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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淮知的神色有些迷離,眼神深處,似乎藏著無儘的痛苦。
恨她也可以麼...
時綰眠見他沉默不語,想要拉著他離開,可無論她如何用力,溫淮知都紋絲不動,仿佛腳下生了根,固執地不願挪動分毫。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調整好情緒,緩緩抬起頭,看向時綰眠。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薄唇毫無血色,宛如寒風中的雪蓮,脆弱而美麗。
“我不想恨你。”
溫淮知抽回被她握住的手腕,再次後退數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你放心,往事我會當作從未發生過,我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但我並非你的玩物,如若可以,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卻透著令人心碎的決絕。
他很清醒,他知道她若追上來,便是未曾忘記他。
但他心中卻毫無喜悅,反而希望她不要追來,這樣,他也能早些死心。
他知道,得到一位權勢滔天的公主的青睞是多麼大的恩寵,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但他卻不想與她糾纏不清,他渴望一份純粹而簡單的感情。
時綰眠知道,這一次,他是認真的。
他若下定決心放棄,以他的性子,即使受儘苦楚,也絕不會再藕斷絲連。
她明白,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一旦他離開,便真的再無挽回的餘地。
她深吸一口氣,先一步道歉,聲音輕柔:“是我不好。我和他隻是家族聯姻逢場作戲。在我心裡亦是如此,我隻想與自己真心所愛之人拜堂成親,所以成婚那日是找了他人替婚的。我知曉你是在乎名分,我與他並未真正拜堂,也未曾行過夫妻之禮,自然是算不得與他成親的。”
“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各過各的。我知道,你聽過我一些不好的傳聞,但那些,都是在我遇到你之前發生的。”
時綰眠看他眉頭微蹙,隨後又向前一步,繼續說道:“遇到你之後,我才明白,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喜歡一個人,也是我第一次成親。”
“之前隱瞞身份,是有苦衷的,朝中勢力錯綜複雜,有人想要置我於死地。我一直都在想辦法如何與你坦誠相待,本打算今日過後便去尋你,將一切告訴你,卻沒想到,造化弄人,竟讓你如此傷心難過......”
她看著他眼中的決絕,慢慢地,那決絕中,又透出一絲痛苦的猶豫和掙紮。
見他不再抗拒,時綰眠往前一步。
她伸出雙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身上淡淡竹香,那是屬於他獨有的,讓她安心的味道。
“我對你的心意,絕無半分虛假,更不可能將你當作玩物......”
溫淮知神色微動,眼眶微微泛紅,可心中的那道坎,卻始終無法逾越。
“若是我要你現在與他和離,你能做到嗎?”溫淮知問道。
他知道,她慣會用甜言蜜語哄他開心,他也曾沉醉其中。
可他明白,真正的歡喜,不該僅僅停留在言語,更應該體現在行動上。
懷中的少女微微一僵,語氣中帶著一絲為難:“現在的情況有些......”
“我知道了。”溫淮知未等她繼續說下去便拉開她的手,而後他又退後幾步。
溫淮知恢複之前的疏離與冷漠:“夜深了,草民先行告退。”
“我們隻要心在一起就夠了,你為何要糾結於這些世俗的禮法?你既然來到都城,便應該明白,很多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名利,地位......”
少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讓他覺得越來越刺耳,如同刀尖般刮過他的心房。
“你就當我傻吧。”
或許是太過激動,他感覺喉嚨一陣發緊,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用力咽下,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他放慢了語速,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在下明白,公主殿下位高權重,追求者如雲,多的是人趨之若鶩,想要討好您。”
“可是。”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眼神中帶著失望:“並不是所有人的真心,都可以被您口中所謂的‘名利權勢’輕易衡量,亦或者隨意踐踏。”
“今日,我也終於明白,真正的你,是時綰眠。從始至終,川竹,不過是一個偽裝罷了。”
時綰眠怔住,神色複雜。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心寒,沒有一點挽留。
聽到她讓自己離開,不再糾纏,溫淮知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劇痛難忍,如同刀絞一般。
哪怕是淩遲處死,五馬分屍,也不及此刻心口的萬分之一痛。
她說她歡喜他,說他並非她的玩物,可她卻如此輕易地放手,連一絲哄騙他的意思都沒有。
或許,他從來都不是淮樂公主的玩物。
他甚至,連她的玩物都算不上。
時綰眠回到公主府,獨自坐在閨房中,麵前的酒壺漸漸空了,瑩潤的酒液在燭光下微微晃動,惆悵隨著酒意愈發濃烈,竟令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她緩緩展開信封,指尖輕撫著那紙上的每一個字跡。
“你剛離開,我種的花便開了,甚是好看。我會日日照顧它們,盼你歸來時能見到。”
“藥草長得許多,我都為你采摘齊全,以便你歸來之時能多休息幾日。”
“好些時日不見你,甚是想念。願順遂無憂。”
“有個好消息......”
“我將即刻啟程前往都城,倘若你歸來時不見我,切勿多憂。若你還未歸來,我定會前去尋你,祝安好。”
她將信紙輕放於案上,目光遊離於窗外清冷的月光。
心中忍不住再飲幾杯,腦海中也逐漸閃過溫淮知今日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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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任何人的真心,都可隨意以名利權勢來衡量、踐踏。”
“我今日也明白,真正的你,是時綰眠。從頭到尾,川竹隻不過是一個假象罷了。”
她再舉杯而飲,手中的琉璃玉杯在燈火下折射出幽幽光彩,仿佛在映照她內心深處的不安:“不能被名利權勢去衡量與踐踏的真心麼?”
