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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自己處置?
裴期皺起了眉。
衣服被弄臟,對於他來說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他也沒有什麼想法去懲罰這個不小心惹禍的小太監。
於是他說:“隻是一些汙漬,不麻煩,無需怎麼處置他。”
話語落下,小太監不停抖動的身體緩和了一些,他好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著裴期。
他滿臉感激,眼中蓄著淚水,仿佛如果不是這種場合,下一秒就要抱住裴期的腿道謝。
但周圍的氣氛非但沒有變得輕鬆,反而更加緊繃。
王公公的神色浮現出一點難色。
如果裴期方才想出了一個怎麼合理處置這奴才的辦法,那他倒也不必說下麵的這話。
他向來處事圓滑,是不願意得罪任何一個人的。
“裴大人既放了彆人一馬,那自己得領罰才行,太祖曾有言,禦賜之物,不可汙穢。”
小太監聽到這句話,臉上浮現出絕望的神色,癱坐在地上。
他本就命如草芥,這麼尊貴的大人怎麼會甘願受罰,來護著他這個素不相識,還本就卑微的奴才呢?
看來今天他還是逃不過被殺頭的命運,隻盼望那些人下手時能快些,乾脆利落些。
王公公眯著眼看著裴期,想知道對方會怎麼做。
一般人暗示到這一步也就明白皇上是什麼意思了,都會象征性的給出一個懲罰這奴才的辦法,好不惹皇上生氣。
可裴期的腦回路好像格外不同些。
他不說話思索了良久之後忽然站了起來,用右手扯住另一邊被弄臟的衣袖。
隻聽見“撕拉”
一聲,衣袖處被弄的那部分被他整整齊齊地扯了下來。
這下子,禦賜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可謂是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兒汙漬了。
王公公看傻了眼一時間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他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人。
這可是是禦賜的東西,怎麼能直接這樣毀壞呢?
可轉念一想,無論是太祖還是現在的皇帝都沒有說過這東西到底能不能這樣。
或者說當時根本沒有想過會有裴期這樣的人。
王公公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就隻見黃金那邊又過來一個太監。
太監又是在王公公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王公公的神色聽著,又看了一眼裴期。
隨後他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來,他微微彎了彎腰跟裴期說:“裴大人,陛下有請。”
裴期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召見自己,但在他的認知中,錦衣衛上下都是為皇帝一個人服務的,皇帝類似於他的最大的老板。
於是他起了身,“勞煩公公帶路。”
王公公見他這樣乾脆,也沒說彆的,隻是轉身朝皇帝的方向走去,裴期跟在他的後麵,穿過這一周又一周的大臣們。
之前裴期坐在離他們遠的地方,他們還沒有發覺,直到離得近了,他們才看到了裴期。
和那張臉。
眾人的目光紛紛在他的臉上停留,還有他那被扯去一半的衣服。
他們有些訝然,不僅為了裴期舉動,還有他那一張與他的父親長得十分相似的臉。
更有……
裴府的大公子不是說是個愚蠢不堪,大字不識一個的蠢貨嗎?
那現在這個穿一身紅色飛魚服,身姿如蘭,龍行虎步的小郎君是誰?
莫非裴家還有第三個兒子?
裴期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那個沙簾的外麵。
紗簾並不算厚,所以他也能看清裡麵的人。
一個眼熟的人在最裡麵的右側坐著。
太子。
在陌生的環境遇到熟人總還是安心一點的。
看向李稷的方向,裴期不自覺地眨了兩遍眼睛。
對方似乎也看到了他,隔著紗簾衝他勾唇笑了笑。
仿佛在叫裴期彆緊張。
說來也奇怪,裴期真就心情好上不少。
見裴期在紗簾外直愣愣的站著,王公公兩眼一黑。
完了,他忘了這小子是個新人,還不知道這些行禮之類亂七八糟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又惡狠狠地在心裡想,
彭煜,看你乾的好事!
於是,裴期隻聽見王公公在他的身後小聲提醒著,“行禮,行禮。”
他這才反應過來,腦海裡回憶起剛才楊小旗和錢苗是怎麼給太子行禮的。
他照葫蘆畫瓢,按照腦海中記憶的樣子做。
“參見陛下。”
裴期說。
雖然樣子稱不上規範,可確實也好歹是行出個囫圇禮來了。
王公公鬆了口氣。
緊接著紗簾裡響起一道含著點怒氣的聲音。
“放肆!
朕不知你如此膽大。”
跟著這個聲音的,還有一隻從裡麵被擲出來的酒杯。
白玉做的酒杯從紗簾裡出來,砸到裴期的身上,然後叮鈴咣啷地掉在地上。
不開玩笑的說,這個時候王公公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陛下發怒了,儘管他受陛下的恩寵,可仍舊打從心底裡的害怕。
可裴期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彎腰把酒杯撿起來了。
見酒杯上沾了一些灰塵,他還特意放身上擦了擦。
然後捧著白玉酒杯,隻把手握著酒杯的部分穿過了紗簾的縫隙。
於是,裡麵的諸人隻見一雙瑩白如玉,骨節分明的手捧著一隻玉杯出現在眼前。
裴期理所當然地說:“陛下,裴期知罪。”
皇帝似乎也開始好奇他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於是身體朝後靠了靠,眯著眼問,
“你在做什麼?”
隻是一個杯子而已,他的庫房內還有成百上千上萬個。
裴期腦子沒動,理所當然地說,
“杯子也是陛下禦賜給臣的,裴期不忍讓其掉在地上被汙穢,故而擦乾淨用手拿著。”
他話音一出,全場都是一愣。
緊接著,琢磨過味來的人簡直要為這句話鼓掌了。
什麼叫“雷霆雨露具是君恩”
啊!
簡直沒有任何一個彆的場景能夠比現在更加生動的詮釋這句話的了!
杯子隻是皇帝生氣丟出來的,隻是砸到了裴期的身上,隻是掉在了地上。
裴期一句“禦賜給臣的”
就差直接說“皇上對我罰也是賞,賞也是罰了”
了。
可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哪怕說出了這樣肉麻的話,他的臉上卻仍舊保持著一副真誠的神色,仿佛說的所有的話都是發自內心而出,是打從心底裡這麼覺得的。
他們不禁紛紛打量起裴期來。
好深的城府,好一個狗腿子。
在座的諸位可沒一個人敢說出這句話來,說的好,那是拍馬屁拍對地方了,說的不好,那就是媚上欺下,九族遭殃。
但裴期卻絲毫不知道這些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因為他隻是最簡單的按照字麵的意思去回應罷了。
所謂的禦賜不就是經由皇帝的手交給自己的東西嗎?那酒杯經過了皇帝的手,又到了自己這兒,怎麼能不算禦賜呢?
他都已經損壞過一次禦賜的東西了,怎麼還能損壞第二次呢?於是他才把地上的酒杯撿了起來才有了後麵的舉動。
這些人給裴期腦補的那個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的形象實在是和他本人有點相距甚遠了。
皇帝靠在龍椅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隻要稍微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現在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