陸氏身旁的亦寧道,“三姐姐早。”
亦真嘴角抿出一抹淺笑,“五妹妹早。”亦真容色秀美,穿一身天水碧色流仙裙,戴金累絲蝴蝶步搖。白亦真今年十六,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然而她的婚事要怎麼議,可把陸氏愁壞了。
原因是亦真並非陸氏的親生女兒,她是二房長女,隻是由陸氏撫養長大。
亦安祖父育有三子一女,除去前麵倆兒子是嫡出外,餘下一子一女均為庶出。
而白亦真之父正是嫡次子白成章,是崇元二十一年的二甲傳臚,白氏一門父子三進士,誰人不羨?
崇元二十年亦安祖父進入內閣,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內閣輔臣。白家一時風光無二,可謂一時望族。
白成章又於崇元二十一年迎娶亦真之母馮氏過門。不料亦真出生沒多久,白成章便拋妻棄女,隱入山林修道去了。
白成章事情做得實在荒唐,然而更要命的是,沒多久聖人原配沈皇後病逝。不知道聖人心裡是怎麼想的,聽聞其修道之後,立時便賜下了文妙真人的道號。原本還想把兒子抓回來的白閣老接連上疏請罪,卻被聖人留中不發。
而馮氏也在此後心灰意冷,丈夫再也回不來了。婆婆顧氏在她麵前賭咒發誓會給她一個交待,等國喪一過便為其另尋一門親事。嫁妝雙倍退還,又添上一份厚厚的補償,絕不讓她白受這個委屈。
等到亦安祖父要將次子從族譜中剔除時,聖人傳下口諭:何須如此。白閣老當時就病了,次子除族這件事便不了了之。聖人都發話了,誰敢不從。
這事兒還沒完,當時陸氏想要將亦真記在自己名下,權當是她的孩子。馮氏帶著女兒不好改嫁,陸氏原也是一番好意。不料聖人又傳下話來:怎好教文妙真人絕祀?
這下陸氏也病了……
於是國喪期後馮氏改嫁,亦真由陸氏撫養,但名分上還是二房所出。陸氏給亦真取的這個真字,就是希望她能秉性真純,彆像她爹那樣似的,沒事兒淨整些虛頭巴腦的。
因為這個,府裡偌大一座宅院,連一尊神佛像都沒有,除去年節祭祖,再看不到一絲香火氣。尋常人家大抵都會請張神像供奉,以祈福祿壽禧,這些在白家是通通沒有的。
對她二叔……不對,現在應該尊稱一聲文妙真人,對文妙真人的行為,亦安很是不以為然。你要是真想修道,那乾嘛還要成親呢?得虧二嬸馮氏後來改嫁的對象不錯,不然現在白家都要被戳脊梁骨。
崇元二十八年秋,為先皇後居喪三年的太子因悲傷、勞累去世。當時京城一陣動蕩,次年白成文外放出京。
而對聖人的打擊還不止於此,崇元三十四年冬,皇太孫因乘舟前往瀛台拜見聖人時不慎落水,感染風寒去世,年僅二十五歲。隻留下一個不滿三歲的女兒和孕期剛滿八月的太孫妃林氏。
聖人自此再沒住過瀛台。
而太孫妃林氏得知太孫病亡,當時便動了胎氣。掙紮一天一夜,產下一個羸弱男嬰後血崩離世。當時京城一陣腥風血雨,遠在應天府的白亦安都能聞到從京城飄來的血腥味兒。
時光終究會將哀傷衝淡,太子、太孫俱亡,聖人之後要考慮的是把江山傳給哪個兒子。故太子是先皇後唯一的子嗣,太孫也是太子唯一的子嗣。聖人能強撐著把天下傳給皇太孫,難道還能傳給皇太曾孫不成?屆時又是一場“靖難”,與江山社稷毫無益處。
而這些和如今身在金陵的亦安無關,她隻管安生度日,上麵的事且輪不到她操心。等到亦安及笄後,她的婚事就該提上日程了。嫡母陸氏說過,她們這樣的人家,女兒外嫁一定是正頭娘子。就算是有誥命的繼室,男方過了三十也是不會考慮的。
陸氏有說這話的底氣,她父親是當朝太傅,公公是內閣群輔。雖不是首輔也不是次輔,但也算是謹在帝心。除卻當年的事兒還有些影兒外,這樣的門第,就算是庶女,也會有一門不錯的親事。
所以亦安對自己的未來根本不擔心,有陸氏這樣的嫡母,她隻管調理好身體,屆時安安穩穩地出嫁就是。至於和未來丈夫的感情問題,亦安是個很現實的人。
陸氏為人寬厚,亦安不會像話本裡那樣,成為被隨手發嫁出去的卑微庶女。
雖然亦安幾人是庶出,但陸氏並未區彆對待。善待庶子庶女固然能為她博一個好名聲,然而就算苛待了,也沒人會說什麼。麵兒上做得好看,誰也不會拿這個抨擊陸氏。
不多時,白尚仁從外院過來給母親請安。
陸氏所出長子白尚仁今年十九,身上已經有了秀才功名,等八月試過秋闈,若是得中,便有舉人功名在身了。
有這樣一個兒子,陸氏底氣十足。當初她懷第二胎時,和其父陸望交好的名醫便私下勸說,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若是再有身孕,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出於這樣的原因,又因不知兒子能否平安長大,陸氏才做主為丈夫納了妾,也就是亦安的生母吳姨娘。
亦安對白家的基因感慨不已,從自家祖父的祖父算起,白家已經出了四代進士,而且這一輩的兄長白尚仁也很會讀書,眼看著白家就要出五代進士,真可謂書香門第。就連亦安姊妹幾人,也有才女的名聲。
陸氏自己就是大儒之女,白成文也不禁止家中女兒讀書識字。外放之後,還請了應天府有名的女先生來教導亦安姐妹讀書。
亦安前世多病,便寄情於文字之間。今世有這個條件,自然是可著勁兒學,一時倒也傳出幾分才女名聲。除了最小的亦順看不出什麼,其餘哪個姐妹不是被外麵的夫人們誇上了天?
