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美好的一年。”
大日西陲，人們漸漸返家，奧森也和莫蒙一道，從供奉神王宙斯的神殿內走出。
之前聽說神王即將迎娶天後，因此青銅人類額外準備了更豐厚的祭品，同樣的，諸神看在宙斯的麵子上，也紛紛降下了更多的賞賜。
但就和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兩位祭司在這裡輕易的騙過了神王遺留的神性，然後把祭品留了下來。
關上神殿沉重的大門，落日的餘暉照在大地上，讓兩人麵前的神殿越發璀璨莊嚴。可他們看都沒有看一眼，而是轉身向自己的房屋走去，順便討論起了明天的‘工作’。
“老規矩，我們一人分走一點點，然後剩下的隨便找個什麼理由還回去。”
“說起來，看著其他人感恩戴德的樣子，還挺有意思。就是最近大家好像已經習慣我們‘代神’賜下物資了，一個個反應都平淡了不少。”
走在路上，奧森隨口說道。對於那些貢品，他倒是沒有多占的想法，不是因為他品德高尚，而是沒有必要。
現在的人類沒有女人，也就不會有家庭。雖然有私人財產存在，但沒有傳承的概念。
甚至就連商業也還局限於以物易物的原始狀態，畢竟在上麵還有個絕對清正廉明的造物主存在，大家根本用不到太多的私有物。真的遇到困難，自然會被解決，根本不需要儲備積攢什麼的。
所以兩位祭司除了給自己留下點優質的食物，滿足一下自己的欲望外，其實也沒什麼可貪墨的。
“好，那就老規矩。”
“不過說起來，我感覺最近奧林匹斯山上的神靈對我們的關注越來越少了。”
隨口應下，莫蒙隨口道。
他這麼說是有原因的，畢竟作為祭司，莫蒙每次獻祭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神靈意念的注視。可最近，他發覺偶爾神靈也會漏過去，或是掃一眼就結束。
“這很正常，畢竟神也會不耐煩嘛，而且最近不是正值神王的婚宴，他大概沒什麼興趣理會我們。”
“要是換了我是神，我也不願意一天到晚的看‘螞蟻’對我獻祭。這種事偶爾看看還好，看多了也沒什麼意思。”
雖然自稱‘螞蟻’，但奧森反而笑的很開心，他的言談之間並沒有多少敬意。如果說普通的青銅人類還是信神的，那對他們這些祭司而言，近些年是越來越不把神靈放在眼裡了。
甚至他們還隱約升起了一股優越感，畢竟和一無所知的其他人類相比，他們是這麼的接近真相。
“可惜，作為人類，我們不像神那樣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應該就是神和人唯一的差彆了吧。”
搖搖頭，奧森對此多少有點羨慕。
翱翔天空，掌控自然，他也想體會一下，隻可惜那是神的專屬。
“那死亡呢？”
莫蒙倒是有不同看法：
“造物主曾經說過，除了力量外，凡人和神還有一個區彆，那就是凡人會老會死，雖然我還不知道什麼是衰老。”
莫蒙自然是見過死亡的，但那都是野獸的死亡。顯然，這個時代的人類還少有能對食物產生共情的。
“誰知道呢，造物主還說過，黃金人類虔誠的信奉諸神，所以他們在死後升到了天上；白銀人類狂妄的蔑視諸神，所以他們被抹去了存在。可我想，黃金人類再虔誠，大概也不會有我‘虔誠’。”
撇了撇嘴，奧森不屑的說道：
“我的‘虔誠’程度，就是想有多虔誠，就有多虔誠。”
“按照這個邏輯，我不僅能升到天上，怕是太陽和月亮，都要分一個給我。”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誰！”
“誰！”
臉色驟變，彆看嘴上如此囂張，奧森和莫蒙多少還是知道神的可怕的。
不說彆的，他們的造物主普羅米修斯自稱在神靈中實力平平，但照樣擁有著青銅人類無法企及的力量。按對方所說，那還是他不用神力的情況。
如果他們的所作所為被神靈知曉，人類和造物主會如何他們不知道，但他們兩個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然而兩人緊張的注視了好久，卻沒有任何身影出現。
“剛才是？”
兩人對視一眼。
一個人還能是聽錯，兩個人怎麼可能。可既然現在還沒有受到懲罰，那很可能剛才路過的不是神靈。
據造物主所說，就在人類的身邊，在物質世界的對麵，有著一個生活著‘靈性’生命的世界。那裡的生命大多沒有智慧，但少數卻可以交流。
