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朝接話道“王夫人客氣了,徽朝愛慕王小姐已久。”
秦楚楨也道“李兄說得極是,楚楨深處皇宮內院,對國士無雙之名也是如雷貫耳,今日若喜得良緣, 他日楚楨若能得父皇賞識,登上皇位,也為天下臣民百姓尋一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
見秦楚楨當著他和謝傅的麵說著這種話來,李徽朝心中暗暗驚訝。這不明著告訴彆人你有奪嫡之心,此為大忌。
仔細想來,秦楚楨此刻在四人中間毫不掩飾說出來,卻是極為巧妙。
一者向王夫人表達他的誠心誠意,沒有把王夫人當作外人看的意思, 另外隱隱不把他和謝傅放在眼裡,根本不怕兩人知道,從氣勢上壓倒兩人。
最重要的是一國之母的承諾,就是秦楚楨的籌碼。
此話從表麵看愚蠢莽撞,實際上卻將個中利益要害向王夫人陳述的明明白白。
卻不知道王夫人能聽出幾分來,還是隻聽出秦楚楨的十分誠意。
王夫人淡淡道“六皇子,婉之若能嫁你為妻,也是婉之高攀了。”
六皇子三字出口,說明王夫人認可認同秦楚楨的身份地位。
秦楚楨剛要應話,王夫人卻先一步出口問道“謝公子,你呢?”
謝傅反問“王夫人,我什麼?”
王夫人直接問道“謝公子有幾分真心誠意?”
表麵是真心誠意四字,其實也相當於在問,你的籌碼又是什麼?
李徽朝和秦楚楨聞言看向謝傅,對比他們兩人, 謝傅的出身背景那就差上許多。
謝傅笑道“我就是喜歡王小姐,自然是十分真心, 十分誠意。”
王夫人微笑道“很好, 我很喜歡這個答案。”
李徽朝和秦楚楨聞言暗暗心驚, 難道是他們想多了。
在他們麵前是王夫人,並不是王閥主,王夫人作為一介女流,所思所慮的並沒有男人那麼周詳。
而作為一個母親,最希望的就是女兒有一個好的歸宿。
王家本就是名門豪閥,根本不缺權力富貴,此刻向王夫人許以權力地位富貴榮華的承諾,反而難以打動王夫人。
秦楚楨心中暗忖,我雖是皇家子弟,可王家一向都不怎麼把我秦家放在眼裡,而以李王兩家為首的九姓十三望,一直都十分抗拒而秦家通婚。
想到這裡,秦楚楨頓時感覺自己一國之母的承諾是多麼愚蠢至極。
話是沒有問題,隻是對象錯了,就變得愚蠢。
秦楚楨想到這裡,正要開口,怎知李徽朝卻先一步開口道“王夫人, 我與王小姐少有接觸, 此刻若對你說有多麼深愛,也是心虛不已……”
李徽朝這前半截恰好對謝傅十分真心, 十分誠意的反駁。
頓了一頓之後繼續說道“王小姐出身名門,名聲更是賢惠、母儀的典範,徽朝渴望擁有這樣一位妻子,這樣一個伴侶。”
李徽朝最後伴侶二字,清楚闡釋他與王小姐的平等,在這男性為尊的世道,這是十分難得,特彆是李徽朝這樣的名門豪閥。
尊重平等是李徽朝對另一半最好的表達。
卻是從王夫人的身份背景來說動王夫人。
女人在家中有地位,永遠都不會受欺負,永遠都被寵愛所包圍。
而靠美色悅人,卻總有一天人老珠黃,被嫌棄拋棄。
李徽朝這一番話沒有過多的感性,十分理性睿智。
秦楚楨一時聽愣了,竟忘記開口說話,對比之下倒顯得他庸俗示利。
巡視這書房布局,頓時有了主意“比起夫妻相敬如賓,我更羨慕琴瑟調和,王小姐若愛琴音,我便與她琴瑟共奏和諧,王小姐若好詩文,我便與她吟詩作對,王小姐若好棋畫,我便與她弈棋畫塗,王小姐若是喜歡遊山玩水,我便陪她踏足山河大地。”
王婉之不是一般的才女,她的格局不會如此狹隘,但是這些話秦楚楨是說給王夫人聽得。
王閥主身為名閥之主,你這個當妻子的要秉持夫人賢惠大度,定沒少受冷落吧。更多是渴望愛人能夠常伴身邊吧。
王夫人笑道“看得出六皇子才華橫溢,也是個有生活雅趣的人。”
秦楚楨應道“楚楨從小就受國子監祭酒,大學士蘇長寧悉心教導。”
蘇長寧是名儒名士,秦楚楨言外之意是他並非隻有皇子虛名。
王夫人安靜不語,似乎在等待謝傅說話,偏偏謝傅感得沒有什麼可說的,說出來反而感覺淺薄。
似那青樓之內,天天山盟海誓,又有幾對真正山盟海誓,海枯石爛。
房間內安寂了一會之後,王夫人才淡淡開口“婉之從小體弱多病,終日被病痛折磨,如今更是病重失明,今日同坐一室,妾身不問名不問利,以一個女子,一個母親的身份問,三位能夠為婉之付出什麼?”
