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戰亂已經停了快二十年的瀾山秋狩即將開始了。瀾山秋狩是邢國幾百年來每年最重要的活動之一,每次的秋狩都要持續半個月時間。在這期間,曆任的邢國伯爵要秋狩演武,祭祀祖先,大宴群臣,民間百姓可以聚集歌舞,慶祝一年五穀豐登,地方官民要一起飲樂。
今年為了慶祝國內叛亂全部清除,彰顯權位穩固,國泰民安,此次秋狩提前兩個月就宣示全國了。邢國的上層貴族們幾乎全體出動,要借此顯示邢國上下君臣一體、親密無間。
台城最精銳的禁軍全部出動。兩千禁軍提前進駐了瀾山狩場,三千禁軍隨行護駕,將狩場大營團團圍住。狩獵大營的帳篷綿延百裡,旌旗招展,人喊馬嘶,好不熱鬨。邢伯家眷的大帳位於營地中央,四周團團圍著大夫、將軍、卿士等各級貴族的營帳。空中有駕馭靈禽的武士來回巡邏,還有重金聘請來的修士在空中禦風四處巡視。
淩晨起霧了,迷迷蒙蒙的籠罩了瀾山上下和周圍,田野山林間,三兩丈外便看不清動靜,偶有兔子麋鹿跑過,又鑽入迷霧另一頭的白茫茫裡,消失不見了。
雞叫頭遍,有奴隸開始燃起爐火,點起燈盞。雞鳴三遍,大霧已經散去大半,天亮了,大營裡熱鬨了起來。貴族們伸著懶腰走出大帳,男人們盤算著在今天的狩獵如何表現,女眷們開始梳洗打扮,穿上豔麗的服裝。
炊煙升起,美好充實的一天開始了。
用過豐盛的早膳,邢伯就讓在獵場裡架起了台子,舉行駕車、射箭、投壺之類的娛樂,還言語鼓勵各貴族子弟,許諾狩獵拔得頭籌者有重賞。各家年輕小輩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施展一番本領,更要在仰慕的女孩心中留下美好印象。
巳時剛過,隨著一陣嘹亮的號角鑼鼓,一隊隊的邢軍戰車在瀾山獵場來回馳騁,巨大凶猛的尨犬驅趕出一夥夥驚慌失措的野獸。野獸們早就沒有了互相捕食的欲望,剩下的隻有驚恐萬狀的拚命逃生。
當然這些野獸們隻是一些普通的野獸,真正凶惡有危險的妖獸早就被修士們提前趕跑或殺掉了。
隨著太子的戰車一馬當先,諸位公子的戰車也魚貫而出,各家貴族子弟們駕駛著自家的戰車衝向了遠處的獸群,大營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周南全身披甲,站在邢伯駐地大帳的不遠處,警惕的巡視著來往的人群。貢布駕馭著戰車在遠處來回巡視。
他們成為宮廷侍衛已經快半年了。此時的民風和武風遠遠要比後世更加開放和自由,貴族家的女孩也僅僅是比民間的女孩稍微有點管束,更多的是率性而為。由於來往方便,他們和虞習、虞琳、虞宣三人來往非常密切。周南、貢布武藝高強、戰功赫赫,再加上虞習的有意關照,周南、貢布都成為了侍衛的小頭領,每人帶著一隊衛士。
周南看著眼前一隊貴族青年男女嘻哈打鬨著走過去,不自覺地把眼光望向大帳附近另外一群青年男女,正巧和一道也看過來的目光相遇,正是亭亭玉立站在一群貴族青年間談笑自若的虞琳的目光,周南微笑著抬起手摸摸頭發,故意露出纏在手腕上的一塊玉玨,正是此前虞琳離開大青山時送給他的禮物。虞琳微羞含笑的摸了一下帶著胸前一堆飾品中間白色蟒牙,兩人相視一笑,又各自回到各自眼前的職責裡。
經常的見麵相處,讓兩個青年男女有了朦朧的情意。
熱熱鬨鬨的一天狩獵結束了,夕陽西下,疲勞的貴族們已經回帳梳洗完畢,夜間的大宴再有三炷香的時間即將開始。
遠處的火爐上,一隻隻小羊羔被烤的金黃,肉香遠遠的飄了出去。一群一群的老貴族們紮在一起聊著天,換上華服的年輕人們一邊吹噓著白天的戰績,眼睛則在附近花枝招展的女孩們身上亂瞄。
周南和貢布躲在自己的帳篷裡正吃著酒肉,今晚輪到他倆執勤守夜,吃完飯就要上崗了。周南一邊吃著羊腿,一邊向貢布叨咕:“最近幾天不知道怎麼了,總感覺心驚肉跳的,不會有啥事吧。”
貢布心不在焉,神遊天外,敷衍著說道,“這裡地處邢國腹地,還有好幾千禁軍在,山裡的盜匪早就跑沒了,你就是心思重,一天沒事總瞎尋思。等會大宴開始,我去找虞宣她們,你去不去。”
“看情況吧。也不知道啟貞族長和魯哥他們最近咋樣了?不會是家裡有啥事吧?”