而且最重要的，那些有智慧的，似乎對神靈也不怎麼友好。
“走。”
莫蒙輕喝一聲，兩人隨即向著各自的房屋走去，再也不敢隨便亂說話了。
無論之前在他們身邊的是什麼生命，都讓他們被嚇出來一身冷汗。此刻，他們隻想趕快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用火焰暖一暖身子。
那冥冥中蘊含了守護意味的火焰，多少能給他們帶來點安全感。
二人匆匆離去，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兩個隱藏了身形的女神就這樣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本來是來見識所謂人類的‘智慧’的，結果現在見倒是見到了，就是感覺有點可笑。
“塞勒涅，還不快去懲罰他們，這兩個家夥剛剛要搶你的月亮唉~”
一身熟悉的紅裙，赫卡忒有些促狹的笑著。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月亮女神的臉頰。
“你不怕嗎，反正我快要笑死過去了~”
“現在不是你的月亮了嗎——”
鼓了鼓嘴，把赫卡忒的手打掉，塞勒涅有些不滿。
在她身旁，赫卡忒倒是知道對方為什麼不高興。自己在石板的指導下，於月亮上建立了一座高塔，作為兩人日常居住的地方，也有彆於諸神的宮殿，還能進行一些巫術方麵的研究。塞勒涅其實是挺喜歡的，但問題在於，現在那裡還有彆的人。
月亮女神雖然不歧視半人馬，但是也不怎麼喜歡。或者說，在她的小世界裡，不喜歡任何不是很熟悉的存在。
“唉，要不是要教那個笨家夥，我也不會把他帶上去的。伱再等等吧，等我把該教的教完，以後傳授巫術什麼的就都讓他代勞了。”
“按照石板的說法，當巫術融入人類，我也能憑此獲得‘信仰’，但我感覺也就那樣吧。”
“如果人類都是像他們那樣，這樣的信仰我不要也罷。”
擺了擺手，赫卡忒又想起了剛才那兩個人類。
“唔——，不過青銅人類確實比黃金人類有意思，他們居然還敢坑那個金毛，這是我沒想到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到時候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雖然嘴上說著‘有意思’，但月亮女神看得出來，在好友心中，這些青銅人類根本算不上什麼，她隻是在看樂子。
事實上，塞勒涅也沒覺得這些人類的小聰明能維持多久。現在諸神沒有察覺，隻是因為凡人給他們提供的信仰還沒有減少，而不是彆的什麼。
但這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凡人相比神還是太弱小了，隻要一個小意外，他們的秘密就會暴露在諸神麵前。
也不知道素有智慧之名的普羅米修斯為什麼要這麼做，反正月亮女神覺得，對方這種行為挺傻的。
而且雖然同樣對信仰了解不多，但塞勒涅總覺得，這樣的‘賜福’一旦久了，恐怕人類未必還能保持虔誠。
就像她，最開始每學會一個巫術都要開心很久，但現在也已經習以為常了。等人類‘習慣’了神的賜福以後，也未嘗不會如此。
“算了，不要管他們了。”
拽過月亮女神的袖子，赫卡忒覺得，這所謂的‘人類智慧’著實沒什麼可看的。
“走吧塞勒涅。占卜告訴我，這次在大地上，我也許能見到一個熟人。”
“但講道理，除了金毛我多少熟一點點之外，我還有什麼其他熟人嗎？”
迷惑的思考了一下，然後選擇放棄思考，赫卡忒愉快的說道：
“走吧，我們往西去。我小時候在那裡生活過，也不知道現在那裡怎麼樣了。”
“不過神山都塌了——希望那裡還能留下點什麼吧～”
“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嗎那是值得一去。”
點點頭，塞勒涅有點期待。她果斷將剛剛的兩個凡人和普羅米修斯拋諸腦後，然後和赫卡忒一路西行。
不過，就像奧森和莫蒙沒有察覺到她們一樣，她們同樣沒注意到，有三個鬼祟的身影剛剛路過。
當然，對方也沒有注意到她們就是了。
······
“衰老死亡”
仰躺在木床上，莫蒙沉浸在思考中。
之前和奧森分開後，他還膽戰心驚了一段時間，生怕剛才其實路過的就是神明，隻是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去找造物主算賬了。但隨著一段時間的流逝，他又漸漸放下心來。
