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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隻能我來當誘餌,會會這客棧裡的牛鬼蛇神。”
言菱說來就來,當下立即與董百事商量細節,拍板後便開始布置一切。
“眼下剛有人自縊,隻怕有心人不會露頭。”董百事有些擔心,這裡通常出事後都會消停一陣,沒什麼規律。
“那就要看,我們下的誘餌夠不夠大了。”言菱打開房門,朝門外候著的魏臨招手,引他進屋。
晌午時分,魏臨帶著手下眾人運走了柴房裡的屍體,對外宣稱是自縊身亡。
衙役搬走屍體的時候,還發生了小插曲,屍體腳上的靴子碰巧掉到了言菱身邊。她將靴子撿起遞還給差役,一行人才匆匆離開。
官差匆匆結案,眾人不疑有他,隻當是官差敷衍。魏臨一行人走後,同樂客棧又恢複了熱鬨。
冬娘坐在櫃台後,劈啪撥著算盤。光聽響亮地算盤音,也知她心情不好。
天字五號房內狼藉遍地,窗框壞了、雕花大床床柱斷了、花盆架折了腿、地上牆上床上到處都是泥腳印和著血跡。
冬娘的心在滴血,這一樁樁一件件,恢複成原樣起碼得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這間上房一個月才能掙幾兩銀子?店裡這麼多夥計的嚼用,一個月也不過一兩出頭。
彆再讓她看見那兩個客人,不然她豁出去了,非得扒了他們的皮,哼!
言菱來到櫃台前,裝作沒看見冬娘陰沉的臉色,自顧自將錠銀子放到冬娘麵前櫃台上。
十兩官銀挺著大胖肚,明晃晃的勾人眼饞,銀錠底下還有官府的印戳。
冬娘猶疑的看著言菱:“客官,您這是?”
言菱故作羞怯一笑,扭捏的攥著衣角:“掌櫃的,我說了你彆笑我。”
冬娘目不轉睛的盯著櫃台上的銀錠,聞言抬頭看向言菱:“哎呀,您有事直說,能做的都給您辦咯。”
彆看這言小娘子剛來時冷冰冰的,這會兒有事求人,表情就生動多了。冬娘看著言菱故作忸怩的樣子,心裡有些酸更多的是苦,越看越覺得歲月殘忍催人老。
同樣的表情,她這個半老徐娘做起來隻有做作,人家小姑娘反而看起來滿是嬌憨,真是一副好皮囊:“我冬娘辦事,一向是有錢好商量,您隻管說。”
言菱又將銀錠往冬娘麵前推了推,惴惴開口:“我家中管教甚嚴,不瞞你說我是偷偷從家中跑出來的。隻因我聽聞南門鎮林子裡有種野香豬,烤起來特彆好吃,我是為這個而來的。”
“可惜如今雪越下越大,我又不便再深入林間。所以我想麻煩掌櫃的安排人,幫我去找找附近獵戶,買隻野香豬回來打打牙祭。”
野香豬這玩意,冬娘知道,確實是這附近的特產。此豬身形比家豬小巧,形似家豬幼崽,皮緊肉筋道。因它常食南門鎮山林間的一味野香料,烹飪後自帶異香。
若是平時,冬娘倒不一定能賺到這銀子。畢竟野香豬很是緊俏,獵戶抓到通常都會送到鎮上的大酒樓。
就算去鎮上的大酒樓,也不是誰都能吃到。隻有那些酒樓的大主顧,偶爾才能遇上一兩回,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物。
不過巧了,這幾日天氣不好,大雪下個不停。獵戶出行不便,說不定真有人家中屯著這野物呢。
冬娘眼睛滴溜一轉,故作為難:“這個我倒是聽說過,不過你也說了雪越來越大,我派人去尋,也是要下大力氣的,這銀子嘛……”
“銀子好說,”言菱抬手抖抖衣袖,豪氣的說:“隻要掌櫃的你幫我找來,這十兩銀子當做定金,再多付你些銀子都沒問題。”
冬娘盯著言菱鼓鼓囊囊的袖袋,麵上了然:“好說好說,我安排夥計去問問。”
她將桌上的銀錠抓起來,高興的從櫃台下拿起戥子稱了稱,剛剛好十兩。
冬娘這下心裡踏實多了,也不去想天字五號房的糟心事,扯著嗓子呼喚:“阿大,阿大,你來一下。”
正在前院內掃著地的阿大放下掃帚,小跑進了大堂,停在櫃台前:“掌櫃的,你找我有事?”
