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將顏瑾寧贈予他的炸雞排吃掉,平複了心情。
他笑得有些靦腆,自我感覺對於「旅行搭子」這個身份適應良好。
他儘量掩飾著語氣中的期待問到:“那作為旅行搭子,可以問一下你的行程安排嗎?”
“其實也沒什麼太具體的安排。”
顏瑾寧輕鬆地笑笑,仔細回憶了一下大致行程。
“在島上住三天,然後就回亞庇市區玩一玩。自由行嘛,比較隨意。”
“嗯,度假就應該這樣隨意一些。”
時嶼點點頭。
隨即發現,不太對勁!
“等等,你要在島上住三天?”
顏瑾寧對於時嶼表情的突然變化感到莫名其妙。
“對啊。今天第一天,主要是修整。接下來兩天可以玩一下浮潛、深潛什麼的。”
“大家不都這樣嗎?難道我這個行程……”
她開始回想起當時旅行社銷售跟自己的對話。
好像是說,沒必要待在一個小島上三天?最多一到兩天就可以玩好,剩餘時間還可以安排去彆的地方?
但是她的度假訴求,就是找一個安靜的小島放空,先調整好狀態再回到亞庇欣賞日落什麼的,反正她對那些需要打卡參觀的景點也沒有太大興趣,沒必要留太多時間。
“沒有,你的行程沒有問題。”
時嶼搖搖頭,信誓旦旦。
說完,他趕緊偷偷拿出手機,查看是否能預定到第三天的房間——他來之前,查詢了不少國內對於沙巴州遊玩的攻略,以及旅行社公開的行程安排,正常來講,在美人魚島上預訂兩天房間已經是綽綽有餘。
他原本打算,如果顏瑾寧也在島上住兩天,那正好可以一起;如果她隻住一天,那自己多訂的一天酒店可以退掉,就算需要付出一些費用也無所謂。
萬萬沒想到,顏瑾寧會在這樣一個能一眼望到頭的小島上住三天!
正手忙腳亂打字詢問酒店客服時,手機響了。
好巧不巧,是自家表姐薑雪打來的微信語音通話。
按下接聽鍵之後,遲遲沒有反應,一直顯示連接中。
“不好意思,我先去接個電話。餐廳裡麵的wifi信號好一些。”
他禮貌地向顏瑾寧解釋,然後走回了有些昏暗的餐廳內。
“姐,怎麼了?”
手機聽筒裡傳出薑雪暴躁的聲音:“你上哪去了?舅舅說聯係不上你,讓你去公司實習你也不去,現在開始轟炸我了……”
“我沒在國內,出來玩幾天。”
時嶼邊說,邊掏出錢包準備為這一頓餐食買單。
薑雪一聽,這小子居然沒有完全隱藏行蹤,自己也算是能給舅舅有個交代,頓時氣消了一半。
“你去哪玩了?”
時嶼半真半假道:“哦,我跟大學室友來吉隆坡看漫展。”
薑雪:“看漫展,還需要跑到吉隆坡?你小子不會在誆我吧?”
時嶼:“是近期亞洲規模最大的漫展,很難得。一會給你發照片。”
接著,他又明知故問,“對了,你不是說你這幾天會和閨蜜到馬來西亞玩嗎?怎麼,出國玩我爸還轟炸你?”
薑雪:“彆提了……說起來我就慚愧,我們領導不批假,導致我放了我閨蜜的鴿子,哎,也不知道她一個人玩得怎麼樣。”
時嶼竊喜,準備接著表姐的話題順水推舟。
“哦?她一個人啊?女生一個人在國外多不安全。要不我們這邊漫展結束後,我去找她?或者你讓她來找我?”
薑雪“嘁”了一聲:“不可能的事,彆想了。我們這樣的社畜,不對,是都市麗人,並不喜歡跟小屁孩玩在一起的,沒有共同語言。”
時嶼深吸一口氣,在錢包裡拿紙鈔的手停頓了一下。
姐,你怎麼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呢?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弟弟我已經是一個成年男人了嗎?
接著又聽到薑雪繼續道:“再說了,我們家瑾寧剛跟我說在旅途中遇到了又帥又體貼的crush,說不定還能發展一下戀情呢,你們宿舍一群單身狗,彆去破壞成年人的浪漫邂逅。”
又帥又體貼的crush……
時嶼愣了一下,接著嘴角上翹,很難壓住。
他的聲音仍然裝得若無其事:“哦,這樣啊。那她有說crush是誰嗎?”
薑雪對這個平日裡性格古怪、忽冷忽熱的弟弟感到莫名其妙。
“你管人家呢?是我的閨蜜誒,難道你很熟嗎,就在這瞎打聽彆人八卦。你爸之前還問我呢,說你不找女朋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算了不跟你說了,掛了。”
“對了,有時間給你爸打電話報個平安。”
“哦哦還有,有時間去免稅店的話告訴我,代購!”
語音通話結束。
時嶼回味著剛剛表姐說的話,連買單的動作都更輕快了。
從餐廳走出,他看到在戶外餐桌邊坐著的顏瑾寧正在興高采烈地玩著手機,纖細白嫩的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點按。
見他過來,她停下了動作,衝他笑了笑。
-
日落之前,與心動的人在海邊散步聊天,是一件浪漫的事。
但浪漫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顏瑾寧出門時以為隻是吃個飯,趿拉著人字拖就出門了。
可在鬆軟的沙灘上行走,人字拖多少有些費力。
此刻她與時嶼並肩走在海邊的白色沙灘上,腳步明顯放慢。
“怎麼了?是胃不舒服嗎?”時嶼見她落後兩步,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沒有沒有,胃挺好的。”顏瑾寧連忙解釋,“隻是腳被磨到了,沒關係。”
說著,她兩隻腳分彆向前一蹬,光腳踩在了綿軟的沙灘上,然後準備彎腰撿起磨腳的人字拖。
還沒等她蹲下身,時嶼就先她一步蹲在了她的腳邊。
“我看看,傷得厲害嗎?”