“上次聽虞習說,那個左大夫派我阿爺和魯格他們在南邊什麼山剿匪呢,據說有夥大盜盤踞在山裡好多年了。也不知道這個邢國怎麼這麼多叛亂和盜匪。”
兩兄弟穿戴整齊走出帳篷,廣場上已經傳來歡快的鼓樂聲,人們從四麵八方走進了廣場周圍的小帳篷裡,隨著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邢伯帶著夫人、嬪妃,太子和諸位公子公主走出了最大的帳篷,宴會即將開始。
周南走著走著,忽然趴在地上,神色凝重,貢布也感覺到有些許不對,四處張望。緊接著營地內一些經驗豐富的老軍官也感覺到了異樣。
忽然,遠處的空中傳來淒厲的警報號角聲,接著是閃電般飛來的一道劍光和術法碰撞發出的閃光,有人影慘叫著從空中摔落。
遠處瀾山獵場西北方的紅鬆林處忽地亮起漫天紅光,數以千計的火把,呈扇形由叢林邊緣處迅速迫來,來敵看來是輕騎,羽箭破空聲、喊殺聲由遠而近,非常迅速,聲勢驚人。
敵襲的號角聲不斷響起,禁軍緊急集合的鼓聲拚命地敲起來,侍衛集合的傳令聲此起彼伏。場地內的貴族男女們驚慌失措,有些人開始驚叫著四處亂跑。周南兩人同時跳了起來,拔劍高叫著向營帳附近狂奔過去。
來犯之敵的先頭部隊是無聲無息地由密林潛行過來,到碰上了禁軍布在外圍的崗哨後,才明目張膽猛攻過來。空中傳來陣陣尖厲的叫聲和響聲,顯然敵人的飛禽武士和修士已經衝到了近處。
殺聲震天,人馬慘嘶中,禁軍將領指揮著倉促集結起來的將士一隊一隊地迎了上去。各貴族們的家將侍衛們護著主子跑回自己的營帳,一些勇武的貴族開始穿戴戰甲,準備戰車;一些膽小的貴族隻能龜縮在帳篷裡戰戰兢兢等著消息。
侍衛們已經將邢伯大帳團團護住。邢伯到底是經過幾年廝殺打敗了眾位兄弟才上位的,對於征戰敵襲並不慌張,緊急穿甲,登上了戰車,太子和諸位公子也陸續穿甲完畢,手持武器站在父親身後。
來犯之敵和禁軍在距離大營不遠的地方展開了激戰,呼喊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陣陣傳來,夜色下數不清到底來了多少敵人,隻知道敵人由四方八麵湧過來。
“轟”的一聲,營寨北麵的一處寨牆被不知道什麼重物撞倒,一隊騎兵呼喊著旋風般衝進了營寨內部,朝著帳篷扔出了火把,見人就殺,禁軍和侍衛們也迎了上去。
“是公子嚴帶著赤狄部來襲,來敵大約四千左右,全是輕騎,馬蹄裹布,看來埋伏好幾天了。”虞習帶著幾名部下渾身是血的從外麵跑回到邢伯大帳。
“公子嚴?這個豎子!傳我軍令,各大夫、卿士等,奮勇殺賊者重賞,畏縮不前者與叛逆同逆。太子去前軍督戰,後退一步者斬。”
正在傳令中,又一大隊赤狄部騎兵在幾個強橫修士率領下從倒塌的寨牆上衝進了大營,直奔大帳而來,還有幾名敵方修士從空中衝了下來。邢伯帳前的幾名修士奮力迎了上去,與敵方修士大戰在一起,一小股騎兵靠著戰馬的衝擊力衝入了大帳,騎兵、戰車、禁軍、侍衛、敵人、修士混戰在一起。
邢伯大帳成了整個戰場的中心,雙方都在往這裡投注最大的力量。公子嚴花重金雇傭赤狄部千裡奔襲,在內應的接應下,必須儘快的殺掉邢伯及其家眷,所以不顧一切地發起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拚命的往大帳裡殺去。禁軍、侍衛、來參加狩獵的各家貴族大多已與邢伯榮辱與共,後退一步就是死罪,所以拚命的抵抗。戰況隨時都在變化,戰團大圈套著小圈,不斷地有人慘叫著倒下,人命在這時候和螻蟻一樣不值錢。邢伯的陣線在不斷的後退,公子嚴和赤狄部的鋒線在不斷的前移。
