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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懸嚷了半天,嗓子都快喊啞了,見他終於有了反應以為是害怕了,氣勢頓時盛了起來:“你知道就好,還不趕緊放了我!”
蘇予辭眼裡的輕蔑一閃而過,唇邊帶著淺薄的敷衍笑意,站起身,將他身體裡的流螢引了出來。
既如此,那便再活一段時日吧。
外頭嘈嘈雜雜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薑稚魚心裡有些不安,隻是現下也沒法去看。
她艱難地推開宿薑,喘了一口氣,拽著他的衣服,吃力地將他拉起來。
“宿薑,你怎麼了?”
薑稚魚語氣不自覺有些驚慌著急,剛才她被宿薑猛地撲倒在身下,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隻看見江麵上那些螢火蟲忽然之間變成了紅色,而且不知為何,一看見他們就瘋了一般朝他們飛來。
為了護她,其中一隻趁機從宿薑的後頸處鑽了進去,之後宿薑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全身僵硬,行動遲緩。
在她的攙扶下,宿薑緩慢坐起身,靠著船板,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啞聲道:“彆管我了,我現在動彈不了,不出意外,抓我們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趕緊跳江走!”
“不行的……”
薑稚魚扶著他的手臂,側頭撇了一眼舷窗外的波濤江水,咽了咽口水,閉著眼小聲道:“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你腦子進水了?”
宿薑簡直是要氣笑了,合著他剛剛救她,就是為了好一起送死,是吧?
看她跪坐在自己旁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宿薑這下是徹底生氣了,也沒了耐心,冷聲道:“你發什麼呆呢!
快點,彆耽誤時間,能跑一個是一個!”
可薑稚魚拽著少年的胳膊還是不鬆手。
宿薑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驀地冷笑:“你是真的想死,是不是?”
被這麼一吼,薑稚魚趕緊睜開眼,虛虛睨了他一眼,聲音小如蚊蠅,看起來像是有一點小委屈:“我、我不會水,會被淹死的,與其這樣,還不如……”
還不如和你待一起。
宿薑被她的話噎住,心裡有些發堵,鬱悶地低聲罵了一句:“小廢物。”
怪不得這麼一副願意陪他赴死的意態,原來是不會水,怕淹死,他還以為……
嘖,怎麼就這麼氣呢?
薑稚魚低著頭,掩住欲奪眶而出的淚珠,像隻小麻雀一樣哼哼唧唧:“對不起,我不會水也不知道要怎麼辦,說不定我們會死掉,是我害了你……”
看她這樣,宿薑也不再說些什麼,隻勉強安慰道:“算了,有事我一人擔著,反正人是我殺的,和你無關。”
話說完,他低下頭,看著身側的唐刀陷入沉默,長睫下的一雙眼瞳乾淨又無情,心緒卻早已煩雜淩亂到了極點。
之前答應帶她一起去孟津,對他來說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剛剛竟然還為了救她把自己搭了進去,他什麼時候成了這種爛好人?
果真是被幾滴眼淚迷了心,沒用極了。
“應該就在這了……”
一道玉墜寒冰般的清冷嗓音突然於門外緩緩響起。
月光傾瀉下來,亓官綏望著緊閉的船扉,伸出手,一柄長劍劃破暗夜落入手中。
薑稚魚雙手扶著宿薑的胳膊,聽到外麵的動靜,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轉頭往身後看去。
船門被人用劍強行破開,一抹春雨初寒的淡青色驟然映入薑稚魚的眼底。
那是個身量極為高挑的年輕男人,清冷矜貴的眉眼籠在江岸水霧之中,恍若雲端縹緲的一捧雪中月色。
他生了一副很容易讓人感到疏離的麵容,氣質冷淡出塵,猶如聖潔神山上亙古不消的瓊芳碎雪,矜貴疏冷,遙不可攀。
隻不過年紀尚輕,因而眉眼間還帶著些許青澀。
男人骨線分明的手中握著一把通體泛青的長劍,高冠博帶,半束著長發。
發冠上的兩道絛帶隨著如墨的長發被夜風吹起,襯得他膚若白瓷,蘊蘊出一種風淡雲靜的清孤之美。
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看人時,猶若月下寒江帶著三分輕寒。
薑稚魚一怔,眼睜得大大的,隻專注盯著那把劍,冷汗順著額角滾滾而下打濕了鬢角。
劍身薄如蟬翼,光影渙渙如冰釋,渾渾如潮水之溢於江河,見光不見形,雖未見血,可見凜凜,但卻不是那把刻著梅花的劍。
心跳逐漸平息下來,薑稚魚手伸進袖子裡想去摸流雲針的開關,剛要按下去就被宿薑攔住了。
薑稚魚微微一愣,與宿薑對視一眼,像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沒有猶豫,她又打算偷偷喚出織幻燈,可還沒成功便被人中途打斷,連著織幻燈也被人收了去。
心猛地一沉,薑稚魚耷拉下了肩膀,黑潤潤的眼眸裡有些恍惚,隨後慢慢認清一個現實,原來自己是真的很沒用啊。
雖然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發現自己居然沒用到這個程度,薑稚魚還是不免感到沮喪。
“就是這人嗎?”
