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嶺手掌在方向盤上幾不可查地摩挲幾秒,而後道:“行。”
他解開安全帶,將鑰匙交給門童泊車,兩人從電梯上去,穿過長長的走廊,唐開灼在前麵帶路,刷卡進門。
進門的時候楚嶺看了一眼房號,實木門上鑲著暗金色門牌,上麵嵌著燙金的666。
楚嶺唇邊帶著一絲戲謔,他和唐開灼視線對個正著,後者大大方方地道:“專門挑的圖個吉利。”
從玄關踏入,入眼是客廳,白色皮質沙發放了幾個彩色抱枕,旁邊銀灰色餐桌置著一份歡迎果盒,酒桶中冰塊明顯是新加的,起泡酒置在透明而晶亮的冰塊中,瓶身滲出了一層淡淡白霧。
客廳左右兩邊都是臥室,楚嶺無意窺視,隻一眼收回目光,等唐開灼說了幾遍‘隨便坐’後才坐在灰色椅子上,脊背未沾椅背,隻把外套脫下搭在上麵。
唐開灼洗手後來到ibar,他看著上麵的飲品挑挑揀揀:“想喝點什麼?茶、酒、咖啡算了,大晚上彆喝咖啡了。”
楚嶺微微側身,正麵對著唐開灼:“水就行。”
“常溫還是冰的?”
“冰的。”
冰箱裡每日都會補充飲品,唐開灼給楚嶺取了兩瓶,他走過去遞到手上,又十分熱情的將果盤推過去:“來點水果。”
楚嶺喝了一口水,用叉子刺了塊遞到唇邊,咬了一口後說:“很甜。”
唐開灼坐在他對麵,聞言笑著開口:“他們家甜品做得不錯,要不要嘗嘗?”
他說著已經準備打電話叫人送來,楚嶺抬手製止:“今天太晚,改天吧。”楚嶺說:“打針之前我已經在公司吃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改天吧’這三個字取悅到唐開灼,他放下電話:“夜宵呢?要不要來一份?”
他似乎執意要喂飽楚嶺,熱情又好客。
楚嶺眉宇間露出幾分稀薄笑意:“我想吃的話會直接告訴你,你還沒有吃東西吧,快叫一份餐,彆管我了。”
唐開灼還真沒有吃東西。
他三餐向來是沒什麼時間規律,餓的時候吃,不餓的時候一天喝點東西應付是常有的事。
聽楚嶺這樣說,唐開灼摸了摸肚子才後知後覺:“好像真有點餓。”
吧台有巧克力,楚嶺打開盒子遞過去幾塊:“快吃點。”
唐開灼伸手接過撕開包裝送到嘴裡,哢嚓哢嚓地嚼著,一邊嚼一邊道:“這塊有些苦。”
他拿著皺巴巴的包裝紙一瞧:“66?”
楚嶺:“66還苦?”
那一盒從左到右可可含量依次升高,他知道唐開灼愛吃甜挑了左邊,可可含量70以上的直接越過。
唐開灼眉心微微皺著,他在自己沒咬那邊掰了一塊遞給楚嶺:“不信你嘗。”
巧克力是正方形,約麼成年男人四分之一掌心那麼大,又被唐開灼咬了一塊,掰下來的那一點是三角形,棱角分明,唯獨邊緣處有碎屑,小小的一塊放在掌心,上麵壓製而成的細線紋路清晰明鑒。
楚嶺用食指和拇指捏來送入口中,入口是醇厚的香味,可可的香味在口腔中漫延,等捂得柔軟後用舌尖抿開,焦糖和榛子的味道熏香般纏繞上來,馥鬱而順滑,隻有在最末時,才能品出苦味。
楚嶺吃完,這次把可可含量在50左右的都挑出來遞過去,唐開灼這回一嚼,被甜美的味道俘獲,這才心滿意足了。
餐食很快送來,唐開灼方才說餓,現在卻慢吞吞地吃著,他夾了一塊木耳,臉上表情糾結,看了幾秒鐘後閉著眼塞到口中,咬肌鼓動地嚼啊嚼,神情謹慎小心,如臨大敵。
楚嶺看了一會,實在沒忍住開口問:“害怕木耳?”