周南帶著十幾個衛士死命的護住身後的幾個女眷,往大帳外圍衝殺。周南手持短刀不斷的砍倒擋在前麵的敵人,渾身浴血,他的後背輕甲上插著幾隻羽箭,鮮血不停的流出。
衝著衝著忽然前麵壓力一鬆,他們衝出了一個小戰團,放眼望去,大營內外無處不在廝殺,地上躺滿了屍體和正在痛苦掙紮的雙方士兵。
後麵“啊”的一聲慘叫,一名女眷被長箭透背而出,諸人齊聲悲呼。周南拉著虞琳,高叫道:“快隨我來!”穿過大營邊緣區的小樹林,往一個小山丘奔去,另一麵就是河道和茂密樹林了。
他們這支隊伍這時隻剩下不到十名衛士,幾乎人人帶傷,其中一半回頭擋敵,另外幾人護著她們且戰且退,朝山丘衝去,隻恨山坡難走,欲速不能。後方整個大營全是燃燒的光芒,激烈的廝殺,把大營照得一片血紅。
橫裡又衝來十多名身穿紅色衣甲的敵人,每人腰間都掛著人頭。周南殺紅了眼,手上短刀橫砍直刺,接連砍翻數人。
“哈哈,小崽子,在這裡遇到你了,看你這回往哪裡跑!”一個持斧壯漢突然橫在隊伍的前麵,正是上次在鄴城城下劈了周南一斧的壯漢。
周南喝道:“快到河邊去,那邊樹高林密,躲起來!“
虞琳悲叫道:“周大哥!“早給兩名衛士扯著蹌踉去了。
周南持刀迎上了持斧壯漢,雙方狠狠的激鬥起來。幾名衛士則截住十多名赤狄部敵人,且戰且走,戰況慘烈至極。眼看快到丘頂,一陣箭雨射來,衛士和女眷中又有多人中箭倒地。敵人緊緊追來,對中箭者均補上一刀。
持斧壯漢是一名三境巔峰修士,在公子嚴隊伍中曆來以勇猛善戰著稱。上次在鄴城城下,因為沒有殺成周南,反被周南殺死黑甲將軍,回去後被公子嚴狠狠地責罰了一頓。壯漢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一直惦記找機會殺了周南。此次亂軍中見到了周南,其他什麼殺邢伯的事都不管不顧了,務必要宰掉周南。
周南被壯漢一腳踢的從坡頂滾到河邊,爬起來劈翻了一名想趁機偷襲的敵人,環目一掃,見到敵人紛紛由後方湧來,己方斷後的侍衛已死得一個不剩。他掉頭就往密林深處跑去。
壯漢在後麵怒罵著緊追不舍,三四個赤狄部武士緊跟著殺來。
進入密林跑出不遠,忽然前麵一道身影閃過,仔細一看,是虞琳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把長劍鑽了出來。渾身的禮服早就掛成了襤褸。
“你來乾什麼?其他人呢?都死了?”周南驚怒道。
“我來找你,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不管其他人怎麼樣。”虞琳紅著臉緊緊的咬著下唇。
“你可……,唉,快走”,周南拉起虞琳的手就往密林深處逃去。樹高林密,借著夜色倆人拐了幾個彎就不見蹤影。後麵的幾個赤狄部武士見他倆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也就放棄了追趕。大營那邊的廝殺聲已經距離這邊比較遠了。
在漆黑的樹林中跑著,周南感覺倆人的手越來越緊,側頭看了一眼虞琳,月光下隻見虞琳美麗的大眼睛也在看著他。倆人相視一笑,周南忽然有種念頭,就像這樣永遠的跑下去也很好啊。
跑了一段,四周寂靜下來,倆人找個地方歇了一會。周南廝殺了半天,氣力已經有些不濟。讓虞琳拔出後背箭頭,簡單的包紮後,倆人往河邊摸去,那邊有幾條船可以離開此地。
