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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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經醫生檢查,確定謝茉的身體沒大礙後,便得了出院準許。

由於謝茉騎車載人的請求被堅決地駁回,回去時是章明月騎自行車載她,其餘的諸如暖水瓶、茶缸等物品則被來送早飯的趙嫂子捎帶回去。

“口罩戴好,當心吹風咳嗽,你先在這等著,彆亂跑,我去把自行車推過來,一會兒就回來。”章明月替謝茉拉了拉口罩,把她安置在住院樓下的長椅上,自己去車棚取車。

叮囑孩子似的口吻,令謝茉啞然失笑,故作正襟危坐地乖乖順從:“好的,您放心。”

她笑眯眯目送章明月走開的身影,轉眼的一瞬便被一道挺拔的軍綠色背影吸引。

挺拔有力,猶如一株傲然挺立於崖間峭壁的青鬆。

沉穩,浩然。

作為未來人,對這個年代謝茉或多或了解一些,而對這抹承載了無數傳奇的標誌性綠色,她很難不生出幾分好感。

下麵的兵哥的舉動也不負盛名,他正大步流星走近一位身形佝僂踉蹌前行的老人,一把托舉住老人背上碩大的麻袋。

謝茉的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揚。

七十年代初,又是在這樣槍打出頭鳥的環境下,不結婚太不現實,而且她也渴望組建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

穿書前,她煢煢孑立數載,疲憊一天回到空空蕩蕩的房子,迎接自己的隻有滿室冷清。某個時刻,她亦想有一盞暖色的燈光,冒著煙火氣的餐桌,有來有往的嬉鬨閒聊。

不提她對這個年代的軍人的天然好印象,就隻現下動蕩的時局,再沒比軍營更安穩的地方了。再者,衛明誠卓然拔群的相貌,對顏控的她極具吸引力。

還有一點,她和原主在本質上便是兩個迥然不同的人,生活習性,言行舉止上存有不小的差異,仰賴那像電影回閃般的記憶,早晚會因某個不留心的疏忽出紕漏,繼而被抓住馬腳引出懷疑。

這這時可不乏抓特務的好手,各個眼利敏銳,被逮著小辮子那麻煩就大了。

和最熟悉原主的這些人分隔開是最好的法子,人總是會變的,婚姻對人而言不啻一場轟轟烈烈的的改造,時間久了,一切出入變化都有了說法。

一個全新的環境,會讓她更自由、自在。

謝茉斂神抬眼,一張俊挺逼人的麵容撞進眼簾。

深邃眼窩,入鬢劍眉,鼻梁傲然高挺,利落的下頜線流暢得如同刀鋒。

愣怔了須臾,謝茉瞳孔猛地一縮。

衛明誠?!

不會這麼巧合吧?

可能是她目光過於直勾勾,對方原本正直立在斜前方樓下聽老人敘話,銳利的視線陡然轉向謝茉。

謝茉心頭突地一跳,怔怔和那雙幽潭似的眼眸對視,不閃不避。

衛明誠眉宇漸漸攢起。

倏忽。

謝茉彎了眉眼,澄澈眼波劃開圈圈漣漪,起唇默念:“你好,衛明誠。”

空氣仿佛一下子歡快起來。

“茉茉。”遽然的一聲呼喊穿破空氣,剪斷兩人相接的視線。

謝茉順聲扭頭,章明月正推著自行車站在不遠處的路口衝她揮手。

“來了。”謝茉整了整口罩起身,掀開眼皮斜睇,人已離開原地,透過道路兩旁的樹枝罅隙,影影綽綽可見峻拔的軍綠身影正快速前行,須臾一瞬消失在拐角。

謝茉斂眉莞兒,腳步輕快。

章明月瞧她臉上無法遮掩的歡欣愉悅,心頭也舒暢:“怎麼這麼高興?”

謝茉一時凝噎。

遇見衛明誠像是一場美麗而短暫的意外,時間地點都不恰當,若是主動上前打招呼,唐突又失矜持。

將才,她肆意盯視了衛明誠良久,自己卻麵戴口罩,掩藏了大半臉孔,並藉此形成一種微妙的心裡優勢。

關於日後的相親,她仿佛已占據上風,掌握了更多主動權。

那時,衛明誠是否能認出她來?會不會驚訝錯愕?

