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僅僅一月有餘,聖旨便至,宣召溫淮知前往尚林寺。
說是新官上任,需先熟悉寺中事務,以利於日後更好的治理。
踐國公府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每一筆款項,都清清楚楚地記錄在冊,並接受百姓的監督。
因此,朝廷對其並無過多的監督必要,也無需牽製於其他勢力,故而,鳳踐昭隨同踐國公前往他處奔赴公務。
然而,平國公府卻不同。
此次尚林寺工程,長月公子奉命前往監工,溫淮知亦隨行。
這工程看似簡單,不過是修建寺廟,並鑄造一尊耗資百萬兩黃金的大佛,實則暗藏玄機。
長月受沈複之命,前來監工。
沈複曾言:“佛法本在人心,無需被世俗所困。”這等揮金如土,鑄造金身之舉,在他看來,荒謬至極!
沈複催促長月儘快前往尚林寺督工,並命人暗中打點一切。
然而,長月公子一抵達尚林寺,淮樂公主也姍姍來遲,聲稱前來學習寺中事務。
長月公子初見時綰眠,心中便生出幾分戒備。
幾日觀察下來,他發現這位公主殿下,非但未曾參與工程事務,甚至連一句問詢都未曾有過,整日裡遊手好閒,揮霍時光。
待長月和工匠們完成一天的勞作,回到住處時,時綰眠才剛剛梳洗完畢,準備用膳。
長月公子曾委婉地詢問過時綰眠,她卻對此漠不關心,甚至,她對長月公子的熱情,似乎遠勝過對工程本身。
“長月公子如此關心本公主,莫非……是愛慕本公主?”
時綰眠眼眸微挑,語氣戲謔,看著長月公子,那眼神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逗。
男子一襲青衣,容貌俊美。
麵對淮樂公主這一番語出驚人的話語,臉上也未曾出現一絲慌亂。
“殿下如此優秀,長月自愧不如,萬不敢有非分之想。”
時綰眠放下茶盞,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
隨後她輕笑一聲,伸手慢慢覆在他的手上,聲音很輕很慢,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你長得這麼好看,本公主說你配,你就配。”
雖然麵前之人國色天香,可縱是如此,這番話語,卻讓長月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不適。
他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又顧忌著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氣,隻能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挪動著手上的位置,試圖不著痕跡地掙脫她的觸碰。
“怎麼?你已婚配?還是已有心儀之人?本公主命人殺了她便是。”
時綰眠察覺到他的細微動作,眼眸微眯,語氣中帶著寒意,最後的幾個字,更是輕描淡寫。
長月一愣,也不再動作:“回公主殿下,長月尚未婚配,也從未想過情愛之事。”
“那你動什麼?”少女柳眉微蹙,語氣不耐煩,甚至帶著一絲怒意,仿佛下一秒,她便會勃然大怒。
“長月隻是覺得,公主已有良配...”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時綰眠粗暴地打斷。
隻見她一把拂開案幾上精美的書籍,宣泄著心中的不滿與怒火。
“掃興!滾。”時綰眠語含怒氣,大聲嗬斥他。
長月公子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著這位傲慢無比的公主殿下行了一禮,轉身離去,步伐匆匆,如釋重負。
經過此次尷尬的遭遇,長月即使再有想試探公主殿下的心思,也不敢再對她表現出絲毫的關心。
他生怕還未等到溫淮知到來,自己便已被公主抓去當做男寵了。
幾日後,溫淮知帶著小行囊來到尚林寺時,發現長月公子早已在此處住下。
知曉溫淮知即將到來,長月公子早早便在尚林寺等候。
他精心安排好一切,待溫淮知抵達後,便親自迎接,細致地為其介紹寺中事務,並引領著他熟悉環境。
“長月要說的就是這些。溫公子若是還有什麼疑惑之處,儘管來找長月便可。”
二人來到尚林寺後山的一片桃林,此處遠離喧囂,環境清幽,是寺中難得一見的靜謐之地。
“多謝長月公子。”溫淮知稍稍作揖,以示感謝。
“客氣。”長月公子含笑點頭,略作沉吟:“溫公子,若你不介意的話,不如與我一同住在牡扇房。”
淮知正欲答應,長月公子卻搶先一步,朝他身後深深一拜:“公主殿下。”
時綰眠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不似往日,她來到此地隻帶了一名婢女,步伐輕快,一時之間竟沒聽出聲來。
“見過殿下。”溫淮知神色一顫,內心有些複雜。
本以為自上次一彆,二人不會再有所交集。
可今日時綰眠突然出現在此處,就像是早早計劃好了一切一樣,另他有些局促不安。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她會是來尋自己的嗎...
是餘情未了,亦或是想報複自己此前對她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把他安排在桃林此地。”時綰眠淡淡開口。
她沒有繞任何彎子,而是直接了當地吩咐事情。
“這...”長月有些猶豫,他抬起頭,目光在時綰眠和溫淮知之間來回遊移,不知該如何是好。
“長月公子是聽不懂本公主的話嗎?聽不懂的話,你也一並過來!”