而這些官眷夫人之所以對亦安幾人這樣吹捧,還不是看陸氏的臉色?知道陸氏並不看輕庶女,白成文又是一方疆臣,頭上還有做閣臣的祖父,漂亮話還不是不要錢地說?
所以亦安本人對陸氏是非常敬重的,她起碼把庶女們當人看,而不是一個可以拿出去做買賣的物件兒。
為著這個,亦安都不能把陸氏當做普通嫡母看待。陸氏為人寬和,亦安是識好歹的人。
白尚仁來給陸氏請安,白亦安等人起身問候兄長。
幾乎是前腳跟後腳,薔薇報蘇姨娘帶著七姑娘亦和與三少爺白尚惠,江姨娘帶著九姑娘白亦順來請安了。
蘇姨娘是陸氏婆婆顧氏身邊的丫鬟,當年陸氏做主給丈夫納妾後,卻不想吳姨娘是個看著健康,內裡卻弱的身子,連帶著生下來的亦安也是自小就有弱症。
這可把陸氏急壞了,她就是給丈夫納妾,也不會什麼貨色都往後院抬,亦安的生母吳氏可是她看了好久,才挑出來的清白人家的女兒。吳氏的父親還是秀才,隻是家貧,已經快揭不開鍋了,這才把女兒作價五百兩賣給白家。
直到吳氏生產之時,才讓大夫發覺不妥。
細問之下才知道,吳氏在家時便過得不好,雖隻有她一個女兒,但吳氏親娘早亡,父親吳秀才又是個讀死書的,不會經營產業。就是秀才功名,也是考了十幾年才中的。
原來吳氏當時入府時不是契約上寫的十八歲,而是足有二十二歲。隻是吳氏從小便沒養好,那會兒看起來像是十七八歲,其實身子已經有些壞了。
吳氏吐露實情,陸氏當即氣得五內俱焚,倒不是為那五百兩銀子,而是吳氏身體不好,生下來的孩子又能健康到哪兒去?