“呐,這是包碎銀子。”冬娘從前襟掏出個荷包,遞給阿大:“你拿著去南門溝瞅瞅,看看誰家屯了野香豬,買一隻回來。要是南門溝沒問著,你找個船夫,往南門島上去轉轉,一定要買到,聽見沒?”
阿大接過荷包憨憨點頭,抬腿正準備走,又被冬娘拉住:“你要去了南門島,再收點那個,知道嗎?”
“那個?”阿大撓撓頭,有些懵懵的。
冬娘衝言菱抱歉的笑笑,將阿大拉扯到一邊,提醒道:“就是嬤嬤常用的那個,知道嗎?放湯裡用的。”
“哦哦哦。”阿大點頭應和著掌櫃交代的話,也不知是真聽懂還是糊弄。他三兩步就跑到前院馬廄,牽出高大的騾子,急吼吼地朝院外走去。
冬娘與言菱目送阿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冬娘先開了口:“這裡離南門溝不遠,騎著騾子一個時辰就能到。阿大要是能買到,晚飯就能吃上了。”
言菱點頭,買野香豬本來就是她故意漏財做的動作,隻不過恰好能派上用場的借口。十兩銀子掏出來,大堂內不少人看到了,但願派上用場。
野香豬雖是稀罕物,對她來說卻並不稀奇,她在家裡也吃過幾次,確實口感不錯。
“掌櫃的,你跟阿大說的那個熬湯用的,是什麼呀?”言菱沒話找話,問道:“今晚要熬什麼湯嗎?”
“哎呀,叫什麼掌櫃的,我看你投緣,以後你就叫我冬娘,我喚你菱妹子,如何?”冬娘想著自己馬上就要大賺一筆,心胸一下子開闊起來:“這野香豬烤起來最是好吃,皮焦裡嫩酥脆可口,剔出來的骨頭燉湯最是滋補。”
冬娘怎麼看言菱怎麼高興,這可是大財主,得哄好了。
言菱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又道:“掌…冬娘,等野香豬到了,你也通知下客棧裡的其他客人,大家一起分著吃吧。”
“大冷的天,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咱們都分口熱乎的。”要讓每個人都知道她出的錢,她很有錢才行。
“菱妹子你真是大好人,人美心又善。”冬娘笑眯眯的抓起言菱一隻手,像是欣賞玉器般慢慢的摩挲著。
言菱被冬娘說的臉紅,一時顧不上抽回自己的手。咳,她哪有那麼好,她隻是想早些完成同樂客棧的懸賞。
回過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卻兀地手掌一痛。
“哎呀哎呀,對不住了菱妹子,是我手指甲太長,不小心劃到你。”冬娘滿臉歉意的掏出繡帕幫言菱捂住傷口:“快來,進我屋子抹點藥。哎呀,這細皮嫩肉的,可彆留下疤。”
冬娘拉著言菱的手,欲往櫃台屏風後行去。
“不了,不了。”言菱抽回手,將繡帕還給冬娘。不過一道血痕,看樣子隻是傷了皮,言菱也沒那麼嬌氣:“一點小傷,等會你把野香豬烤的香噴噴的,吃完說不定我就好了。”
冬娘攥著帕子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怕言菱生氣。聽到言菱這麼說,她的眉頭才慢慢鬆開,她抬起繡帕捂住自己的嘴眯著眼睛笑道:“菱妹子放心,小事一樁。”
繡帕後,冬娘緊抿著唇角,拇指的指甲狠狠掐入食指的肉裡,食指指腹慘白。
阿大再次回到客棧時,已近戌時。
瑩白的月亮高掛,色澤油潤如肥厚的野香豬五花肉。
前院的雪都被掃儘,清理乾淨的野香豬已經加上烤架上,劉小六殷勤的旋轉著烤架。
同樂客棧的前院裡彌漫著香噴噴的烤肉味,客人們或站或坐聚在廊下,氣氛甚是和睦。
大家都已吃過晚飯,此刻不過是聽聞有稀罕物,湊在一塊享享口福。
禦家的八人沒有露麵,想是不稀罕。也對,禦家可是有一個太妃一個貴妃在宮中,他們什麼稀罕物沒見過。
董百事跟一群跑商擠作一團,嘀嘀咕咕的分享著各自的見聞。
一陣兒香味飄來,薄嬤嬤端著碗湯從廚房走出來,見言菱興致勃勃的看著烤豬,朝她走來。
“來來來,小娘子,掌櫃的吩咐我給你端碗熱湯嘗嘗。”
“老婆子,我們可都在這等著呢,熱湯怎麼沒我們的份。”駱老頭嘻嘻哈哈的起哄,開著薄嬤嬤的玩笑。
“謝謝嬤嬤。”言菱客氣的接過湯:“也給大家夥來一碗暖暖身子。”
“都有都有。”薄嬤嬤也不回廚房,隻橫了駱老頭一眼,目光灼灼的盯著言菱接過湯,她候在一邊催促:“快喝,好東西哩。”
