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澤告訴年黎他會在晚上八點回家,年黎生怕方玉澤回家時吃不上熱飯熱菜,手忙腳亂的在廚房裡準備,慌得連手都被油鍋燙出來一個大水泡,終於在八點之前準備好了六菜一湯。
全部都是方玉澤喜歡吃的菜,有紅有綠,色香味俱全,放滿了大半個餐桌。
然而等到了晚上八點,方玉澤卻沒有回來。
年黎一開始沒當回事,方玉澤工作忙,經常會臨時加班,回家晚一點很正常。
到了八點半,飯菜有些涼了,年黎將飯菜又拿回廚房熱了一遍,熱騰騰的飯菜拿出來,放在餐桌上等到了晚上九點又涼透了。
年黎開始急了。
客廳裡電視在播放抗戰片,劈裡啪啦打的激烈,年黎坐在沙發上壓根不知道在播什麼,眼睛一直盯著牆壁上的時鐘。
眼看著鐘表上的時針一點點的挪動,慢慢的指到十的位置,年黎終於忍不住了,他先拿出手機給方玉澤發了一個短信,詢問他幾點回來。
很久沒有等到回複,年黎直接撥了一通電話過去,那邊正在占線。
年黎耐心的等了一會,繼續打電話,這次是沒人接。
再打一通,電話直接提醒對方不在服務區。
心口的焦躁似火在灼燒,愈演愈烈,年黎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從落地窗俯瞰下去,可以看見外麵的車水馬龍。
公寓的樓層很高,年黎壓根看不清進出小區的車輛,隻能看見一道道光影穿梭而過,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站在這裡等著,希望能早一點看見方玉澤的車出現在小區門口。
又是幾通電話打過去,依舊打不通。
已經快要晚上十一點,年黎十指緊握,恨不得將手機捏碎。
久等不到方玉澤的信息,年黎腦子裡什麼可能性都閃過了,方玉澤可能還在工作,可能家裡有急事,可能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
而在那無數個可能裡,最糟糕的結果是方玉澤會不會出事了
年黎出過事,昏迷在病床上半個月之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命懸一線的感覺。
那一段經曆猶如跗骨之蛆,可怖的糾纏在他的腦袋裡,年黎越是不讓自己想,腦子就越是克製不住。
隨著回憶的越加深入,年黎的心跳越來越快,太陽穴劇烈的刺痛,眼前猛地閃過一段無比陌生畫麵。
崎嶇蜿蜒的山路,天氣灰蒙蒙地在下雨,他坐在車後座,前麵的人背對著他在開車,雨刮器快速的掃過玻璃,伴隨著車內悠揚的鋼琴曲,那人的聲音被放的很淡。
“您在國外這些年過的好嗎?老爺一直惦記著您”
“挺好。”
“等會我先帶您去醫院見老爺,他還在等您”
“恩。”
“您要不先休息一下,飛了十幾小時肯定累了。”
“恩,在下雨,開慢點。”
“是。”
“有車!小心——”
砰!!!
尖叫聲,衝撞聲,接著是一陣天翻地覆的黑暗
年黎緊閉著雙眼,左手捂住頭,另一隻手撐著落地窗五指緩緩握成拳,狠狠錘擊兩下玻璃。
直到眼前的景象猶如浪潮般淡去,年黎才睜開了赤紅的雙眼。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畫麵太模糊,轉瞬即逝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粗喘著氣,心裡對方玉澤的擔憂快要將他壓死了,他沒有時間深究這些畫麵是什麼,手指顫抖著再次撥通了方玉澤的電話。
依舊是不在服務區。
年黎想起來天天跟在方玉澤身邊的司機,卻發現他沒有方玉澤身邊任何人的聯係方式。
年黎深吸了一口氣,在客廳裡轉了兩圈,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拿起手機開始搜索山莫集團,終於在山莫集團的網站主頁查到了前台二十四小時服務電話。
撥通了電話後他沒等那邊人開口,急忙說:“喂,我要找你們方總。”
對麵愣了一下,說:“方總?”
“方玉澤。”
那邊沉默了幾秒說:“不好意思,現在不是上班時間,方總不在辦公室,請您在上班時間致電。”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公司?”
“這個我們不方便透露,感謝您的致電。”
可能以為年黎是找事的人,前台客氣了幾句就將電話掛斷。
年黎握著手機的手臂青筋暴起,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正在這時,年黎的手機忽然響了,看見上麵“澤哥”兩個字後,年黎的心臟猛地停跳了一拍,手忙腳亂的將手機接了起來。
“喂,澤哥!”