唐開灼表情有些微妙,既憂愁又遲疑:“木耳啊,嫩嫩軟軟的,泡到水裡就變大,在我嘴裡‘咯吱咯吱’的叫。”
看到楚嶺的表情,唐開灼又夾了一塊,他用筷子輕輕撥了撥木耳:“那麼一小點東西,一泡在水裡就膨脹,又滑又軟,一下子就活了,碰一下還會蠕動,簡直像個混混沌沌的小妖怪。”
楚嶺一下子就‘’。
他目光在那塊木耳中停留了幾秒,實在沒有看出哪裡像‘小妖怪’。
唐開灼見狀笑了起來:“你彆在意,我經常有這種”他聳了聳肩:“奇奇怪怪的想法。”
楚嶺笑了兩聲,不是社交場上體麵的笑,而更加真實愉悅,這種笑意讓眉目中多了幾分舒朗,看起來很符合這個年齡男人臉上的表情。
二十七歲,讀研的話才剛畢業兩年,稍微被社會磨了些銳氣,但眉間仍舊是意氣風發。
但楚嶺身上這種朝氣很少,他大多數是穩妥克製的,靜水沉淵不露聲色。
“你想象力非常豐富。”窗外大樓燈光已經打開,霓虹燈照映在玻璃上,楚嶺的目光中有輕微的光芒:“我想象力比較匱乏,很多東西隻有見過才能記住,至於將不同事物聯係在一起,除非關聯極大。”
唐開灼用舌尖輕舔了一下牙齒:“你可能天生就是商人好苗子。”
“你大學學什麼專業?金融?”
楚嶺應下:“是,後來去國外又輔修了一門彆的。”
唐開灼好奇開口:“是什麼?”
楚嶺道:“天體物理,後來細化到恒星天文。”
唐開灼心裡‘我去’了一聲,這玩意聽起來就牛逼,而且他還一竅不通,連話題也扯不來幾句。
他退而求其次:“那你這門課在哪個學校讀的書?”
楚嶺又輕描淡寫地說:“聖安德魯斯”
唐開灼在停了那麼兩三秒後乾巴巴開口:“很不錯呀。”
楚嶺抬眼看他,一針見血:“沒聽過吧。”
唐開灼捂著額頭:“我隻聽過劍橋牛津帝國理工倫敦大學這些,你為什麼要點出來,這樣不但顯得我很沒見識,而且顯得你也不行啊。”
楚嶺冷靜道:“我第一學位的學校你聽過。”
唐開灼痛苦地放下手:“好了打住,少爺彆裝了。”
楚嶺眸子中有細亮的笑意,仿佛漆黑夜空中璀璨煙花,隻一閃而逝:“這個學校qs排名不高,沒聽過很正常。”
唐開灼一頓飯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他站起來把餐盒收拾好,轉換陣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並且邀請楚嶺一起坐上來。
黑色茶幾上放了一管藥,錫製的藥管微癟,唐開灼主動解釋:“之前臉被猴子抓傷,這些天一直塗藥。”
唐開灼側臉劃痕不細看已經看不出來,楚嶺目光卻很認真,他注意到對方皮膚上仍有細長淡淡痕跡。
“今天還沒塗?”
