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確定戀愛關係沒過一周,方玉澤又開始忙了。
年黎不知道方玉澤在忙什麼,也沒敢多問,隻知道他給方玉澤打電話總是沒人接,接了也是說兩句話就掛斷了。
信息回複的很慢,有的時候一連兩三天都不回信息,好不容易回複了,也是恩,好,不用。
年黎不想打擾他,隻是每天按時給方玉澤送午飯,然後站在大廈的樓下等一會,希望像以前一樣能夠僥幸遇見方玉澤。
隻不過他運氣不好,沒有遇見過。
今天他又像以往一樣,送完午飯給方玉澤發了一條短信:澤哥,今天的午飯可口嗎?
信息發送出去,年黎又站在樓下等。
他從中午員工下班一直等到了員工上班,看見大廈下麵的人越來越多,年黎拿起手機又看了看。
方玉澤依舊沒有回複他。
之前他們沒有談戀愛時方玉澤就是這樣,現在確定了戀愛關係還是這樣。
年黎不敢打擾方玉澤上班,他知道方玉澤是個工作狂,一旦忙起工作什麼都顧不上,可心裡還是很失落。
等待喜歡的人回消息每一分鐘都是煎熬,每次手機隻要一響他都會很期待的點開,卻每次迎來的失落。
心情大起大落,很難受。
按理來說方玉澤不回複信息已經是常態,他應該已經習慣了。
怎麼還是沒有習慣。
年黎歎了口氣將手機放進了衣兜裡,仰頭望著方玉澤所在的寫字樓。
這棟寫字樓直聳入雲端。
他站在樓下渺小如同螻蟻,他不知道方玉澤在哪裡,他也進不去。
就像在他們兩個關係裡,一直都是方玉澤的單線聯係,他找不到方玉澤,隻能站在原地等著方玉澤來找他。
年黎很失落的低下頭,手裡緊握著手機,轉過身走了。
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年黎立刻點開了屏幕。
————晚上去吃飯。
是方玉澤給他的回信。
那一刻年黎看見手機又笑了,剛剛那些多愁善感的想法全部都沒了,他歡天喜地的回複了信息。
———幾點啊澤哥?
想了想他又回複了一句。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年黎下午沒什麼事,於是他從方玉澤公司所在的商業區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地鐵,又走了二十分鐘,來到了明城的一個郊區,梁田鄉。
年黎這幾天不需要去上班。
因為方玉澤不喜歡他打工的餐廳,他便從餐廳裡辭了職,又換了一個新地方打工,是在一家新開的高爾夫球場裡當場地服務員,主要負責場地清掃維護,以及各種服務工作。
雖然累了點,但是工資比在餐廳裡高許多。
並且那裡的經理對他很好,即便是知道年黎沒有身份證還是錄用了他,並準許他修整兩日再到崗。
年黎沿著鄉路一直向前走,路過集市,黃黑皮膚的老農民擺攤叫賣,來來往往多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提著大紅大黑色的塑料袋,聲音尖銳討價還價。
與明城市中心的高檔奢華不同,這裡的人會為了一把小蔥多三毛錢少三毛錢而爭論半天,農用摩托車時不時鳴著喇叭從身旁穿過,激起地上一層灰蒙蒙的黃土。
年黎走進一家小賣部,買了一提牛奶和一袋大米,又買了許多的生活用品,直到兩個手都提不下他才停下,然後沿著集市一個小巷子又走上了十幾分鐘,來到了一個破舊小平房前。
平房的木門斷了兩根木頭,歪歪扭扭的掛在門上,猶如無物。
年黎敲了敲門,三聲後,裡麵沒人應聲,年黎皺起眉頭,站在門外喊了兩聲:“奶奶!奶奶!”