既然沒有災難從天而降，那大概就是沒有問題。現在，當一個人躺在木床上，放鬆下來的莫蒙開始胡思亂想。
與奧森不同，對方就像是造物主一樣，自信於自己過人的智慧，從而無所畏懼，因此也最受普羅米修斯的喜愛，可莫蒙想的卻總是要多一些。
愚弄神靈，到底隻是因為對方並不在自己的麵前罷了。等到死去的那一天，當自己的靈魂與掌管死亡的神靈麵對麵，那對方還會被自己欺騙嗎？
他覺得大概不會。雖然莫蒙還不知道自己死後要麵對的神是誰，但那一定是一位偉大的神靈。
畢竟同為真神，造物主也曾經說起過，賜予凡人永生是一件代價不小的事情，除非這位神掌握著生命或死亡本身，那他才能用另類的方式讓凡人不死。
“算了，應該還有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老去’到底是什麼感受，而到了那一天，奧森還能不能這麼自信的說出‘死亡不過如此’的話來。”
輕聲自語，莫蒙感到困意湧來，他準備睡上一覺。
“大概不能吧，畢竟你們還沒見過同類的死，更彆說老去的感覺。等真正見識了，你們就會知道怕了。”
“誰！”
困意瞬間退去，莫蒙是真沒想到，自己短短半天內居然連續兩次遇到了未知的存在。
而且看情況，這第二次到來的存在恐怕不是路過，而是正衝著自己來的。
他握住一直放在身旁的短小銅劍，雖然那在來者麵前大概沒什麼用處，可多少能給莫蒙帶來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目光銳利，掃視左右，然而在燃燒的火光中，什麼也沒有。
“彆怕，作為普羅米修斯看中的‘祭司’，我是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畢竟要是激起了他的警惕，那可就不好辦了。”
伴隨著輕微的笑聲，一道身影緩緩浮現。他的樣子與年輕的人類並無二致，嘴角還掛著溫和的笑容。
如果是在白天偶遇，莫蒙大概很樂意和這樣的人交個朋友。但現在看，對方大概率連人都不是。
“你是誰？這裡是被造物主關注的地方，你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從木床上翻身坐起，莫蒙右手握劍，神色警惕。
他已經暗下決心，如果對方能被造物主的名頭嚇住，那他馬上就去尋求普羅米修斯的庇護。
但事實上他也清楚，自己的想法很可能無法實現。
果不其然，在他的注視下，對麵的陌生人一點都沒有退卻的想法。他隻是勾起嘴角，笑著開口道：
“普羅米修斯，他都已經自身難保了，你為什麼會覺得他能保護的了你們？”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褻瀆神靈是這麼輕易能被揭過的事情吧。”
帶著幾分嘲笑，在來之前，梅菲斯特還以為自己要花很長時間來尋覓機會，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隻是半天時間，他就發現那個曾經也算打過交道的先覺之神居然做出了這種事情來。
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貢品，就對諸神加以欺騙，但凡有個神靈親身路過人類的部落周圍，他那點小把戲就瞞不過彆人。梅菲斯特甚至已經在暗自思索，這位先覺的智者究竟是名過其實，還是已經膨脹的忘記自己是誰了。
他難道以為自己是那些超脫諸神之上的偉大者嗎？
不過這樣也好，這下他已經不需要再思考怎麼大規模的殺死人類了——畢竟他隻有一次機會，九獄之主告訴他，靈界的主宰或許會對他掠奪凡人靈魂的行為視而不見，但不代表靈界裡的其他存在也會。
他之前還在頭痛怎麼一次‘吃個飽’，可現在他隻需要坐視人類自己毀滅，然後在那之前，播撒下足夠的‘種子’就夠了。
最多一兩百年，一切就能暫告一段落。
“你不是神族？”
沉默少許，對麵的陌生存在一口叫破了莫蒙最大的擔憂。甚至嚴格的說，不少祭司都和他一樣，一邊沉浸在當下的美好中，一邊又害怕著暴露的那一天。
造物主會怎麼樣他不清楚，但作為欺騙神靈的祭司，莫蒙感覺自己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不過幸好，自己今天遇到的第二個未知存在，似乎也不是神靈。