想想就有趣。

她對這場相親不禁開始期待起來。

而所有的這些小心思都不便暴露給章明月。

好在章明月隻隨口一問,並不等她回複,已催促道:“看來真是大好了,住院的確熬人。你趕緊上車,趁天兒還不熱,媽能騎快點,半個小時就能到家了。”

“好嘞。”謝茉忙不迭應答,舒了口氣挨上後車座。

章明月身材高挑,蹬車毫不費力,車過帶風,眼前的紛紛景物一掠而過,謝茉鬢發飛舞,一顆心也跟著越蕩越高。

拉下口罩,她深深長長地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而後便興致盎然地打量起沐浴在緋色朝陽中的七十年代。

鈴鐺“叮鈴叮鈴”響個不停的自行車、身穿灰藍色工裝邁著鏗鏘步伐的工人、鮮紅色的油漆標語、人員超荷依然哼哧哼哧搖擺前行的公交車、吆喝聲招呼聲歡笑聲不絕於耳,還有低矮的樓房、不寬卻整潔的街道、道路兩旁佇立站崗的排排高樹……一雙眼好似怎樣都看不夠。

而這一切的一切籠罩在紅彤彤的日光中,是那麼的朝氣蓬勃,活力滿滿。

就連被驟起的一陣曉風搖落的瘦長樹葉,打旋兒飄落的姿態都彆致的可愛。

謝茉小腿情不自禁來回晃悠,明亮眼中的笑意多到漾出來。

……

謝茉醉心覽視一路風景,已然忽略時間的流逝。

待章明月下車和門口警衛打過招呼,又跟兩人零星聊了幾句,回應謝茉已大致康複,多謝掛心,改日有空再細說等等。

謝茉跟她身後全程微笑。

終於,兩人走進向裡靠東的一座院子。院牆半人高,抬腳就能望見院內種植了一些花卉盆栽和蔬菜。

房子是一棟二層民國風小樓,幾十載光陰磨礪,賦予石頭外牆厚重又內斂的氣韻,樓前的參天槐樹枝聳然而立,合抱粗的樹身百摧不折,照舊枝繁葉茂,葳蕤蔥蘢。

關上院門,章明月一手提起後車座,一腳登上停車支架,嘴裡不住關心:“吹到風了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一路上,難免遇上顛簸,雖然章明月已用破舊襖子在自行車後座墊了厚厚一層,仍是擔心謝茉不舒服。

“沒,感覺挺好的。”

謝茉心間湧起汩汩暖流。

這般細致的關懷,讓她惶惑的同時,又帶來無比的安心。

心裡對這個年代,以及周遭人和物的陌生隔閡、不安感消減不少。

“那就好。”章明月給謝茉捋了捋繚亂的發絲,拉她朝小樓走,“這頭發吹得都成小瘋子了,進屋直接把辮子解了散開,也能鬆快鬆快。”

章明月把謝茉摁在客廳沙發裡,抄過她的麻花辮開解,動作輕柔又麻利,顯見是做熟的。

謝茉端坐不動,眼珠咕嚕轉動環視,將小樓一層儘收眼底。

入門左手後邊是通往二樓的扶梯,客廳中央擺了一組沙發,圍攏一張紅木矮幾,矮幾上整齊地鋪陳著一疊報紙、一本紅皮書、一套白瓷茶具和青花色煙灰缸,另有帶抽屜的矮櫃、木質衣架、高幾等家具,各類小擺設、布簾、潑墨草書、花枝嫩條等,恰如其分擺放在周遭,整個客廳闊而不空。

足見主人品味。

確切地說,是男主人謝濟民的品味。

除卻客廳,一樓還有三間房,麵南采光最佳的書房、麵北的廚房、章明月和謝濟民的臥室。

謝茉睜圓眼圈,緊緊盯著放置在書房和臥室中間的高幾上的電話,好奇不已。

邊上的章明月手指行雲流水般翻飛,不一會兒便將其中一條解散,手指沒入發瀑梳理順服,又撈過另一條,漫不經心問了句:“高中畢業後你就嫌麻煩不穩重不愛梳兩條辮子了,今天怎地又梳起來了?”

