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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綰眠在下墜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在那一瞬間,是那揮之不去的不甘。
她甚至預感到,如若自己今日就這麼死去,或許這些不甘會叫她在死後化身為厲鬼,久久徘徊於人世間。
還未等她多想自己是如何變成厲鬼的,便被一聲巨響打斷。
沉重的撞擊,如巨石壓頂,瞬間撕裂她的身體,身體劇烈的疼痛讓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
而後胸口一陣窒悶,像是河水逆流而上一般。
她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湧上她的喉間,流淌過她的舌上,鹹腥的味道彌漫開來,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緩緩流淌。
許久之後,劇痛稍緩,時綰眠艱難地睜開雙眼,臉色蒼白,忍著身上劇烈的疼痛環顧四周,發現這裡也看不見山頂。
這裡並非斷崖底部,視野依舊受阻,無法望見山頂。
上天眷顧,讓她落於一處峭壁,而這峭壁之上有很厚的稻草層層覆蓋著。
若非這些稻草的緩衝,恐怕跌落下來時早已頭破血流。
而在這峭壁邊上,有一根特彆粗壯的古樹紮根於此。
此情此景,就好像曾經有人在此地居住過一樣。
時綰眠細細思量,如果從她一開始的位置跳下來的話,命可能就沒那麼好了。
正因為張鬆用力推茯苓,導致她的落崖方位發生變化,所以她才能如此幸運地掉在此地。
可即便如此,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
這個看起來不上也不下的位置,無論是山上的人亦或是山下的人,都無法聽得見她的聲音。
如果一直呆在這裡,不吃不喝,加上傷勢,終歸都是死。
正當時綰眠絕望之際,她才發現有一條又粗又長的麻繩,一頭係在粗壯的樹根上,另一頭則垂落在半空,仿佛一條通往生死的索橋。
至於這麻繩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時綰眠百思不得其解,這荒無人煙的山崖,怎麼會出現這樣一根繩子?
她撫摸著粗麻繩,繩索上沾染著泥土和青苔,質地粗糙,卻異常堅韌。
隨後她看向山崖旁,發現這峭壁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供踩踏。
繩子...
樹根...
時綰眠突然想到,在遊牧的領地裡,每一個練兵場都會建一座簡陋的閣樓,而在最上麵的那一樓裡,甚至連護欄都沒有,隻有十六根石柱,每個方位四根。
這個閣樓是專門用來懲罰那些因怯弱而逃離戰場的叛兵。
以及那殘酷的‘生死跳’
其規則很簡單,就是用繩子的一端係在石柱上,另一端捆綁住他們的上半身,待他們從高處跳下閣樓後,地麵會有騎兵拉弓射箭,未被射中者免死。
這代表上天對叛徒的懲罰,上天是否原諒你的罪惡,也在一念之間。
這一來還可以給新兵當作訓練射藝的實戰經驗。
如若一開始不跳,則被以五馬分屍之刑處死。
想到此處,時綰眠心中燃氣一線希望。
她相信父皇一定會派人在崖底尋她,而因為剛剛那件事,就算沒人能看到張鬆動了什麼手腳,父皇也不可能會再讓沈複的人負責此事。
也就是說,她越接近崖底,獲救的機會就越大....
然而,攀爬峭壁,談何容易?
且不說脫離現實,以她的速度,如果要攀爬,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達崖底。
時綰眠靈光一現,心中有一個特彆大膽的想法。
她開始拉動繩條,就這麼拉了半刻鐘才把繩條全部拉上來。
她仔細端詳著這根粗麻繩,猶豫在生死之間。
如果她待在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根本無法求救,隻有死路一條。
但如果她跳下去,運氣好點的話,可以很接近崖底,那麼搜尋的人發現她求救的機會就更大。
無論怎麼樣,都比現在毫無一點希望來得要更劃算。
這麼一想,像下定了決心,一不做二不休。
於是時綰眠把繩子繞著自己的腰部一點一點地打死結,之後在用一些柔軟的稻草環繞住繩子包裹著。
她往下看,前所未有的緊張情緒充斥在心頭。
未有過多的猶豫,亦無退縮,時綰眠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強烈的失重感再次襲來,仿若墜入無底的深淵。
她無法思考,覺得自己又再次接近死亡。
在強烈的衝擊感下,她甚至有一點後悔剛剛做出的這個決定,哪怕死在原地都好。
然而,這無儘的墜落,卻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湍急的河流聲,傳入她的耳中,
繩索的緩衝減輕了衝擊力,她被迫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的山腳和奔騰的河流。
一線生機,在她眼前閃現。
在被彈起的一瞬間,衝擊感減小了很多,在腰部感受到的劇烈痛感下,她的意識都清醒了很多。
還未等她高興,她又重重地往下墜。明明該懸掛在靠近河流的上方,可這次沒這麼幸運了,因為在她彈起又墜落時的瞬間,繩子斷了。
“撲通”河邊傳來一陣聲響。
“什麼聲音?!”