馮宜拿著畫像先是看了一眼薑稚魚,隨後又將視線移向宿薑,“這看著也不像啊,會不會弄錯了……”
外腕輕轉,劍尖反轉入鞘。
看著掌心逐漸變小的宮燈,亓官綏淡淡睨了他們一眼:“蘇道友的流螢應該不會出錯,除非他們用了易容丹。”
男人的聲音清泠泠的,恍若深秋落下的寒雨,帶著股不疾不徐的冷淡韻味。
“易容丹?”
馮宜聽到後很是震驚,能瞞得過他們這些修士的,要麼就是用了上品易容丹,要麼便是幻隱門精通幻形的修士,這兩人顯而易見是前者。
“難道是上品易容丹?隻是此等丹藥得來不易,他們怎麼會有?”
也不怪馮宜如此震驚,這天水界不比千年前,千年前的那場大戰早已將靈力毀滅殆儘,經過數百年的休養生息才堪堪恢複不到百分之一。
此等秘聞還是他幾年前從城主口中偶然聽來的,隻不過再具體的他就不知道了。
總而言之,靈力如此稀薄,仙草自是難覓,這也導致許多藥閣丹門漸漸衰頹,就連上宗之一的藥王閣都漸漸由盛轉衰。
一顆品質上等的丹藥通常千金難覓,這兩人哪裡來的上品易容丹?
因這一事,宿薑心情本就不好,看他們還在哪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心裡更是煩得很。
他壓抑住自己內心冷凝的躁意,目光緩緩從他們臉上掃過:“敢問幾位有何貴乾,我想我們素不相識的,應該並無交集吧?”
“嗬嗬,有沒有交集,待會就知道了。”
馮宜冷笑一聲。
亓官綏將宮燈收入儲物袋後也不著急,聽他們爭辯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據我所察,這兩人,一個靈力淺薄,另一個更是靈力全無。”
他直視著兩人,目光很輕,始終維持淺淡漠然的表情略微改變,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不笑的時候略顯孤寒冷淡,像萬年冰川上映著的清冷月光,這一笑瞬間化成了溶溶春水裡的粼粼波光。
隻是那點笑意施舍一般轉瞬即逝,便被立刻收了回去:“所以是不是易容丹,很快就能知曉。”
亓官綏不緊不慢走向他們。
外罩的青色雲紗氅衣隨風旖旎,淡薄如輕霧,袖擺織就的銀線符文於夜色中交織而錯,明滅可見,宛若星河流動泛著細細碎光。
薑稚魚看著他越走越近,挽著宿薑的手也忍不住用了勁。
宿薑用眼角餘光飛快掃了她一眼,見她正對著自己的肩膀,就差把整張臉都埋進去了,忍不住小聲安慰道:“沒什麼好怕的。”
亓官綏走到他們麵前蹲下身,看了他們一眼,突然伸手掐住宿薑的脖頸,掰開下巴將丹藥送入他口中,接著看向薑稚魚。
似乎是感知到他要做什麼,宿薑眉眼間與生俱來的倨傲懶散在這一刻消失殆儘,情緒完全降落到了冰點。
隻是眼下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薑稚魚被人掐著臉轉了回來。
眼淚順著兩邊的鬢角緩緩流下,薑稚魚顫顫巍巍地雙膝跪地,身體不由自主往後縮。
亓官綏錮住她下頜的手輕輕一拉,就將剛剛因為他的靠近而不斷往後挪的少女重新拉回身前。
身體被帶得往前傾斜,薑稚魚雙手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腕想掙脫開來,口中發出鳥雀啼鳴似的驚呼,哭泣著,朝宿薑投去求助的眼神。
宿薑眼神暗了暗,神色陰鬱冰冷,一言不發,隻死死盯著他的動作。
其實亓官綏的動作並不算重,隻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那種絕對的力量碾壓讓薑稚魚毫無反抗能力。
溫軟柔嫩的指腹觸碰著男人冰冷突出的腕骨,因為用力泛著紅又輕輕地顫了顫,很柔弱也很好欺負,亓官綏掐人的勁兒微微一鬆。
“冒犯了。”
雖言語客氣,但聲音卻很輕很淡,如碎石擊玉,透著徹骨的寒意。
冷白的指尖抵在薑稚魚唇間,另一隻手扣住她的下頜,將她緊合的牙關強行捏開,指骨微微用力,將丹藥徹底推壓進少女豐潤嫣紅的口中。
因為對方的抗拒與不配合,亓官綏把藥喂進去時,手指不可避免地跟著滑了一點進來。
不小心觸碰到了對方溫熱滑膩的舌尖,亓官綏微微一頓很快將手抽了出來。
還未等易容丹失效,船艙裡的人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道話音:“找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