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深夜。
許銘和許龐達坐在墓碑前,為蕭先生守靈。
許龐達已經是兩天兩夜都沒有合眼了,但是許龐達也不打算睡。
在許龐達看來,自己如果睡了,那就是對於蕭先生的不尊敬。
“三哥睡一會兒吧,沒事的,若是先生在天之靈看到了,也不會怪三哥你的。”
看著身邊的許龐達那麼堅持的模樣,許銘勸說道。
其實許銘也知道,自家三哥對於蕭先生一直都是非常的尊敬。
甚至可以說,蕭先生就是三哥的偶像,三哥一直都是將蕭先生當做自己的目標,一直都是想要成為像是蕭先生那樣的人。
蕭先生這一次離世,對於三哥來說,絕對是很大的打擊。
而能夠給蕭先生守靈,對於三哥來說更是意義非凡的一件事。
儘管在很多人看來,能夠為蕭先生守靈,是一種傳承,是一種衣缽的傳遞,可以給許龐達增加很多的籌碼,讓他以後在朝堂上更加的平步青雲。
很多人都眼紅在這一個位置。
可實際上,許銘清楚的很,三哥絕對沒有這麼想過。
三哥就隻是非常純粹的想要為先生守靈而已,好好的去送先生最後一程。
“沒事的五弟,我還可以挺得住,不過是兩天兩夜沒有睡覺而已。”許龐達微笑地看著許銘,“若是我現在睡了,可就是給先生丟臉了。”
許銘:“……”
既然三哥都這麼說了,那許銘也不再多言。
“五弟”兩刻鐘之後,許龐達看著墓碑,輕聲念著許銘的名字,“五弟覺得先生在最後一刻,想的是什麼呢?”
許銘看著麵前的墓碑,緩緩開口道:“應該是想的整個天下吧。”
“”許龐達低著頭,沉默不言。
而就當許銘轉過頭的時候,看到許龐達往著一邊倒了過去。
好在的是,許龐達快要摔到地上的時候,一個女子將他扶住,緩緩地放在了地上。
許銘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女子。
女子腕間翡翠鐲碰出清響,雲錦襦裙勾勒出豐盈曲線,卻在腰間束著素色絛帶,恰似雪中紅梅收住三分豔色。
皎潔的月色撒在女子的身上,為女子鍍上一層單單的光圈,垂眸時睫毛在羊脂玉般的臉龐投下細影,比《論語》扉頁的工筆仕女更鮮活三分。
發間玉簪墜著《詩經》裡走出的青鳥佩,隨韻律輕搖卻不聞環佩叮咚。
月白披帛滑落肩頭,露出牡丹暗紋的抹胸邊緣,偏她神色端凝如臨碑帖,神色淡然,蕩著千年儒韻。
看著這麼一個女子,許銘的心裡麵不由是想起了另一個人——朱辭辭
這個女子與朱辭辭的氣質可謂是如出一轍。
隻不過這個女子年紀看起來要大一些,更是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
在這個女子的身邊,站著的人,許銘倒是認識。
當時在北海龍宮的時候,許銘與他在院落裡麵喝過茶,聊過天。
“陸先生。”
許銘站起身,對著陸小六作揖一禮。
“嗯。”陸小六點了點頭,微笑道,“許銘好久不見了,介紹一下,這位是齊國才女——南問沫。”
“見過南先生。”許銘再度是對著南問沫行了一禮。
對於南問沫,許銘自然也是清楚的。
南問沫,曾經的齊國第一才女,白鹿書院院長的弟子之一。
傳聞南問沫與蕭先生乃是情投意合,且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當時的齊國君主也是以高官厚祿,並且暗示可以親自賜婚二人,想要讓蕭墨池前往齊國做官!
但是最後,蕭先生離開了白鹿書院,並沒有前往齊國,而是回到了武國。
更是有傳聞,當時南問沫是想要跟蕭墨池一起私奔的,表示自己願意到武國陪他,永遠都不回齊國,但是蕭墨池並沒有同意。
在那之後蕭墨池回到了武國,而南問沫回到了齊國,兩個人多少年了都沒有見過一麵。
南問沫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她的視線就隻是看著這一塊墓碑而已。
“唉”
陸小六歎了口氣,對著許銘說道。
“許師侄,我們去走一走吧,讓問沫來替墨池守靈吧,可好?”
“當然可以。”許銘點了點頭,將許龐達背了起來,跟著陸小六往著另一個方向走遠。
許銘相信,蕭先生也很想跟南問沫獨處。
但是蕭先生在改變天道的時候,曾回頭看了一眼,許銘不知道蕭先生在看一些什麼。
今日回想起來,蕭先生所看的那個地方,其實是齊國的方向。
許銘背著許龐達跟著陸小六走遠了,墓碑前,隻是剩下南問沫一個人而已。
南問沫跪坐在地上,月光勾勒著女子那柔和而又曼妙的曲線。
南問沫從籃子裡麵將一壇酒給拿了出來:“這是你在白鹿書院最愛喝的雪鹿酒,我帶了一些過來,今天,我陪你一起喝。”
打開酒壇,南問沫將酒水灑落在墓碑前,再打開一個酒壇,南問沫揚起白嫩的脖子,飲了好幾大口。
女子無言,隻是喝酒,喝了一壇又一壇。
酒水從她的脖子上緩緩滑落,流過白皙的鎖骨,沾染了衣服,揉碎了月光。
女子抹了一把嘴,將酒壇往旁邊一丟,再從籃子裡麵拿出一壇酒,拆開酒封,仰頭便喝。
隨著一壇又一壇空蕩蕩的酒壇滾落在女子的腳邊,女子猛地放下手中的酒壇,看著麵前的墓碑。
她眼眶通紅,手指緊緊捏著酒壇,醉意微醺地看著墓碑上的幾個大字,淺薄的嘴唇緊緊抿起:
“當初你不跟我回齊國,我無所謂,我應了你。”
“當初我要跟你回武國,你不同意,我也應了你。”
“你回武國後,一次我來找你,你將我趕出去,我也不怨你!”
“可是如今!你人呢!你連屍首都留不下來!隻有這衣冠塚!”
“你答應我說你不會死的!”
“你為什麼騙我!”
“你說話啊!”
“說話啊!”
淚珠從女子的眼角滴滴落下。
南問沫緊緊捏著自己的裙擺,低著頭,不知是那酒水還是淚水打濕了裙裳。
清風拂過,吹拂著女子的發絲,也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