這問題問得過於籠統,三人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沉默中,王夫人再次問“娶一個瞎子回去,不嫌棄嗎?”
瞎子二字鋒利如刀,也給人莫大的壓迫力。
也將真相無情的揭露出來,想娶王婉之不過為名為利。
秦楚楨最先定神,開口道“不嫌棄,王夫人,我會照顧好王小姐的。”
李徽朝倒是理性一點,決然道“我一定想儘辦法醫治好王小姐的雙眼。”
唯有謝傅一言不發,瞎子二字讓他心如刀割,想起婉之在靈堂悲戚的樣子,心口更如被一顆大石壓著,透不過氣來。
王夫人問道“謝公子,你呢?”
隨著王夫人的問題拋來,李徽朝和秦楚楨兩人朝謝傅看去。
謝傅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
又動了動唇,最終才艱難的把話說完“又有……什麼關係呢?”
謝傅的聲音流露出悲傷心疼來,以至於他回答的內容是什麼,都顯得不重要了。
李徽朝和秦楚楨大驚,有種使出多麼靈巧的招式卻被謝傅一劍封喉的感覺。
王夫人一笑“我又怎麼會把一個瞎子強行嫁出去呢。”
李徽朝和秦楚楨聞言暗暗鬆了口氣,原來王夫人隻是在試探。
謝傅激動莫名,喜悅莫名,主動開口詢問“王夫人,你是什麼意思!”
王夫人淡淡道“我有辦法醫治好婉之的雙眼。”
李徽朝和秦楚楨異口同聲“太好了!”
謝傅點了點頭,喜悅之情彌布全身,再也沒有比這值得高興的事了。
一直背對著三人的王夫人優雅而緩慢得轉過身來,一雙美麗充滿智慧的眸子隔著紗屏看向三人,或許說是看向謝傅。
她靜靜的看著,用心的看著謝傅臉上自然流露出來的喜悅,那剛才深沉陰鬱,驟然間卻明亮有神的雙眼,嘴角翹起恰如其分的弧度,笑容溫熙到整個書房都熱絡起來。
還有他像個小孩子一般壓抑不住高興,雙手情不自禁的輕輕搓了起來。
王夫人似乎聞到一股味道,美好的季節,春天的光陰氣息。
腦海中劃過一幕幕,堅強而不屈的後背,奔跑著的身影。
那無鞋的雙足,露出白骨的糜爛,一下下重重的衝撞在地麵上,皮開肉綻,血濺四射。
也一下下的衝撞著她的心房,噗噗噗,奔跑聲是那麼激烈而有力,如杵錘正中芳心,那麼痛,痛得心靈都在一起顫抖。
王夫人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打動過,也從來沒有被人這麼保護著,某種神奇的東西流淌進她的身體,順著她身體的每一條脈絡,鋪天蓋地怎麼也抵擋不住,瞬間彌補她的全身。
像是開啟了女人二字的封印,讓她瞬間明白作為女人活在世間的意義。
她從沒有愛過任何人,她遵從師命糊糊塗塗就成了王左達的妻子,她隻是一個賢惠的妻子。
她端莊優雅,恬淡澹然,高貴冷漠。
可此刻她豪情得想化作一陣風兒,自由自在的遊蕩。
她熱情得想化作黑夜的一團火,散發出耀眼的火光來。
追求有幾分,卻就加倍地討厭痛恨這種感覺,她要深挖出某人身上不堪、醜陋、肮臟的一麵。
王夫人沉吟“不過……”
謝傅迫不及待“王夫人,請說。”
王夫人很反感謝傅這種迫不及待,冷笑一聲,“不過方法有些困難。”
謝傅道“王夫人但說不妨,任何困難都不成問題。”
王夫人語氣略帶譏諷道“謝公子聽我說完,再放下這豪言壯語不晚。”
“婉之眼睛裡的眼膜裂了,需要重新換一雙。”
李徽朝和秦楚楨聞言一訝,什麼眼膜裂了,這種事聽都沒有聽說過。
李徽朝突然記起來了,王閥家主王左達之妻司馬韻雪來自神武峰七彩雲天,在當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
同時司馬韻雪還是一個稀有人知的稱號——醫仙。
雖然不能讓死人複生,卻知世人所不知道的諸多醫法。
謝傅開口道“散亂空中千片雪,蒙籠物上一重紗。縱逢晴景如看霧,不是春天亦見花。這幾句詩說的是眼膜衰老看不清東西了,王夫人說的可是這一層膜?”
王夫人沒有回答謝傅的問題,繼續說道“婉之需要重新換上一層眼膜才能重見光明。”
秦楚楨淡道“隻要這個辦法行得通,這有何難。”
李徽朝卻知道沒有這麼簡單,不急於表現,保持沉默。
王夫人繼續道“這層膜需要活取活換,而且整個過程不能流淚掙紮,其痛苦非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不能忍受。”
聽到這裡三人心中已經有底,隻聽王夫人淡淡問道“請問三位公子,誰願意獻出自己的眼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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