陸氏自己隻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吳氏生的藥罐子女兒,攏共加起來不過一掌之數。
當時陸氏的婆婆,也就是亦安祖母顧氏本不欲多管閒事,知道這件事後把陸氏叫去身邊,這才有了蘇姨娘。
陸氏自己是不會把身邊的丫鬟給丈夫作妾的,到了年紀給份好嫁妝,自有得配的婚事。陸氏從小便是這份見識,更不會把主意打到老太太身上。便是因為這個才納了吳姨娘進門,沒想到竟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顧氏也怕兒媳難過,當了一回紅臉,“雖是咱們身邊出來的,但總歸知根知底,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才指了身邊伺候三年的蘇姨娘過來。
蘇姨娘倒也安分,並沒有因為伺候過老太太便輕狂起來。這些年又生下一子一女,在陸氏麵前很有體麵。而最後一位江姨娘,則是白成文外放南直隸後,同僚送的清倌。
本朝官場流行贈妾一說,不管文官還是武將,贈妾蔚然成風,不收反倒不合群。
江姨娘入府最晚,她的女兒亦順今年剛滿三歲。
而蘇姨娘的女兒亦和剛過十二歲生辰不久,兒子白尚惠將滿五歲,尚未開蒙。看不出來讀書上的天分如何。
亦安的生母吳姨娘自半年前到如今斷斷續續地病著,陸氏早就免了她每日晨昏定省。
白家三房在京城侍奉二老,雖然孩子沒在一處教養,但排行卻是一起算的。是以白家看起來人丁繁盛,事實也是如此,一溜孩子竟沒一個夭折的。
蘇姨娘是個婉約清秀的女子,一手牽著兒子,一手牽著女兒,輕聲細語地給陸氏請安。江姨娘容貌姣好、身姿婀娜,抱著女兒滿麵風情地給陸氏請安。
亦安被江姨娘的媚眼掃到,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江姨娘剛入府的時候還想演一出寵妾滅妻的戲碼,不過還沒抖起來,就被陸氏的氣場震住,一直乖覺到現在。
亦安這些年通過嫡母陸氏和榜眼爹,對這個時代有大致了解,前幾年在天子腳下,後幾年在地方,頗有一番見聞。
這是一個架空的朝代,而聖人則是一個完美地有些不像話的皇帝,自太子時起就賢名在外,登基後更是整飭吏治,提拔了一大群文臣武將,不過兩三年間,朝野風氣為之一清。
當今聖人治國理政將近四十載,多次降低農稅,已經到了五十稅一的地步,為曆朝之最。開海禁,國庫漸豐、內帑盈溢。對外萬邦來朝,對內四海升平。
不止是對百姓,就連手底下的官吏,聖人也是寬待的。崇元十二年後,聖人重新厘定了官吏薪俸,從一品到九品,從中央到地方,官員俸祿翻了三倍有餘。在京官員有與官銜相對應的養廉銀,地方官吏每三年一次的大計若能得優,也有一筆不菲的賞銀。甚至於聖人還準許官員眷屬經營一些產業買賣,但不許與民爭利。
凡與民爭利者,視貪半論處。
對於貪腐,聖人本人是零容忍的態度,貪國家的銀子和搜刮民財在聖人眼裡都是重罪。
十年前震驚朝野的湖廣貪墨案,聖人震怒之下誅殺上百官吏,時任湖廣布政使被淩遲處死。剛剛到任的湖廣巡撫因查察有功,在湖廣主政三年,穩定局勢後高升回京。其後一路青雲直上,最後坐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上。
聖人的豐功偉績被爭相傳頌,有不少戲文都是按照聖人當年的事跡改編而成。亦安了解之後都禁不住想,這怕不是哪個前輩穿越了?連亦安都有這般感慨,更不用想在旁人眼裡,皇帝是何等地位了。
亦安還在神遊,就聽見江姨娘銀鈴般的笑聲。
“妾身住得太遠,幸好太太慈悲,總算沒誤了請安的時辰。”亦安瞬間回神。江姨娘這話到底是奉承還是陰陽,實在教人想不明白。
江姨娘是正經的揚州人士,從小就被家裡賣到青樓。老鴇觀其奇貨可居,特意下了死力氣教養,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畢竟那些官老爺是指望美人能紅袖添香,而不是買個花瓶放回去。花瓶再好看,時間長了也會落灰。這樣精細著教導出來,最後能撈一大筆銀子呢。
事情也正如老鴇所想,江姨娘家裡兒女眾多,小時候沒少吃苦,被賣到青樓後日子反倒好過起來。恰逢江南士林宴飲,江姨娘就這樣被買下她的高官送給了白成文。
說起來江姨娘雖是清倌出身,卻沒被老鴇入賤籍,當作乾女兒養的,是正經的良民。這些官老爺除了風雅外,還特彆在意名聲,是不會送賤籍女子給同僚的。所以江姨娘入府後是良妾,不像蘇姨娘,同樣是被家裡人賣出來,卻是奴籍。
即便後來蘇姨娘成了妾,在生下亦和後脫了籍。可全家都是奴籍,到底在江姨娘麵前不硬氣,直到生下兒子白尚惠後才有所改觀。
江姨娘年紀輕,又慣會溫言軟語,在白成文心裡也有一兩分印象,比吳姨娘和蘇姨娘強得多。前者因為女兒受白成文和陸氏喜愛而被愛屋及烏,後者因為有了兒子天然受一分重視。隻有江姨娘自己,是實打實憑借自身,在府裡有一席之地。
方才江姨娘說自己住得遠,那是因為她的聽濤軒在府內西北角的一處小湖旁,自然和陸氏的景然堂不近。
對於江姨娘或有或無的小心思,陸氏從來都是一笑置之。和她置氣,豈不是為難自己?陸氏和白成文不是情麵上的夫妻,兩人攜手過了這麼多年,情分豈是江姨娘可比?陸氏為白成文生兒育女,打理這一份家計,隻要丈夫不發癲,陸氏就是穩穩當當的正房夫人,還是有誥命的那種。
反正江姨娘的行為也不算出格,念她為白家開枝散葉有功,陸氏也不會拿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