顏瑾寧一邊大喇喇地說“沒事”,一邊注意到時嶼穿的是輕便而包裹著腳麵的沙灘鞋。
“你好機智啊,穿沙灘鞋出來!”
時嶼解釋是因為在沙灘上走路比較方便,不會進沙子。
但他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用手輕輕將她腳上的沙子撥開,以便檢查傷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的瓷器。
“都磨破了,待會兒回去先處理傷口。”
他又隨意伸手抓起一把旁邊的沙子搓了搓,發現細細的沙礫中也多少摻雜了些尖銳的小石子,於是抬起頭望著顏瑾寧。
“走吧,我背你回去。”
他就這樣單膝蹲在她的麵前,膝蓋和小腿上沾了不少細細的白沙。
她看到陽光灑在他的頭發上、臉上,眼睛裡滿是溫柔與真誠,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在朝拜女神。
而他英俊得像是完美雕刻的臉,又讓他像是遠古神話中來自大海的王子,那身後不遠處翻湧著浪花的大海就是他的家園。
顏瑾寧晃神,一瞬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或者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她的回答延遲了幾秒:“不用不用,我自己走沒問題的,不穿拖鞋就好了。”
時嶼起身,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不要光腳在沙灘上走。我背你。”
他見她仍是猶豫,又補充一句,“或者,抱?”
“背!謝謝!麻煩你了!”
顏瑾寧快速做出了選擇。
時嶼轉身蹲下,將她輕鬆背起。
這種從未有過的視角高度讓顏瑾寧感覺奇特又不安,不由地將手臂勾得緊了一些。
“你真的好高。”她說了一句顯而易見的廢話,隨即又小聲嘟囔,“我都感覺要恐高了。”
她趴在他寬闊的後背,在本就炎熱的天氣下,互相交換著體溫。
她隻要稍稍歪過頭去,就能看到他白皙而結實的臂膀,因為向後扶著她的腿,肌肉線條愈發明顯。
她又轉到另一邊,近距離地欣賞著他的臉,連微微垂下的睫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開始擔心,他會不會感受到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顏瑾寧默默驚歎於自己與這位認識不久的帥哥,進展速度如此之快。
哪怕是在城市中見慣了快餐愛情的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快對一位陌生人動心。
她把這種超出自己預料的特殊情況,歸咎於環境:
或許在人煙稀少的大自然中,更容易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連接。
麵對這一望無際的天空和大海,變幻莫測的天氣,這些自然的不確定性會加重兩人之間的情感糾纏——身邊隻有彼此是可以依靠、可以分享感受的同類。
“今天真的謝謝你。哦對了,剛剛吃飯多少錢,我轉給你!”
她柔軟的聲音在時嶼耳邊繞著,說話時的呼吸撲在他的側臉和脖頸間。
他耳朵微微泛紅,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簡單說:“下次請我就好了。”
回房間的路途大約隻有二三百米的距離,兩人都在悄悄地祈禱,希望這條路長一些,再長一些,最好再出現點兒什麼意想不到的驚奇冒險,可以讓兩人微妙的情感有宣泄的理由。
但很快,15號獨棟小木屋到了,是顏瑾寧所在的房間。
她拿出鑰匙遞給時嶼,開了門。
心裡忍不住對自己譴責一聲——讓男人堂而皇之進入自己所在的房間,又是一個危險信號十足的動作。
但事急從權嘛,可以理解。
時嶼推開門,將她放在了離門最近的沙發上,不敢再走進太多。
“你有帶消毒棉簽之類的嗎?”他半蹲在她腳邊。
在得到否定回答後,他毫不猶豫地起身:“等我,馬上過來。”
時嶼的16號木屋就與顏瑾寧相鄰,距離大約也就十幾米。
還沒等顏瑾寧從剛才被他背著的慌亂心情中平複下來,時嶼就已經拿著礦泉水、濕巾、碘伏棉簽、創可貼再次推門而入了。
給傷口清洗、消毒時,即便是動作再輕柔,都會有不可避免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嘶”地叫出聲。
他嘴上沒說心疼,但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要穿沙灘鞋或者運動鞋,實在想穿拖鞋的話,就換一種,不要穿人字拖了。”
說完,又忍不住自責,“怪我,吃完東西就應該讓你先回來的。我太大意了,讓你受傷。”
“沒有沒有,這怎麼能怪你。”
顏瑾寧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男人居然把我受傷的責任攬到他自己身上?
他仍一絲不苟地繼續為她處理傷口。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給她講起了自己小時候曾經因為光腳在海邊玩被劃傷的事情。
“我太淘氣了,到處亂跑,踩到了沙子裡麵藏著的碎玻璃,流了很多血。我媽媽都急哭了。”
他頓了頓,聲音似乎多了一絲憂愁。
“那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跟我媽媽一起出去玩的經曆。”
顏瑾寧小心翼翼地問:“那後來你媽媽……”
“跟我爸離婚了。”他回答地很爽快,“把我和我妹都留給我爸了。”
哦……原來是離婚呀。
顏瑾寧心裡鬆了口氣,差點以為自己勾起的是他失去親人的傷痛回憶。
她注意到他提起自己家人時,表情很是複雜,似笑非笑,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小孩的自嘲。
她沒有合適的話去安慰,隻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