時綰眠語氣不耐,黛眉微蹙,顯然對長月的猶豫感到十分不滿。
少女眼神流露出的不耐煩即將爆發,令人不敢直視。
“是。”長月公子不敢再有絲毫猶豫,低著頭,應聲稱是。
時綰眠冷哼一聲,從二人身旁徑直走過,往另一處走去。
在她經過長月公子身邊時,卻特意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這長月可真是夠裝模作樣的,知曉自己寢居桃林,便算準時間把溫淮知往這處領,深怕她與溫淮知會錯過一般。
他偽裝出一副好心替溫淮知安排一切事情的樣子,降低對方警惕心,之後又假借偶遇一事,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這樣一來既不得罪於她,也不會得罪於溫淮知,相反,還會讓二人對他充滿賞識與感激之心。
倘若他不知曉二人關係的話....
待時綰眠離去之後,長月才一臉歉意地看向溫淮知:“溫公子,實是抱歉。長月也沒想到竟會如此...”
“無礙。公子空餘之間能帶我熟悉事務,在下已是感激不儘。”
溫淮知語氣溫和,卻又帶著禮貌的疏離,他已察覺到事情的蹊蹺之處。
長月公子微微一笑:“那就隻能有勞溫公子多多關照公主殿下了。”
他頓了頓:“這桃林深處,隻有一處寢居,便是公主殿下現下所住的‘桃仙居’。依公主方才所言,如果長月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讓溫公子暫住公主寢居的書房。”
他一邊帶著溫淮知往桃仙居走去,一邊繼續解釋道:“那書房是新近修建的,與寢居相連,僅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
“......”溫淮知微微一怔。
長月公子見狀,笑容更深,似有意無意地暗示著什麼:“溫公子初來乍到,若能對公主殿下多加照拂,也是一件美事。”
“如今寢居緊缺,實在抱歉,長月本想讓溫公子委屈一下,與我同住一室。卻不想公主殿下竟有此安排。想來夜深人靜之時,公主殿下多少有些......擔心吧。”長月公子繼續解釋道。
他的話語落下,溫淮知終於明白了他的真實意圖。
這桃仙居內外,皆有侍衛把守,如何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感到害怕?
退一步說,若真害怕,為何不早早派人前來,偏偏要等到他來了之後......
長月公子的這番“好意”,其用心險惡,昭然若揭。
這不明擺著讓他為仕途而去‘獻身’嗎?
“到了。”長月停住腳步,而後看向溫淮知,等待他的回應。
看到溫淮知眼中的抗拒,長月迅速補充道:“長月也知曉公子顧慮重重,但長月亦有難處,違抗公主之命,可是殺頭的大罪。況且,公子此舉,是為了保護公主殿下安全,君臣之禮,自當無礙。”
溫淮知明白,再多的掙紮都是徒勞,隻能無奈地對著長月公子道了聲謝,目送他離去。
溫淮知輕輕推開桃仙居的房門,一股熟悉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那是他日思夜想,聞之便能心安的香氣......
或許是因為新修的緣故,屋內陳設簡單雅致,並無過多裝飾。
溫淮知隨意打量著,目光卻意外地落在牆角掛著的一件肚兜上......
他快速移開視線,麵色紅了起來。
她....
一定是故意的。
想到那一日,淮知麵色更紅,呼吸不由地加重了幾分。
他慌忙搖搖頭,徑直往書房處走去。
書房中,也擺放著一張床榻,被褥整齊,顯然是早已準備妥當......
事已至此,溫淮知也隻能無奈地接受現實,簡單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一會兒,便聽到輕盈的腳步聲,以及少女推門而入的聲音。
雖然隔著一層屏風,溫淮知的心,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他一直在想,上次分彆,他言語如此傷人,她應該早就厭倦了自己才對。
“你沒用膳。”時綰眠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語氣平靜。
溫淮知猶豫了一下:“稟殿下,臣不餓。”
“想著應是你收拾東西太忙沒時間,本公主就給你帶了些。既然你不餓,那本公主命人處理掉了。”
“等等...”溫淮知抿抿唇,終究還是快步走出屏風。
在看清少女神情後,他心中一緊,不自在地側過頭,低聲說道:“我吃。”
他一直在儘量避免與她接觸,可一想到這些糧食要被浪費掉,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時綰眠勾了勾唇角,她將食盒放在桌上,而後坐下。
見他還乾愣在原地,時綰眠命令道:“過來。”
溫淮知還是沒動,而是用和對方商量的語氣說道:“與殿下同席共膳,有違禮儀,微臣在這裡吃就好。”
“弄臟了本公主的書,你賠得起嗎?”時綰眠用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溫淮知起初沒注意,她這麼一說,他才注意到書房有很多自己沒有看過的書籍,甚至很多都是最近才有的,堪稱一座小型藏書閣。
“抱歉...”
“過來。不要讓本公主重複第三次。”
“若是重複第三次的話,殿下要治我的死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