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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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薑後背的傷口的確又裂開了,隻是現在沒地方給他上藥,再加上不太方便,就一直忍著。

“不是什麼大事,你趕緊睡覺,彆來煩我。”

宿薑麵不改色,眉眼淡淡的,一副不上心的意懶模樣。

薑稚魚扶著樹乾站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勸勸他,遲疑不決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可是傷口不及時處理的話,會變得越來越嚴重的。”

“那你想如何?”

少年濃睫半垂,垂視著她。

“宿薑,你先下來,好不好?”

薑稚魚仰頭望他,同他商議的時候又輕聲抱怨著,“我脖子疼。”

本來就長得高,她連他肩膀都不到,平日裡說個話都要抬起頭,這下好了,更高了,脖子都要仰斷了。

宿薑眉間微抽,嗤的笑了一聲,像是終於妥協了般,乾脆利落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薑稚魚拖著衣裙慢吞吞走到他麵前,看著高了不止她一個頭的少年,張了張唇,小聲道:“宿薑,你能把衣服脫掉嗎?”

宿薑身體一僵,上下打量著她,一臉錯愕加警惕,很像應了激的炸毛貓兒:“你要做什麼?”

薑稚魚從儲物袋裡翻出藥罐,朝他晃了晃:“給你上藥啊,還是你給的呢。”

見宿薑沉默著不應她,薑稚魚又湊近了些,扯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個笑:“好不好嘛?”

少女仰著臉,杏眼清澈明亮,黑潤潤的瞳眸裡盛滿了水光,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水光便像投了一粒石子漾了開來。

四目交彙之下,宿薑明顯愣了一下,那張玉白麵容頓時變得煩躁起來,漂亮鋒利的眉眼儘是不耐。

“你事兒真多。”

宿薑不耐煩地埋怨了一句,又朝她扔了一瓶新的藥:“那藥是活血化瘀的,沒用,這個才是止血的。”

說完,他隨意往地上一坐,單手解開扣袢,扯開衣領,衣服往下滑落,露出肩膀以及一大片後背。

少年肩寬腰窄,線條流暢漂亮,身上不是那種過分鼓脹的肌肉,而是覆著一層少年人特有的薄薄肌肉,單薄卻結實。

薑稚魚注意到,少年的腰側紋有一條鮮豔華麗的蛇。

她不知道那條蛇具體叫什麼,隻覺得色彩紋理格外地陰森詭譎,在白如象牙的皮膚上,無端顯出一種濃墨重彩的妖異和漂亮。

或許是有些驚詫,薑稚魚看著那條蛇,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將視線移開。

除此之外,少年瑩白如玉的後背還縱橫交錯著許多陳年的傷疤,其中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還正在緩慢流著血。

薑稚魚拿著藥瓶,跪坐在他身後,看著那道傷痕,手不自覺有些發抖。

似乎有水珠砸在脊背上,一滴又一滴。

宿薑望了望天,月明星稀,是個好天氣,哪來的雨,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了?”

“你該不會又哭了吧?”

宿薑覺得奇怪扭頭看她,恰好看到一滴剛剛冒出來的淚珠從她臉龐滾落,砸在他的肩膀上。

明明是溫涼的,卻燙得宿薑一抖,他麵色古怪,有些無語:“不是,受傷的是我,你哭個什麼勁?”

薑稚魚抬著臉看他,秀美的眉毛往下耷拉著,眼角懸著淚,要掉不掉的:“我隻是覺得你會很疼。”

她情緒敏感,很容易感同身受,看到這樣的傷,她是真的有點兒難過。

疼?

這有什麼好疼的,他受的傷多得是,比這嚴重的也不少,早就習慣了。

可宿薑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她,兩人之間再一次陷入死寂。

過了許久,宿薑長指按了按額角,很是無奈:“又沒死,彆哭了,晦氣。”

“宿薑,你能告訴我,那些人為什麼要搶你的東西還要殺你啊?”

薑稚魚一邊忍著淚給他上藥,一邊好奇地發問。

或許是怕再次惹少年生氣,薑稚魚又小聲嘀咕了一句:“當然,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說,我也沒有很好奇。”

“是嗎?”

宿薑懶洋洋地撩了下眼皮,笑了她一句後又道,“不過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隻是提到這個,宿薑心情難免有些陰鬱。

他舌尖抵住後槽牙緩慢剮蹭,上挑的琥珀色貓眼微微眯起:“要不是我莫名其妙沒了靈力,就憑他們這群廢物也想傷到我?”

“嘶——”

他動作太大,一下子扯到了傷口。

“你不要太激動,”

薑稚魚連忙又放輕了動作,過了一會才抓住他話裡的重點,麵帶疑惑,“沒了靈力?你怎麼會失了靈力?”

宿薑微微闔眼,瞳仁裡的溫度逐漸冷卻下去,像鬆香千萬年才凝固形成的半透明蜜蠟。

他開口說道:“我之前在四時榜接了一個任務,那雇主給得酬金不算少,因此有限製,招得都是一些靈力上等的修士。”

沉默了片刻,宿薑神情漸漸變得狠戾起來,等再開口時,眼底如同覆了一層寒冰:“可到了孟津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回事。”

薑稚魚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唔了一聲,小聲問他:“我能問一下……四時榜是做什麼的嗎?”