那邊卻不是方玉澤的聲音:“喂,年先生您好,請問您在家嗎?”
“你是?”
“我是方總的司機,方總喝多了,請您下來接一下。”
明城已經快要入冬,溫度接近零下,年黎穿著短袖,連鞋都沒顧上換就衝了下去。
晚上十二點,小區裡很安靜,隻有那輛黑色的轎車亮著的黃色的大燈停在公寓樓下,司機站在後座位旁,正在扶方玉澤下車。
方玉澤喝得站都站不穩,單手撐著車門,剛搖搖晃晃從車裡走下來,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澤哥!”
年黎風塵仆仆的從小區樓裡跑了出來,他跑的頭發紛亂,喘息|粗重,衝到方玉澤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方玉澤的身體猶如紙片一般無力,順著年黎的力道毫無反抗的被擁在懷裡。
古龍香水混雜著酒氣,年黎很用力的將臉埋在方玉澤的脖頸,拚命呼吸。
感受到了方玉澤存在的這一刻,年黎提心吊膽的心才終於活了過來。
司機告訴年黎,方玉澤今天晚上陪客戶應酬去了。
年黎替方玉澤攏著敞開的西裝,一言不發的點頭,扶著方玉澤回家。
方玉澤喝得很多,腿腳發軟,連站立都艱難,在電梯裡甚至需要年黎抱著他的腰,支撐著他大半的身體力量。
年黎就這樣半扶半抱的將方玉澤弄回家。
進了家門後,他扶著方玉澤坐到沙發上,替方玉澤將外套換了下來,又進洗手間裡打了一盆熱水,給方玉澤擦臉擦脖頸。
毛巾的溫熱讓方玉澤清醒了一些,他依靠在沙發上艱難的睜開眼睛,目光難以聚焦的盯著年黎看了半響,確認了身邊的人是年黎後才鬆下了身體,繼而又四周看了一圈,迷迷糊糊的他看見了餐桌上的飯菜,問年黎:“這麼豐盛,誰要來”
年黎半蹲在沙發邊給他擦手,目光未動的說:“你說晚上要回家吃飯。”
方玉澤恍惚了半天,才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說:“哦,對”
“不回來為什麼不說一聲?”年黎問。
“晚上有點事,忘了”
今晚的談判不算順利,方玉澤被灌了一肚子的洋酒,那幾個從美國來的老外也沒有要簽合同的意思,想起來這件事方玉澤就覺得心煩,頭也跟著發暈,他閉起眼睛枕在沙發上,抬手按揉著眉心。
“為什麼不接電話?”年黎繼續問。
方玉澤說:“很忙,沒時間。”
“再忙,回給我一句話的時間總有吧。”年黎的音量不高,方玉澤卻聽出了質問的意思。
按揉眉心的手停頓了一秒,原本壓抑在心裡的煩躁瞬間起來了,他睜開眼睛反問年黎:“我有什麼義務必須要接你的電話嗎?”
這次望著年黎時方玉澤的雙眸散去了大半的酒意,清醒時的鋒利又起來了。
年黎與方玉澤對視著沉默了幾秒,低聲開口說:“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會一直等你,擔心你”
“等人很累,能不能不要讓我總是等那麼久”
年黎放柔了語氣,甚至帶有哀求,方玉澤卻隻感覺到了不耐煩。
他喝多了酒,往日能夠忍耐的惡劣情緒,現在卻似點燃了引線的炸藥,他手扶著沙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對年黎說:“如果你覺得累,那你以後不用再等我。”
說完方玉澤推開年黎的手,走進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客廳裡重回寂靜。
與等待方玉澤回來那無數個分秒無異,又隻剩下年黎一個人。
身後的關門聲震耳欲聾,年黎卻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一動不動,大約是過了十分鐘,他才緩緩站起身,走到了餐桌前。
餐桌上擺放著六菜一湯,雖然分量不多,但都很精致,有糖醋小排,四喜丸子,玉米排骨湯,清炒油麥菜
這些菜都是按照方玉澤的口味做的,甚至連放多少鹽多少糖都被年黎記在了小本上,他應該會喜歡。
隻可惜從晚上八點到淩晨十二點,飯菜早就涼透了,再好的飯菜也沒有原來的味道了。
年黎拿起碗筷給自己盛了一碗早已經變成乾的米飯,坐在餐桌上吃。
這一晚上方玉澤沒回來,他也一口飯都沒吃,現在也不是很想吃。
隻不過這些全部都是奶奶塞給他的菜肉,每一塊肉都是奶奶省下來給他的,他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