她輕聲自語,目光飄渺,似乎從未思考過如此選擇。
在她的心底,似乎一切事物都與權勢纏繞無法分離。
她的父皇母後因為權勢而聯姻,甚至之前都沒見過麵。
因為權勢,她的母後不用爭便可直接位於中原六宮之首。
因為權勢,他的哥哥一出生便是太子,而後也娶了自己不喜歡的人。
因為權勢,她成為尊貴無比的淮樂公主,受萬人敬仰,無人敢忤逆於她,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不知從何時起,她竟漸漸習慣了用利益來衡量一切。
可溫淮知卻說並非一切都可被權勢所衡量。
她以前聽到這個說法,一定會嗤之以鼻,並嘲笑對方隻不過是裝清高罷了。
然而,溫淮知卻真真實實地做到了這一點。
倘若他肯稍稍討好自己,乖順些,殿試的名額便可輕而易舉地到手,那時他便無需為此費心勞力。
她作為他的“後山”,他豈不是能一躍而登天?
可他卻似有赴死的決心,決然不肯屈從於世俗的權衡......
“真傻....”時綰眠看著那一抹月光,喃喃自語道:“也真讓人羨慕。”
“公主,你睡了嗎?”門外傳來裴洲池的聲音。
時綰眠回過神,微微一怔,隨後淡淡地說道:“何事?”
“你在喝酒嗎?我和你一起。此行自邊關帶回兩壺烈酒,京城罕見。”裴洲池說道。
一聽到那烈酒二字,時綰眠抬了抬眼眸,也未拒絕:“進來吧。”
待她的應允落下,裴洲池方才踏入房中。
他將酒壺隨意放在地上,見時綰眠輕嗅酒香,臉上浮現滿足的神情,頓時心中一安,關切地問道:“公主今日為何如此早歸?”
“沒去。”
裴洲池眼神亮了亮,也不再繼續過問這個話題,而是繼續端起那烈酒,口中說道:“再過些時日我便要回邊關,此番相聚,定要不醉不歸。”
時綰眠微微點頭,並未多言,便開始痛快地飲下酒液,似是要將心中的雜念一同化為醉影。
今夜,兩人之間的話語少得可憐,未有往日的打趣、爭吵,仿佛彼此都藏著心事,互不相知。
裴洲池側目瞧見她的神情,她眼眸裡罕見地有些迷離,嬌嫩的麵頰上泛起了紅暈,愈是顯得沉醉迷人。
少女也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於是她抬眸對上那雙好看的丹鳳眼。
“裴洲池。”她輕聲喚道,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
裴洲池握酒壺的手驟然一頓,呼吸微微加重,聲音有些低沉:“殿下......”
“若我不是公主,你還會同我成親嗎?”時綰眠一直看著他,像是在找尋什麼答案。
裴洲池一愣,她不再像往日那般調侃他,而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裴洲池如實相告。
這份誠懇不可否認,他最初確實是對時綰眠心生好感,然而,年少氣盛的他,縱然再喜歡一人,家中勢力的牽絆亦讓他無從選擇自己的妻子。
少女聽聞此言,未曾惱怒,反而如夢初醒般,她放下酒壺,微側著頭,右手輕枕著額頭,身體輕輕屈身,趴在桌上自言自語:“是啊,終究是不知道,又何故如此堅定呢......”
裴洲池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此時,時綰眠仿佛已沉入夢鄉,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扇動,似在夢中輕吟,毫無察覺。
裴洲池的視線遊移,瞥見她旁邊放著一封書信,字跡隱隱約約可見,想來是某位男子寄給她的情書。
她今日的神情似乎有所憂心,顯然與這名男子脫不了乾係。
裴洲池心中生出幾分好奇,不由得伸手欲去拾起那書信,然就在指尖觸碰到那薄紙的一瞬間,時綰眠清冷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再度回響。
“裴洲池,你逾矩了——”
裴洲池的手停在半空,而後又收了回去,他最終沒有去碰那封書信,隻是靜靜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暖和的毯子披在少女的身上。
臨走之際,裴洲池不由回頭,再次凝視著少女熟睡的容顏。
隻要自己仍是駙馬,隻要時綰眠未將心儀之人帶回府中,那麼總會有她回心轉意的一天。
畢竟,起初,他對不起她在先。
世事難測,隻要她心中並無認真之念,那麼無論是誰,他都可以選擇等待。
與此同時,在另一處,溫淮知麵色如常,回到家中後,先是沐浴一番,隨隨後靜靜給手上塗抹膏藥。
夜色漸深,他翻開一些書來看,直至天色漸亮時,方才感覺到有一絲困意。
走至床前,他瞥見那件平整鋪放在側的衣衫。
溫淮知靜默,將衣衫輕輕疊起,放在床角的一隅,動作安然無聲。
溫淮知雙眸緊閉,眉頭微微蹙緊,似乎被某個夢境所牽絆。
他不知夢到了什麼,忽而有一滴淚水悄然從他眼角滑落。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