有一名正巧靠近河邊的搜尋的士卒聽到這個聲音後,立即抬頭看向前方。
看了一會兒後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片刻後,他搖搖頭,還在想莫不是下山太過匆忙,幻聽了不成?
時綰眠自然也是看到了那附近的士卒,她想喊出聲,但在這巨浪翻騰下,每一次她張嘴,迎接她的都是源源不斷的河水。
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拚命掙紮,河水灌入口鼻,想要呼喊,卻隻能發出無力的嗚咽。
時綰眠看著士卒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無力在內心吐槽:落水聲在後方,這人一直看著前方作甚?!
看著那士卒不但沒有轉頭,始終望著前方,還漸漸遠去,時綰眠逐漸心灰意冷
其實她水性很好,可此時已是精疲力竭,全身上下就像被撕裂般。
在這急湍的水流下,她的反抗就像是用雞蛋去碰石頭。
慢慢地,她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也漸漸失去了力氣....
烏托縣是一個地處偏南沿海的村落,以漁業為生,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與之有天壤之差的是石林縣,兩者相距不遠,但因石林縣地處中南,地勢較高,山林眾多,因此通行上諸多不便,熱鬨不比烏托縣。
在石林縣的某個青瓦屋內,傳來一陣吵鬨聲。
“祖母,我們已經花了很多銀兩給她看郎中了。這是哥哥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攢的!”
房內,一名少女漲紅了臉,拳頭緊握,有些不甘心和心疼。
隻見說話的少女看上去估摸著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姿色平平,穿著鵝卵黃的襦裙,頭發隨意盤起,隻用一根簡單的翠綠簪子彆住。
溫梅咬咬唇,目光落在了床上女子的身上。
明明未施粉黛,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還不似活人帶有血色,可還是讓人無法忽略女子的花容月貌。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容貌的女子,形容為傾國傾城都不為過。
這是人該有的容貌嗎?!
就連她那從來無心於情愛的哥哥第一次見到這女子時,也曾微露詫異之色,雖稍縱即逝,卻未能逃過她的眼。
她素來對任何事情都反應慢半拍,但是直覺告訴她,這是哥哥喜歡的類型。
溫梅以前一直以為石林縣大人的嫡女梁月小姐長得就已經很好看了。
這梁月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沒想到對比起這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來說,那梁月卻仿佛黯然失色,如同婢女一般。
“祖母,郎中都已經說過了。如果她今日再醒不過來,那她就死定了!”
雖可憐床上女子,可畢竟素不相識,溫梅還是更可惜哥哥辛辛苦苦賺來的那些銀兩,救回來也就算了吧,那救不回來的話豈不是虧死了。
溫梅見站在一旁的祖母不說話,還在想著該如何去說服祖母改變主意時,床上的女子突然輕聲咳嗽起來。
“娘呀!嚇我一跳!”溫梅在聚精會神地想事情時,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嚇到,慌忙退後幾步。
時綰眠自全身疼痛中緩過神來,尖叫聲又讓她腦袋一陣刺痛。
好一會,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模糊的場景逐漸變得清晰。
她看到眼前站著一位和藹的老婆婆,不由地想起話本子裡說的孟婆。
婆婆安坐在她床側,手持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
話本子裡的孟婆湯是像泉水一樣清澈,無色無味,可這分明就是黑色,而且聞起來就像宮裡太醫開的中藥一樣難聞。
可是,她怎麼沒有看到所謂的奈何橋...
時綰眠還在細細地想著,一直看著前方發呆。
突然,一個少女的臉靠了過來。
時綰眠眉頭微皺,思考著,這是哪一位角色,話本好像未曾提到過。
“喂,喂!”溫梅靠近時綰眠,伸出手,張開五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見女子呆呆地看向自己後,不由地吐槽:“這人莫不是傻的吧?你是誰呀,什麼名字,你怎麼被繩子綁著,你...”
她還想接著說出自己心裡一堆的疑問時,卻被旁邊的祖母打斷。
“梅兒,先讓她休息一會。”祖母和善地提醒道,似是看到人終於醒了,一顆懸吊的心終於下落,她眼裡洋溢著慈愛,聲音柔和,讓人聽起來很是心安。
“哦...那,我和祖母晚點再來看你。”溫梅無奈,隻好壓住心裡的好奇,和祖母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