“當然，我不是神，甚至在過去，我也曾經是人類，不過，是被神毀滅的白銀人類。”
“什麼？”
莫蒙驚住了。
他聽說過白銀人類，那是不敬神的一代，是罪惡的一代人類。他們都死在了兩個紀元的交接時，而靈魂也不知所蹤。
可眼前的陌生存在不僅自稱是白銀人類，卻還擁有著絕非凡物能夠掌握的力量，這讓他感到難以接受，莫非造物主騙了他嗎？
“嗬嗬，在大多數人眼中，白銀人類確實已經是過去式了，可偉大的九獄之主讓我們重獲新生。”
像是看出來莫蒙的心思，梅菲斯特隨口解釋道。
“至於你們的造物主普羅米修斯他是一個很難評價的神靈。他曾經也接觸過我們，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搖搖頭，當不再被源力影響思維，梅菲斯特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神靈。
如果沒有他，曾經的白銀人類恐怕連最基本的知識都無法學到，但現在，雙方顯然是站在對麵的。
“所以你是來做什麼的，你想讓我對造物主不利？”
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莫蒙知道，自己一定有什麼是對方用的到的地方。
而遍尋上下，他感覺自己也隻有與造物主的關係，是值得對方花心思的。
“不，我對神沒有興趣。”
然而出乎莫蒙的意料，對方笑著否定了他的想法。
“事實上，莫蒙，我對你更有興趣。”
伸出手，在莫蒙的麵前，梅菲斯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
瓶子晶瑩剔透，完全不是以現在人類的工藝可以完成的造物。在那裡麵，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滾動著。
“這是我的血。飲下它後，你可以跳的更高，力氣更大，感知更敏銳，擁有一些非同尋常的力量，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活的更久。”
“可我不需要。”
語氣僵硬，莫蒙對喝下陌生人給的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
“或許吧，你現在確實還不需要它。”
把小瓶放在桌上，梅菲斯特笑著說道：
“但將來會的。”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身體去感受吧。當你看到身邊的同類老去，當你的眼睛不再清晰，當你感到害怕的時候，喝下它，你就能獲得更長久的時間。”
“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
站在陰影中，梅菲斯特的神情卻看似十分真誠。
“我們都曾是人類，人類間是可以理解的，但人和神不同。”
“他們需求的是人類的信仰，而非人類本身。無論你為他們做下再多的貢獻，如果你不信他，那結果就不會有什麼區彆。”
“所以請記住，莫蒙，永遠不要向神靈祈求永生。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掛著神秘的微笑，梅菲斯特的身形漸漸退去，化作一團黑霧散開，旋即消失不見。莫蒙警戒了好一會，直到月上中天，才漸漸放鬆下來。
他看了看桌上的小瓶，猶豫了一下。莫蒙本打算將今天的事情告訴造物主，順便讓他來處理這瓶中的事物，但最終，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將它藏到了床底下麵。
他不打算用它，也不相信這個陌生的什麼白銀人類。他尚且可以欺騙神，彆人又如何不能欺騙他。
而且想著對方最後的話，莫蒙也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向神祈求永生嗬，他難道不知道，在神靈降下的賜福中沒有這個選項嗎？”
“我就算想要這麼做，也根本沒有神靈許下過相關的承諾吧。”
搖搖頭，不再多想，雖然不打算告訴造物主，但莫蒙還是決定明天暗中觀察一下其他的祭祀，尤其是奧森。
他可不確定，這個神秘人就隻找了自己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