奇異的香氣從湯碗裡傳來,清亮的湯水底沉著幾塊肉骨。湯麵上浮著兩瓣煮開的秀美花瓣,形狀秀美宛若雙生:“這是什麼花,我竟從未見過呢。”
“沒什麼,就是鄉下土產,熬湯時放些提鮮。沒多少哩,先給貴客喝。”薄嬤嬤諂媚的笑著,黑洞洞的嘴咧的大大的,露出零星幾顆牙齒。
言菱沿著碗沿,輕抿一口湯水,香氣順著咽喉浸入胃裡,胃裡的暖意絲絲縷縷四散開來。
她的眼前突然浮現一座樸素的院子,院子的籬笆使用削好的竹子圍成。
籬笆一側插著高高的竹竿,竹竿上迎風飄舞的旗幟上繡著同樂客棧四個字,院內是一排土房子。
竹籬笆內,歡快的公雞母雞啄來啄去;籬笆外,幾隻肥短的綠頭鴨,嘎嘎搶食著泥土裡的蚯蚓。
身材高挑的少女端著碗走出房子,她輕聲呼喚著雞群。一邊從碗裡抓起小米朝外撒著,一邊伸長脖子朝籬笆外的小路看著。
“姐姐,你不要等了。那負心郎跟人在後山廟裡私會呢。”
與少女身材相仿的另一身粗布少女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她搶過少女手裡的碗:“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去後山,他們還在那呢。”
“你瞎說,慶郎去趕考了,不可能跟彆人私會。”少女嘴上不信妹妹的話,行動卻很誠實,她匆忙將手上的碗往妹妹手中一塞,急慌慌的朝山上跑去。
山中破舊古廟內,一對年青男女背朝廟門親密的依偎在一處。遠遠看著背影十分和諧,隻有仔細觀察,才會發現他們姿勢有些奇怪,好好的椅子不做,雙雙以奇異角度折坐在廟內空無一物的地麵上。
“慶郎。”少女抽噎著向男人撲去,沒有注意到男女之間詭異的沉默。
年青男人被少女碰觸,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連同身旁的年輕女人側向一邊,兩人雙雙歪倒在地。
歪躺在地麵的年輕男人麵部猙獰,青紫的舌頭伸的長長的,曾經俊秀的臉一片灰白。
年輕女人胸前血肉模糊,滿麵驚恐瞪大雙眼,早已氣息全無。
少女嚇呆在原地,連踢到地上沾血的匕首都沒有發現。
“姐姐,你跑得太快了,讓妹妹追的累死了。啊,怎麼死人了,啊啊啊,姐姐你怎麼殺人啊!”
少女聽到妹妹的驚叫,猛然回過頭來,赫然是薄嬤嬤年輕時的樣子。
畫麵飛快閃過,言菱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喚自己。
“小娘子,小娘子,湯可還合口味?”眼前的景象漸漸散開,言菱怔怔的看著眼前揮動的手,是薄嬤嬤伸手在言菱眼前晃來晃去。
“哦,挺,挺好喝的。”言菱呆呆地回應著,回過神來一口氣喝完湯,眼前再也沒有浮現更多的景象了:“我有些乏了,不知肉何時烤好?”
野香豬的肉香越來越濃鬱,眼前的同樂客棧跟她剛才突然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言菱沒了胃口。
薄嬤嬤對此一無所知,她熱情的跑到烤豬架旁吩咐劉小六割下小塊烤豬肉,殷勤的遞予言菱:“小娘子,天寒地凍的,你快吃了肉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呢,我一準公平的將肉分給大家夥吃。”
言菱道過謝,接過烤肉便吃了起來,新鮮的烤肉隻撒了些鹽巴。雖然沒有言府做的滋味好,卻也彆有一番滋味。
吃完野香豬肉,言菱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住的夥計房。
董百事抓著塊烤豬肉大快朵頤,嘴裡吃著肉,眼睛在院內每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當他的視線掃過烤肉架旁,眼神突然一滯,喉嚨哽住嗆咳起來。他緊盯著地上縱橫交錯的人影,想起自己曾看過的一本異人手記的記錄,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咳咳咳,董百事努力平複喉間癢意。言菱此時已經不在院內,想是已經按計劃回到那個夥計房去休息了。
董百事吞下最後一口烤豬肉,嗦著手指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他們下的魚餌,釣出的不是那個人。