唐開灼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塗完有點熱,臉還能忍受,手感覺非常怪。”
楚嶺看著那條細細的痕跡,仿佛一柄金製刀具上留下劃痕,稱不上磨損,但看起來總不美觀。
他收回視線,隻吐出幾個字:“我給你塗。”
唐開灼眨了眨眼睛,然後遞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行,我去洗把臉。”
唐開灼飛快洗完臉回來,見楚嶺已經站起來,拿著那管藥在看,他取了手套遞過去:“戴著吧,不然手真的難受。”
楚嶺淨手後擦乾,伸手戴手套。
唐開灼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
楚嶺手掌寬,手指長,一手微垂著,另一手往上抻,帶著青筋的手背被箍進透明而薄的醫療手套中,手指活動著抻平嵌合,手套被他塞的鼓鼓的,修長骨感的手指被包裹住,有種莫名的克製感。
唐開灼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娛樂圈不乏有手好看的,粉絲剪輯出各個的手,彈幕裡全都是【啊啊啊,這手絕了】【好看死了】一類。
但他此時覺得,要是把楚嶺這雙手拍好剪輯,才真的能殺得片甲不留。
他思維又開始發散,從手想到了克製,從克製想到禁欲,又想到色、情,不由自主的又想到x。
人類想性不奇怪,可他偏偏麵對楚嶺的時候就想到這些。
隻能說想象力豐富思維跳躍也不全是好事。
唐開灼默默吐槽了一句,見楚嶺已經準備好,他掃了一圈:“怎麼塗?麵對麵坐著?”
楚嶺擰開蓋子,輕輕擠了一些:“你躺下,我蹲著。”
唐開灼於是就平躺在沙發上,手掌垂著放在身側,抬眼看向楚嶺。
楚嶺半蹲著,戴著手套的左手輕輕觸上對方下巴,讓唐開灼微微偏了偏頭。
唐開灼脖頸側了側,頸上青色血管微凸。
楚嶺右手指間上擠了藥膏,白色的,紅豆那麼大,他手指一轉,輕輕抹在唐開灼皮膚上。
先是微涼的藥膏,再是手套的材質。
都是涼的,但又不同,藥膏質地稀薄,被推開之後皮膚就感覺不到,取而帶之的是另一種觸感。
乳膠細而薄,涼意後是一種熱,不知道是藥膏起作用還是手指的溫度,就那樣緩緩地、長久不斷地往下滲。
唐開灼沒有閉眼,他眼睛直直地看向楚嶺,看著對方低下頭,看著對方和他視線觸碰,唐開灼笑了笑。
藥還在塗,薄而均勻。
兩人實在是湊得近,他能感受到楚嶺的氣息,輕緩而綿長的呼吸,落在脖頸間像是羽毛搔過,有點酥麻。
他也知道自己的氣息對方亦能感受到。
同樣綿長,同樣輕緩。
真是粘稠而又灼熱的空氣。
楚嶺垂著眸子,藥物的氣息撲向鼻端,除了藥物,還有彆的氣息,那是唐開灼身上的煙味。
入目是側臉上的皮膚,指腹下觸感濕潤,娛樂圈醫美少不了,唐開灼臉比脖子白一些,臉上有細小的毛孔,但看起來很健康,他脖子上血管很明顯,喉結也明顯。
一個男人。
一個智商正常、四肢健全,有充足自理能力的成年男人。
而現在他卻傾身給他塗藥。
楚嶺冷靜地剖析自己,他思維跳出身居,習慣性居在高空審慎評估著自己舉動。
愛上對方?
沒有。
想照顧他,激發起男性的父愛?
荒謬!
那是什麼?
楚嶺想,非要說的話,是暫時近距離地觀賞到一柄寶物。
他不存在據為己有的想法,但又欣賞這件寶物,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時候願意擦拭維護。
楚嶺理清自己的思緒,最後一次的藥膏被他塗抹開,氣息被毛孔吸收,草藥的味道與呼吸混雜在一起攪渾,像是一根細線輕輕柔柔地從皮膚鑽進肌肉,遊入血管,順著動脈進了心臟,再悄無聲息地撥撩一下。
楚嶺指尖挪開,上升翻轉收回,起身道:“好了。”
唐開灼閉上眼,喘了一大口氣。
這臉熱得要命啊。
他撐起來做好,灌了一杯水,喝完之後又想:要不今晚讓楚嶺住這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