謝茉身形一僵,片晌,若無其事般輕快道:“嗯……兩條辮子更好看。”

她終究不是原主,腦海裡關於原主的一切信息都籠著薄薄的灰霧,她隻是她自己,行為思想都出自她本心。

先時的考量果真不多餘,那麼和衛明誠碰麵後隻要合適,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閃婚。

大不了先婚後愛嘛。

……隻希望這次的雙重背叛可以成為完美掩蓋的借口。

“先前你爸爸還跟我可惜閨女少了條小辮子,這回不巧,昨天他又下鄉調研了……”

章明月儼然並未起疑。

暗舒口氣。

謝茉重重一點頭,肯定地笑答:“那我以後就多梳。”

章明月聞言怔了怔。

她視線在閨女單薄的肩頭和削瘦的脊背上掠了一圈,想到這可能是因為遭遇背叛,謝茉有了改頭換麵,昭示要積極迎接新生活的意思。

她欣慰“嗯”了一聲。

頭發全部脫離束縛,謝茉正抬手梳攏,趙嫂子便一手挎著搪瓷盆,一手提著暖水瓶邁進門。

“章主任、茉茉,你們先回來了。”

趙嫂子健康的小麥色、五官大開大合,正和了她高亢的嗓門,她說話爽朗帶笑,自然而然地熟絡,敞亮又親切。

“我們騎車呢。”章明月和謝茉趕緊起來去接趙嫂子手裡的東西,不吝稱讚,“倒是你這累贅多,辛苦辛苦了,快去洗把臉歇歇。”

母女倆把東西歸置好,章明月便叮囑謝茉好好休息,她要去單位,讓謝茉有事叫趙嫂子。

同時,安排趙嫂子謝茉的飯食:“買一隻雞燉湯,茉茉大病初愈吃不了油膩,記得把油花撇乾淨,茉茉餓了,就用雞湯下一把麵條,雞肉給她拆了蓋上麵。”

趙嫂子滿口應承:“章主任您放心。”

謝茉:“……嗯。”她聽話。

送走匆匆離開的章明月,謝茉吃了藥又和趙嫂子交代兩句,便依循原主記憶踏上二樓,找到日後屬於她的房間。

衣櫃、書桌木椅、單人床,碎花的床上用品,窗台上的綠植,麵積不大的臥室簡樸溫馨。

謝茉挺滿意的。

總算有了一個私密安全的獨處環境,她可以全心思索該如何去應對即將降臨謝家的危機。

書中對謝濟民的指控是聯係海外,有出賣國家機密嫌疑,憑證是一封寄自海外的一封信。

所謂的海外關係算有,但通信出賣國家機密純屬構陷。

謝濟民出身官宦世家,十六歲時和家裡鬨翻,斷絕關係後毅然參軍,建國前夕聽人傳來消息,謝家已舉家移民海外,自此徹底沒了音訊。

有心人便是抓住了這一點大做謝濟民文章。

書中沒有直接描寫謝濟民的下放,它隻做為一個結論存在,昭示著“謝茉”淒苦生活的開始。

謝茉抽出一張紙,記下書中這個時間節點的所有相關信息,一條條去分析推論,試圖挑出蛛絲馬跡,卻毫無收獲。

所以,沒有更多線索前,當前的關注點是這封海外來信,而這封信則在書房中被翻出。

把紙張撕扯拚不起來的碎片,謝茉便匆匆朝一樓的書房而去。

經過客廳時特地逡巡了一遭,不見趙嫂子人影,謝茉試探著喊了兩聲,也沒回應。

趙嫂子不在,謝茉更自在。

書房的門沒鎖,謝茉直接推門進去,從書架到書桌抽屜,她都仔細搜檢了一遍,甚至入眼處的每一本,她都取出來抖了抖,結果沒有發現可疑信件。

心頭失望之際,倏忽院門被拍響。

謝茉飄忽的思緒陡然被拽回,快步去開門。

門外站著早晨才見過的李警衛。

不過他一開口,謝茉剛掛上的笑差點沒繃住掉下來。

誰來拜訪?

趙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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