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簡他們候在城門口不多時,就見大隊人馬緩緩而來,旗帆被秋風吹得烈烈作響。瑩瑩火光,在黑暗中向城門靠近。
賢王一行人行至城門前才停下。
柳姒不想讓柳承明知道她也來了,於是並未隨裴簡一道,而是站在暗處觀察著。
隔得太遠,所以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隻看見他們聊了兩句就進了城。
柳承明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年。
那是……柳承安?
柳姒疑惑:這小子怎麼也來了?
她若貿然去問他,以他那管不住的嘴,隻怕明日整個洛州都知道懷淑公主也來了,到時候傳到聖人耳中,又得費力應付。
思索再三,柳姒決定等回上京,再問問他。
柳承明在洛州的事跡柳姒可都聽說了。
此次傷亡最重的是隔壁武陽縣。
聽說水災那日武陽縣縣令貪生怕死,直接丟下一縣百姓跑了,導致整個縣死傷大半。後來又遇瘟疫,如今整個城竟隻剩幾百人戶。
等朝廷的人到時,城中之人已餓得吃屍體果腹。
柳承明見狀大怒,當即下令追捕當縣縣令,又將城中剩餘百姓都安頓好。
等武陽縣令被抓回來後,柳承明直接拔劍將他斬首示眾,動作可謂是十分乾脆利落。
此舉倒贏得了武陽縣民心。
柳承明一行離開時,武陽百姓皆跪拜相送,哭聲震天。
到溫縣的第二日,柳承明一行人在城中巡視。
但也實在沒什麼可巡視的,畢竟大部分事都在裴簡的帶領下處理得很好。除了城外靠近黃河的一座離河橋,在漲水那日被衝垮後現下還沒修好。
於是一行人又去了離河,百姓也都好奇地跟著,畢竟他們還沒見過上京城裡來的官。
河中積水會生濁氣,於是裴簡早早命人將河渠疏通,如今的離河還算乾淨。
柳姒則戴著麵巾藏在人群中。
官員們聊的無非也就那些,她頓覺無趣,於是隨意地四處張望,卻又看見了那日在粥棚前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
那人站在河邊,同樣戴著麵巾,隻露出一雙柔和的眼睛。
可也僅僅隻是一雙眼睛,便令柳姒肯定,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恍若不受控製一樣,朝那人走去。
可一眨眼,那個身影又如同那日般消失不見。
下一刻,河邊有人驚呼。
“有人落水了!”
像是想到什麼可能,柳姒奮力撥開人群,擠向河邊。
她站在河岸,看見那落水之人的麵巾不翼而飛,露出一張萬分熟悉的容顏。
“公主!”
平意的驚呼聲隨即而至,吸引了河岸的眾人。
柳承安自然也在人群中發現了她,他三兩步走到平意身邊,問道。
“你怎麼在這兒?阿姊呢?”
平意此時已是嚇得魂飛魄散,她指著河中,驚慌失措地對著柳承安道。
“四皇子快救救公主!公主跳水了!”
原來是柳姒方才見有人落水後直接跳入了河中。
柳承安聽罷正準備救人,就見身旁有道身影比他更快。
“明府!”
“裴明府!”
裴簡發現出了意外後,毫不猶豫跳入河中救人。
柳姒在水中一點點艱難地朝那身影遊去,此刻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救她。
她不能,不能再失去她了。
終於她在竭力之前,拉住了落水之人的手,將她推到岸上。
可自己卻因脫力被水流又推入了河中。
就在絕望之際,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抓住。
柳姒看去。
是裴簡。
他將柳姒抱住,救回了岸上。
而這一切,都被岸邊的柳承明落入眼中。
被救上岸後,柳姒也顧不得自己,隻衝到她剛救下的那人身旁。
是一個容貌不凡的中年婦人。
此刻正因嗆水昏了過去。
柳姒見狀六神無主地朝人群中喊,“郎中!快叫郎中來!”
“公主!”趕來的平意急忙拿著柳承安脫下的外袍給柳姒披上。
可柳姒隻抓著平意的肩膀問,“鬼道子呢!快去把鬼道子叫來!”
不過鬼道子沒來,倒是方才也在人群之中的李衡子上前為那婦人救治。
見有了醫者,柳姒理智才稍稍回位,漸漸安靜下來靠在平意懷中。
“咳咳咳。”
三五兩下,李衡子就將婦人口鼻中的河水弄出。
但婦人卻沒醒,而是又暈了過去。
“她為什麼還沒醒?”柳姒心急。
李衡子解釋:“善信彆急,我已為她將河水逼出。尚未清醒應是方才受了驚嚇,過一兩個時辰人就會醒。”
聞言,柳姒整個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
婦人也很快被人抬回城中。
柳姒坐在地上被風一吹,這才想起裴簡。
方才是他救了她,可此時卻不見他人影,應該是回去換衣服了。
眾人散去,河岸邊隻剩柳承安,平意,還有柳承明。
柳承安蹲在柳姒麵前擔憂道:“阿姊,你怎麼樣了?”
見柳姒失魂落魄之態,他也沒多問,而是蹲下將她打橫抱起。
此時柳承明在旁出聲,“六妹怎麼也來了洛州?”
埋首在柳承安胸前的柳姒沒有回答。
見狀柳承安道:“三哥,阿姊好像受了點驚嚇,不如讓我先將她帶回去安置好。”
秋風一吹,將渾身濕透的柳姒冷得渾身發抖。
柳承明垂眸看著下意識往柳承安懷裡鑽的柳姒,終是點點頭。
而跟在身後的平意,心中卻是震驚不已。
因為她方才看見,那被公主救起的落水婦人,同公主掛在寢屋中的那幅畫像上的畫中人。
長得一模一樣!
……
床上之人還沒醒,柳姒就一直坐在床邊,守了一夜。
平意進屋又添了盞燈,“公主,讓奴婢守吧,你今日落了水,該好好歇息著。”
柳姒搖頭,“不用,我想親自等著。”
轉頭看見平意眼中的困意,她道:“你先去睡吧,若有事我再叫你。”
這不是平意第一次勸柳姒休息,但每次她都是拒絕,固執地坐在床邊等那婦人醒來。
歎了口氣,平意終是離開。
昏黃的燭火映照著婦人的臉頰,看著這張臉,柳姒再一次怔了神。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人?就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她今日在河邊乍一瞧見以為又是花了眼。
直到過了一會兒婦人仍沒有消失,她才發現,不是幻覺。
是真的。
這婦人真的和她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除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些許細紋,其他的並無區彆。
事後柳姒問了彆人,才知道婦人是同三清觀的道士一起來的溫縣。
後來她又問了洞真,洞真說他們是在洛州地界撿到的婦人。
那時她躺在雜草中昏迷不醒,洞真他們將她救起喂了些水和乾糧後她才醒來。
隻是醒來後失了憶,什麼都不記得。
所以那日在粥棚前看到的那個身著青色冠服的背影,亦不是她看錯。
此時柳姒在害怕,害怕這婦人僅僅隻是容貌相似。
而這一切的答案,隻有等婦人醒來,才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