眼看到了河邊,忽然風起,前麵樹上落下一道黑影,“哈哈”,隨著殘忍得意的笑聲,壯漢攔住他倆的去路,“小崽子,看你往哪裡跑,呦謔,還帶著一個漂亮小妮子,我一會劈死你倆,讓你倆來世再想好事吧,哈哈!”,壯漢緩緩壓迫過來。
周南環顧四周,黑壓壓的密林,周圍空無一人,密林隔絕了遠處的火光和廝殺聲,隻有不遠處大河潺潺的流水聲。
虞琳緊緊握著長劍,雙腿發軟,但是仍然強咬牙關,勉強站著,她已做好準備,隻要周南倒下,她就自儘,絕不會讓這個醃臢男人碰自己一下。
周南輕輕的放開虞琳的小手,調整了一下呼吸,既然跑不掉那就拚死一搏吧,而且還不見得誰死呢。
周南輕輕揚起短刀,刀身上隱隱發出一道朦朧紅光。
壯漢並不愚蠢,見此光景目光也嚴肅起來,一邊踱步緩緩調整呼吸,一邊說道:“呦嗬,沒看出來啊,原來深藏不漏,看著修為好像還不低啊,有意思了。”
周南深吸一口氣,先下手為強,身形忽然前衝,再不隱藏實力,全力刺出一刀。壯漢朝著撲來的人影猛地砍出一斧。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密林深處,兩個三境巔峰修士展開了一場惡戰。虞琳看著場中的兩道身影,黑色身影雙腳站立不動如山,巨斧每次揮出就帶起一陣大風,附近的高大樹木被大風砍得四處亂飛,聲勢驚人。周南一道黃色身影如蝴蝶般圍著壯漢上下翻飛,紅色刀光不停地砍中巨斧,叮當的聲音如大雨澆打樹林的聲音般密集。
雙方大戰幾十個回合,壯漢日益焦躁起來,公子嚴此次前來偷襲,人馬不多,必須速戰速決。此時戰鬥已近一個時辰,聽聲音營地那邊的戰鬥愈發激烈,附近的邢國軍隊也該反應過來了,如果包圍過來他們就都走不脫了。大漢大吼一聲,轉身揮舞巨斧使勁往虞琳衝過來,周南一見,隻得放棄穩紮穩打的纏鬥打法,開始與壯漢硬打硬架,周南頓時感覺壓力大增,開始手忙腳亂。
虞琳見狀連忙往密林深處逃跑,沒跑出幾步,就聽後麵“哢嚓”聲,短刀被巨斧砍飛,周南噴出一口鮮血跌了出去,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甲。虞琳“啊”地驚叫起來,就要跑回來。
壯漢獰笑著舉了巨斧,揮斧向著周南砍去,周南勉強躲到樹後,緊接著大樹被壯漢砍到。
看著喘息著躺在地上的周南,壯漢就要抬手解決這個狗雜碎。卻見躺在地上的周南雙眼微微紅光一閃,緊接著自己的腦袋仿佛被人用劍狠狠地刺了一下,“神識攻擊?!”
周南著地一滾從叢草中躍起,忽地撲進壯漢懷中,“砰砰砰”,兩拳不停的揮出,如重錘敲皮鼓,連續響起拳頭擊打身體的聲音。頭暈腦脹的大漢隻覺得腹部上陡然一痛,突如其來的擊打幾乎令得他腸胃都痙攣翻騰起來,隨之而來的第二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接著是肩膀……陰影中看不清到底打了多少拳,遠遠看去,隻見壯漢高大的身體不停地後退和抖動。
終於聲音停下了,四周寂靜。壯漢滿眼血紅,口鼻中緩緩流出鮮血,喉嚨中發出“嗬嗬”聲音。手中巨斧“哐當”掉在地上,壯漢緩緩地跪坐在地上。
周南氣喘籲籲,搖搖晃晃地站著,眼角、鼻子也滲出鮮血,這是氣力用儘的表象,“噗”口中湧出一口鮮血,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壯漢,又看了一眼遠處跑來的虞琳,直挺挺地向後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