“來了”
聲音大了點,裡麵的人聽見了,隨後從黑灰的小平房裡走出了一個老人,七十多歲的模樣,很矮的個子,滿頭白發,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門口,給年黎打開了房門。
一見到老人年黎立刻露出了笑,他提著東西走到老人的身前,討喜的說:“奶奶我來看您了。”
老人佝僂著後背,抬起乾柴的手想要摸了摸年黎的頭,卻夠不到。
年黎立刻將頭低下來探到老人身前,老人拍了拍他的腦袋,眼角的皺紋裡都帶著慈祥的笑意,滿口鄉音的說:“回來就好,還帶這些東西乾什麼”
“我賺錢了,孝敬您的。”年黎笑眯眯的說。
“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奶奶。”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進平房。
房間很小,不足二十平方米,水泥地麵,牆壁也是最老式的糙麵牆,裡麵光線昏暗,年黎將手裡的東西放到牆角,對老人說:“奶奶,屋子裡黑您就開燈,您眼睛不好,萬一哪天磕著碰著了怎麼辦,不用擔心電費,我賺錢了。”
說著年黎走到房門口拉了一下電燈長繩,黃色的燈閃了兩下,照亮了整個房間。
老人說話不清晰,支支吾吾的應著好好好,轉過身往後院走。
平房的後麵是一塊小菜園,老人腿腳艱難的走到了後院,彎腰要摘菜。
年黎立刻攔著上前,對老人說:“我不要,我不要,奶奶您留著自己吃。”
老人推年黎的手,連連說:“吃不完吃不完,外麵的菜不好,這些你帶走。”
她總是這樣,覺得外麵的菜肉沒有家裡的好,每一次年黎來看她,她一定要將家裡種的最嫩最好的菜拔了讓年黎帶走,再將家裡僅有的幾塊肉也塞進去,生怕年黎在外麵餓著了,和尋常疼愛孫子的老人無異,即便是家裡已經過的很艱苦,還是想將最好的都給自己的孩子。
可年黎隻是她撿來的孩子。
四個月前,年黎摔下山崖昏迷不醒,是老人最先發現了他,也是她收留了年黎。
那時年黎身無分文,她賣了自己結婚時唯一的一個金鐲子給年黎付了醫藥費,救了年黎一命。
醒來後年黎卻失憶了,他不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去派出所報失蹤,誰知壓根沒人找過他,甚至連公安的數據庫裡也沒有錄入他的身份信息。
他無名無姓,自此就跟著老人姓了年,又因為他是在黎明時被老人撿到的,所以取名“黎”。
老人的老伴早年去世,隻有一個兒子在外地成了家,一年也不回來看她一次。
老人一個人在家,年黎放心不下,每周不論多忙,必定回來看她一次。
老人卻心疼年黎回來的路上辛苦,讓他留在城裡過好日子,不用總是回來看她,年黎每次都笑著說好,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該回來還是回來,該帶東西還是帶東西。
她將年黎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子,年黎也將她當成了親奶奶。
他們兩個沒有家的人,彼此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年黎拗不過她,隻能自己進菜園子,將菜園子裡的菜拔了幾根,老人這才算作罷。
而後年黎又將老人的家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拿了兩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陪著老人曬太陽。
今天的太陽很好,年黎坐在老人的身邊,鼻尖嗅著老人衣服被太陽曬的鬆軟的味道。
陽光的味道混著輕柔的皂角香,聞著很溫馨,是家的味道。
年黎往老人身邊湊了湊,替她捶著腿說:“奶奶,這個月我帶您去醫院裡檢查檢查身體好不好,讓醫生看看您的腿。”
老人又開始推脫了,搖搖手說:“彆去浪費錢,我這個腿是老毛病,看不好”
年黎說:“怎麼是浪費錢,就算是腿看不好,我們也可以檢查檢查彆的地方。”
老人還是說:“不去,我一把老骨頭,身體什麼樣自己最清楚,什麼事都沒有,你賺的錢自己存著以後留著娶媳婦”
年黎垂下頭,低聲說:“我去城裡就是為了賺錢給您花,您的身體最重要。”
察覺到年黎不高興,老人才改口說最近天冷,等過兩月開春再去。
年黎這才高興起來,說:“那說定了,到時候一定要去。”
老人笑著說好。
這個時候年黎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立刻從衣兜裡拿出手機,點開了短信。
——八點到家,你看著做。
看見是方玉澤回的信息,年黎笑容更大了,老人看在眼裡,問年黎:“小年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年黎將手機收回衣兜裡,笑得坦誠說:“是啊奶奶,以後我把他帶給您看看,他是個很優秀的人。”
老人摸著年黎的頭說:“你要好好對人家,我們小年也是很優秀的人。”
說到這裡年黎慚愧的低下頭,說:“我沒有他優秀。”
老人拍了拍年黎的手,不讚成的說:“你善良,孝順,勤勞,其他地方趕不上人家的,我們慢慢來你還年輕,很優秀”
老人像是哄孩子一樣哄他,年黎心尖發軟,他握緊了老人的手,吸了吸鼻子說:“知道了奶奶”
傍晚五點年黎要出發回家做飯了。
臨行前,他再次邀請奶奶去市裡和他一起住,老人依舊是拒絕,老年人在村子裡住了一輩子,離不開。
年黎不強求,他從錢包裡將自己大半的錢都掏了出來,老人還是不要,兩個人推搡了半天,最後年黎將錢塞到了老人的兜裡,連說了好幾句我有錢,轉過身跑出了大門。
老人追到門口揮著手又將他叫回來,這次她沒再說錢的事情,隻是將大包的菜和肉塞到了年黎的手裡。
年黎提著沉沉的東西來,又提著沉沉的東西走,老人拄著拐杖,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院子門口,目送著年黎離開。
“奶奶,回去吧!”
“彆在外麵站著了,回去吧奶奶!”
年黎倒退著揮手,讓老人快點進屋,老人也隻是朝著他揮手。
直到年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老人才拄著拐杖步履艱難的走進院子裡。
然而沒過多久,年黎又提著東西原路折返,這次他走到鄰居家的門前停下腳步,敲響了房門。
等到鄰居走出來後,他雙手遞給人家五百塊,又是鞠躬又是道謝的拜托他們幫忙照看奶奶。
這麼忙了一通,趕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時間有些晚了,年黎忙著準備晚飯。
塑料袋裡麵裝的很滿,菜杆子將塑料袋紮出來好幾個洞,年黎有些艱難的將菜拿出來,卻在此時有個紅紅的東西連帶著一起掉了出來。
年黎垂頭看去,手上的動作緩緩頓住了。
是一遝子錢。
剛剛他給奶奶的錢又被重新塞了回去,除此之外還多了幾張破破爛爛的零碎錢。
是奶奶省下來,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