“這你都不知道?”

宿薑扭頭,薄而冷的眼皮微微上掀,眼底都是詫異。

薑稚魚臉頰一熱,有些尷尬地囁嚅解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呐,這有什麼好抱歉的。”

宿薑看著她因之前哭泣而略有些昳麗的眉眼,咳了一聲,“你想了解四時榜,便要先知道千夜樓。”

反正此時無事,再加上這也不是個秘密,宿薑便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同她說個清楚。

“千夜樓,一個販賣情報的組織,他們不看身份隻看報酬,隻要你給得起他們想要的報酬,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情報信息。”

宿薑又道:“若是想要憑借情報做些什麼,便可讓千夜樓順便發布榜單,隻需雇主在榜單上敘述任務詳情,定下酬金即可。”

“這個千夜樓不收錢,由千夜樓底下分布在各地的八方堂負責,隻是受托者完成任務後會從中收取一小部分費用。”

宿薑視線越過樹林望向遠方:“而這個榜單便叫四時榜。”

薑稚魚感慨道:“宿薑,你知道的可真多。”

廢話,宿薑心裡想,他知道的能不多嗎?他當初就是從鳩羽閣逃出來的,好不好?

看情況,恐怕還是頭一個。

沒錯,不是千夜樓,而是鳩羽閣。

千夜主情報,鳩羽主暗殺,兩者一明一暗,分彆由十二律中的陽律和陰律負責,情報從無遺漏,暗殺從未失手,是謂鳩羽千夜。

一個隱在天水界暗處,集情報、審訊、追蹤、暗殺、護衛於一體的龐大帝國。

而絕大多數人都是隻知千夜,不解鳩羽,看到的也隻是冰山浮出水麵露出的那一小部分。

薑稚魚聽得很認真:“哦,那然後呢?”

“我們一行人到了八方堂,領取了令牌,順著令牌上的指引見到了雇主。”

宿薑頓了頓,指尖不斷叩著手背:“沒想到那雇主發布的任務隻是個幌子,實則是讓我們去偃師取一樣東西。”

“就連酬金都足足翻了十倍,你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但總有願意冒險的。”

薑稚魚“嗯”

了一聲,直接問了一句:“所以你就去了嗎?”

話音剛落,宿薑眯了眯眼,薄唇勾勒出一個危險的弧度,像是用鮮血浸染過的刀鋒:“誰知道那地方這麼詭異,同去的修士除了我和那個玉河弟子,無一幸免。”

“我得到那樣東西被他看在眼裡,自然生了覬覦之心。”

他扯著嘴角,聲音中含著某種譏誚的冷笑意味:“原是想找個機會弄死他,隻是我當時傷勢太過嚴重,下手還是遲了點。”

薑稚魚聽得迷迷糊糊,到最後終於明白了,她一臉恍然:“原來這就是你要去孟津的原因啊。”

宿薑歪了歪腦袋,一臉好笑地盯著她:“我總要探查清楚這是為何吧?總不能無緣無故沒了靈力,再說了,我酬金還沒拿到手呢。”

“說的也是,”

薑稚魚替他上好藥,點了點頭,兩手交疊放在裙擺上,看著少年單手整理衣襟,不由得問了一句,“你的右手還好嗎?”

宿薑不在意地撇了一眼:“等靈力恢複了,自然就好了。”

“怎麼,你是在擔心我嗎?”

宿薑內心挺好奇,目光緩慢挪了過來,嘴角微微勾著,口吻略帶輕佻。

薑稚魚握著藥瓶看過去,乖乖點了點頭,眼神看起來十分誠懇:“嗯,擔心的。”

這樣的直白坦誠,直接堵住了宿薑接下來想說的話,他覺得沒意思,撇了撇嘴,嘲諷道:“那你還真是個心善的大好人。”

“我也這麼覺得,”

可惜薑稚魚沒聽出來,抿著唇,將垂落的發絲撩至耳後,朝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沒想到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嗬,聽不懂話的蠢東西。

宿薑被噎住,也不想和她多說,輕輕哼了一聲,手撐著腦袋順勢靠向身後的樹身,姿勢慵懶閒散,隨意極了。

兩人有來有往地說著話,不知說了多久,困意上來,薑稚魚迷迷糊糊往宿薑身邊蹭了蹭,貼著他慢慢睡了過去。

感受到身旁的動靜,宿薑低頭看了她一會兒,鬼使神差地用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發絲,等反應過來後又有點惱怒,想要推開她。

一方麵是羞惱,一方麵還有他沒有和人靠得如此之近還一起睡的習慣和經曆,甚至之前解了衣服讓她上藥都已經是特例了。

不僅僅是不習慣,更重要的是他的戒心和本能,身邊若是躺著個活物,恐怕他還閉著眼就能憑借身體本能將對方的脖子給割了。

隻是見人睡得熟,到底還是沒做什麼。

或許是秋天了,風裡有淡淡的桂花香,香味甜膩,包裹在綿綿細風裡,如附骨生花,千絲萬縷,在無邊夜色中纏繞著他。

宿薑不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動作很輕,身旁是微弱的呼吸聲,他望著皎皎明月,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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